同桌的诸位都对天然纯思的沈兄赞誉有加。
江琴小朋友偷偷歪脑袋对江枫哥哥说悄悄话:“这也是将来要成为官老爷大人的读书郎吗?”
江枫知道,聪慧的少年是担忧沈兄将来在官场的人精中混不开。
他轻轻抚摸弟弟的发顶:“人各有志,沈兄胸怀大业,势必无所畏惧、一往而前。”
午后,下午没课,陆€€因为要随时等待面圣,不能轻易出门闲逛,于是几位新结识的学子友人们也留下陪伴他们。
几人聚在号舍外的小院里一块找乐子。琴棋书画诗酒茶等风雅事,只有江枫能勉强跟学子友人们玩上几出。而六博、叶子戏、牙牌、升官图等游戏,监规明令禁止在国子监中玩,要是被抓到可要遭殃的。
无奈只能选择闲谈。
子瞻兄为大家分享了朝堂上近来的一些风声,是从在朝为官的父亲那里得知的。
“朝堂上诸公……虽然都一心为公……但总归还是分属各党的,闹将起来,当朝打作一团的时候也有。”说着,他忽然思路偏移,“是不是,我们也该练练的?不然等到那时候,我们在朝堂上打不过别人怎么办?”
子由为哥哥表现得有点不太靠谱的样子而扶额:“那哥哥你少吃点?不若日后我与哥哥一同,跟着伯安每日练武强身健体吧。”
子瞻兄惊恐地看向满脸写着“欢迎、乐意至极”的伯安兄:“还、还是不必劳烦伯安兄了。”
燕南天的视线落在王伯安那被宽松的国子监服饰遮挡的身体上。
体魄强健,是个练家子,看上去比江湖人士江弟的身子骨还更健壮。
伯安兄略有些遗憾地活动两下筋骨:“练练其实不错的。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无论国朝有何所需,都有所长以报国,岂非更是绝佳?”
他甚是憧憬地说起最近北地边城的战事状况,心生向往,却遗憾自己不能亲身上前线去:“北地几座边城都驻守着大军,两年了。三年前于大人、宗大人奉命外放守边,朝中还以为天子厌弃两位大人了呢。去年李大将军从京城出发北上的时候,若不是我爹威胁我要是敢离家远行,就要绝食饿死自己,我当时早就做好准备要混进辛副尉的队伍了!”
“伯安兄不是一直念叨的都是卫大将军吗?”
“卫大将军统领的玄甲军中,据说这两年来些许摩擦小战事已经出头了好几位小将,单就最夺目的就有岳、霍两位宣节,那我去了一个后来的,肯定不如在初来乍到的李大将军手下升得速度快啊!”
江枫疑惑,小声问陆€€:“文人现在……还流行投笔从戎了?”
陆€€嘴角抽动,总不能说王大佬是个假文人吧:“文武双全,自古也是文人君子所追求的。”没毛病。
存中兄说起京城中的八卦秘闻,问陆€€是否也知道。
陆€€说大部分可能都不知道。
存中兄道:“原来斗篷生只关注江湖的秘闻啊。那预言谶语呢?”
陆€€含糊其辞,只说是巧合。
存中只好转移话题,说起前些时日龙图阁直学士包大人,被召任权知洛阳府。
上任没多久就判了好几庄大案呢。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起那些案子,还添油加醋地给故事里增添了许多传闻。
场面变得像个故事会。
轮到的下一位,燕南天干巴巴地说了自己游历时的一个经历。
江枫分享了以前碰上过的小趣事。
小孩江琴被众人自然而然跳过了。
轮到最后的陆€€时,陆€€就现场编了一个探案故事。!
第58章 说书6€€洛阳图4€€探案
陆€€也是方才听沈存中说起包大人判案,才想到说探案故事的。
探案,悬疑、推理与解谜,从小说、动漫到影视剧,都一度风靡。
比如民间流传的古典名著《三侠五义》里日审阳、夜审阴的包青天,比如日漫《名侦探柯南》《金田一》等作品中走到哪死到哪的侦探主角们,比如西方的悬疑推理作家们阿加莎?克里斯蒂、爱伦?坡、阿瑟?柯南?道尔等的著作,都给人带来不错的精神娱乐享受。
陆€€这便打算也提取悬疑探案中那些经典的元素,组合成一个新故事,说给面前这几位新结识的“老熟人”们听个乐呵。
唔,侦探要有点逼格,要神秘,那就不起名了,给整个代号称呼吧,从“格物致知”里头取“格致”。
不过神秘侦探视角似乎不太有代入感啊?
