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中激动万分:“早听说江湖武林人士可飞檐走壁,暗器出手则天女散花,上刀山下火海都轻而易举!”
燕南天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略略抽搐:“武功……并非仙术,没有那么夸张、额,大多数人都达不到沈兄所讲述的程度。”
沈兄这话就好比一个文人,幻想武将全体都该必备七进七出技能。
可他刚想否定,却又真的想到能够与沈兄话中对应的武功。
轻功是大多数江湖人都学过的,但大多数江湖人也就是腿脚快些罢了。
而有些武林中人却以轻功高超闻名,比如盗帅与偷王,再比如€€€€
居然能在天上飞的陆小兄弟!
这或许就是沈兄以为的,有如神仙之法术一般的武功吧……
“机关卷落水榭围在四面悬挂起的缠绵轻纱,掀飞屋顶上成片成片的瓦。正当众人被如此惊变转移注意之时,便听扑通一声落水声,水花四溅。”
“再往水中看去时,水面碧波荡漾,涟漪层层,逐渐平静。”
“格致连人带轮椅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错愕过后,在场的人慌作一团。”
“俯在恶少身上的一个公子起身喝道:‘那恶徒畏罪潜逃了!’”
“可另外几人却不这么认为:‘四肢健全的人都不一定学过凫水,他一个腿脚不良于行的残废跳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他这只怕是见无可逃,自寻死路自我了断了!’”
“于是当即遣人在湖中打捞,整整数个时辰,却也不见预想中应当见到的那具尸首。”
这是怎么回事?
格致怎么不见了?
“会不会是有人在水下接应,将他救走了?”义博这样猜测。
有道理,有可能。
不然好端端那么大一个人,下了水又不会融化,怎么就找不着了呢?
“跟随格致一行人来此的沈素也遭到盘问。”
“他指着自己的嗓子先是摇头。”
“对面问话的人低着头边问话,边执笔要做记录,根本没看到他的动作:‘快说话,老实点!’”
“沈素只好张口努力出声,喉咙却只能发出气声,对面问话的人一抬头,就看到他努力做口型,却发不出声音的样子。”
“最后,经由纸笔对话,表明自己对案件确实一无所知后,沈素到底还是被释放走了。”
“他临走前一步三回头,看向漂着小船四处打捞的湖面。”
“当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在路上,恍惚中好似眼花,一瞬间似乎看见格致的侧脸从某座酒楼的一楼窗口一闪而过。”
“但等他追上楼,又没找到想见的那个人。”
“夜晚,沈素原本辗转反侧,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迷迷糊糊之中。”
“睡梦里,依稀听见熟悉的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
“在浅浅的梦中,他好似获得了与常人一般无一的说话能力。他仿佛又回到那座凌乱的水榭中。而这次,他终于能开口说话,终于能够亲口为挚友说出支持的言语。”
“他说自己相信格致没有冲动杀人,也相信格致没有畏罪自杀。”
“他想,格致这样一个追求公理与正义的人,能吹奏出涤荡心灵乐曲的人,怎么会草率而轻易地取走人宝贵的生命呢?”
“而后,当他沉浸到更深的梦里时,一支悠扬的叶子曲在夜色中吹响,轻灵而超脱。”
听众们都为之动容。
子瞻泪眼汪汪地握住弟弟手臂,倾诉内心感怀:“一定是格致回来了吧!他还吹叶笛给沈公子听,沈公子一直想听的。”子由安抚地拍拍兄长的手。
伯安疑惑道:“沈公子该不会真的梦话说出声了吧?”
次公笑眯眯道:“也或许,格致从他的口型读出了他的心声。”
“这孩子,可真是赤忱之心一片啊。”老学正轻捋修长美须,如此感叹道。
“清晨醒来,沈素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绪平复许多,不再那么彷徨。他是相信格致的,他相信格致一定还活着,且一定有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局。”
“然而隔日,沈素却听闻恶少被杀案件的凶手落网,据说已经被人当街抓住,押送去衙门即将接受审判。”
“沈素大惊失色,连忙匆匆赶去衙门,艰难拨开挤挤挨挨的围观人群,钻到最前面。果然,他终于见到令他牵挂在心的挚友了。”
“格致坐在公堂下的地面,上半身挺拔直立,面对指认者们居高临下地谩骂,却丝毫不显恐慌失措之态。”
“堂上端坐的知县大人正是此前一案中死去的青楼东家的三弟。”
“‘肃静,’知县大人重重一拍惊堂木,转而询问格致道,‘疑犯,现如今你可还有话为自己辩驳?你是否认罪?’”
“沈素终于等来了挚友久久未开的口。”
“格致执礼道:‘回禀大人,在下有话要说!’”
“获得知县允许的示意后,格致便发言道:‘前日案发后,在下差点就要被在场那些人强行扣上罪名抓起来。而当时的局面对在下十分不利,在场的人里,大多数都是意图置我于死地。’”
“‘且一旦被抓走关押起来,也便失去了调查真相的自由行动能力。’”
务观道:“原来如此,所以当时他才没有想着与他们多作纠缠、辩白什么,而是当机立断逃走去查案。”
平仲颔首:“只要格致找到证据,查清案子,便可掌握主动权。这一日突然被抓,只怕也是他故意当街自投罗网,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押送衙门,吸引更多好奇或愤怒的民众来公堂上围观,充当另一伙势力,平衡压制气焰嚣张的跟班们与恶少家人们。”
“于是他就扰乱当场,并趁机跳湖,从水中游泳离开。”
“而后,他便走访了恶少常去的酒楼等地,趁着案件的消息还未在民间传开,先行一步调查。果然如他所料,恶少平日里在外显示出的,与那些跟班之间的畸形扭曲关系早已人尽皆知。”
“而后,他再趁着凌晨人最困乏的时刻潜入灵堂,于黎明时分检查了恶少身上的伤口。”
“那伤口虽然乍一看似乎只有一道口子,实则细看就会发现是好几道凌乱的创伤叠在一处,且每道创伤都可根据仵作验尸的经验,轻而易举便能分辨出是应当不同几人下的手。”
“且还有一点,那几道伤口依据刺入的路径与位置来看,并非自行持握凶器刺入,也并非自斜下方刺入。”
“而不良于行的格致全程都不曾站起身过,那些伤口的位置与路径就排除了他动手行凶的可能。”
“‘再有,’格致道:‘如果当时水榭中那大量的鲜血并非人血,那么也可证明,当时那般场面的真相根本就不是明面上的那样。’”
“闻言,知县大人当即遣人去探查,回禀的人果然道那些鲜血还未清理完全,在场的大量鲜血基本上是鸡血,仅有一块地方的血有人血。”
平仲叹气:“是以仵作实在很是重要,在宋大人的《洗冤集录》横空出世之前,又有多少冤假错案曾经发生。”
子厚道:“小生也好奇起宋大人的《洗冤集录》里面所写的内容了,回头便寻一本拜读一番。”
义博还在百思不得其解:“格致那样双腿都……不良于行之人,常年只能坐在轮椅上,他怎么还能学会凫水呢?”
伯安似乎想到什么:“好像曾经的确有听闻过,军中一些腿脚残缺的将士不知怎么做到的,有的竟然真会凫水。”
闻言,众人纷纷赞叹感慨。
“最后,格致在公堂上,当着上至审案的官吏下至围观的民众的面,最后推理总结了这整起案件的起因与经过。”
“那恶少