那就再安排一个小助手充当摄像机视角吧。
代入感、代入感。
陆€€扫视眼前坐等“听书”的课本必背重点人名们,脑中思绪瞬息万变。
主角就安排一个书生的身份吧,方便这几位还在国子监读书的学子们有点代入感。
名字……书生,沈素。
“咳咳。”斗篷生摆出一副要说书的架势,还从子瞻兄那里借用了獬豸铜镇纸充当惊堂木来使用。在场的几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斗篷生说的故事,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下都端正坐好等待听书。
陆€€整理好思路,略作排布,便开口讲道:“今天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乃是一位书生。他名为沈素。”
沈存中闻言一笑,其他几人也会意莞尔。
这沈素说不准就是存中兄的本家人呢。
“沈素出自耕读世家,面容清俊,勤恳真诚,却生来便不能言语,这便断绝了科举入仕为官之路。好在他上有两位读书不错的兄长,家中也便任由他循着自己的喜好学习游乐,只教育好他君子应当拥有的品性德行。”
子瞻称赞道:“教人子,首先该当使其修身正德。如是家风清正,子嗣方可成材。”
“沈素没有来自父母兄长的压力,成日里自由自在,养得心性也是单纯天然、不慕名利,独独有对乐曲情有独钟,时常追随各地传出名声的琴瑟琵琶到处跑,就只为求得一听,传闻中能叫人‘三月不识肉滋味’的绝世佳音。”
存中:“倒也是位爱乐如痴的性情雅士。”
“一次,他从昏迷中醒来,察觉到脸上被泼了茶水,意识不清明,脖颈处更是火辣辣地刺痛不已。”
上来就昏迷?这沈素是遭了什么人的毒手了么?听上去就是一个平素从不招惹是非的乖巧书生,如何引来如此恶劣的敌视对待?
“沈素迷迷糊糊中回忆起,自己好像原本是打算来这个小镇上一家青楼,听这里闻名周遭数座城镇的箜篌曲,可现下自己身上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沉重黏着的眼皮,模糊的视线缓缓聚焦,看清近在咫尺竟有一张阴沉的陌生面孔,心脏骤停,吓得他屏住呼吸。”
子由眉心一跳,子瞻立即紧握住弟弟的手臂:“恶徒竟然就近在眼前!这可如何是好?”
江枫把江琴搂紧怀中,犹豫着如此凶残恶事是不是不该给孩童听到。
“见他醒来,那个神色阴沉冷漠的面孔远离开来,瘦削的男人坐回床边的轮椅中,眉头紧紧扭到一处,动作不疾不徐,将手中一根麻绳一圈一圈缠绕起来。”
“当沈素勉力坐起来时,就见那个令人悚惧的男人坐着轮椅出了房间。”
“他心中异常恐慌,四下打量,这是青楼里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轻纱彩绸红缎面,装饰花里胡哨的。”
“墙边就有一处梳妆台。他用袖子擦拭掉脸上的令人不适的水渍,下了床,摇摇晃晃几步,终于稳住身形,走到梳妆台上放置的那面铜镜前。”
“铜镜被磨得光洁发亮,轻易照得房间里一切事物,仿佛接通着彼端黄澄澄的另一个世界。沈素也将自己脖子上那道绳子勒出来的痕迹看得一清二楚。”
“分明就是方才那个男人手中那条绳子勒出的痕迹,深深的,还磨破表皮,渗出丝丝血迹。”
“沈素看向门口,自从那个凶手出门去后,那扇门再没有关上。”
“他不知道为何那个凶手想要害他。他分明不认得那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他也不知道为何凶手此刻又暂时放过了他。”
“他更不知道,这扇门外,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江琴没忍住深深吸气,当即被江枫拎起来回房间里去。
江枫:小孩子到底不适合过早接触杀虐邪恶,还是继续早上的德行教育吧。
江琴再是渴求的眼神,也最终被关闭的门户遮挡在后头了。
伯安攥紧拳头,似乎很像冲进故事里,护住那个无辜受害的可怜哑书生,再给那个凶手正法了。
“但沈素无计可施,只好胆战心惊地挪向门口。”
“接近敞开的房门时,他似乎听到外头有些声响动静,有惊呼声,有担忧声,却没有尖声的惨叫。”
“沈素意识到外头的情景应当与自己方才的猜测不一致,于是大着胆子探头出去看。”
“旁边传来‘嘎吱’响动,是木板被什么东西碾压过的声音。”
“他缩在门后,视线一转,就见方才那个凶手又从隔壁房间里出来,操控着轮椅,居然能轻巧灵便地从楼梯下去。”
燕南天轻声喃喃:“六扇门是不是有个捕头,也是不良于行?不过似乎听闻身手不错……”
“那人刚到一楼大堂,一众正在等候的人便纷纷围上去忐忑不安地询问情况。”
“沈素见那些姑娘、龟公、来寻欢作乐的恩客们都毫不避让那个人,反而还急切地凑上去,便知那人恐怕并非真凶。这其中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存中托腮靠在桌面上道:“沈公子怎么如此轻信于人?这么缺乏警惕心可不好。”
子瞻道:“或许这就是未经磨难的单纯天真吧。” 与这样的君子为友,不也挺安心的么?
“他小心翼翼从房间里走出来,这空荡荡的楼上似乎只留下他一人,扒在栏杆处向下看。”
“楼下众人所围的中间,那人在诉说楼上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众人随之齐齐抬头,无数道视线瞬间投射过来,到楼上扒在栏杆处的那人身上。”
“沈素的身子不由一抖,又看他们收回视线去继续与楼下那人对话。”
“从他们的对话中,沈素得知那人自称格致,是从另一座城镇查案一路寻访至此的。下游一座小镇近来发现好几具顺水漂来的尸身,尸身经过火烧、水泡,已然面目全非,但有的脖颈处的颈骨有伤,怀疑是否被勒住过脖子。经过格致与仵作的检查,那几人都并非死于水、火。”
“沈素闻言,摸上自己脖子,不小心触碰到伤处,轻轻‘嘶’了声,心里有些后怕。”
“差一点,他是否也会成为下游小镇河面漂来的不知名亡者?与世隔绝,与亲友死别。”
子由白着小脸,反抓住兄长子瞻的手:“那些个不干净的地方还是别去了。前些时候还有人约兄长一道去的吧?”
子瞻神色有些不自然:“不打紧,不打紧的。”
伯安和存中是较少去那些地界玩耍取乐的,一个除了读书还要抽时间锻炼体魄,一个除了读书还喜欢研究算学,大晚上要看星星。两人都不觉得感同身受。
“格致又讲到,他已然发现,此地、这座青楼就是这个案子的第一凶杀现场。他已然寻访过本镇的客栈驿站,找出好几位疑似突然失踪的外地书生,听说都有来这条花街的经历。”
“青楼东家是个身材短小、面容严肃之人,他很是担忧地问格致:‘你看到那个凶人了吗?能抓到他吗?’”
“青楼老鸨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呼呼扇着团扇,一副很是焦心的模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那个凶人还会不会再来啊?这生意可怎么做呐……’”
“龟公缩在角落不发一声,只在听到死者都是男人时,紧紧环抱住自己。”
“姑娘们也是花容失色地依偎在恩客怀中,其中沈素唯一认得的那位素手引箜篌的李姑娘苍白着脸,却亭亭玉立、站得稳稳当当。”
“一位恩客哑着嗓子大喊着‘晦气、晦气’慌乱逃离这座青楼,他走后,其余恩客也都陆陆续续离开此地。反正这间青楼晦气了,这条花街上不还有别家去处么?”
伯安讥讽:“无论如何,总也要选个去处是吧?”怎么就非得用上那二两肉,却不去用脖子上那老大一颗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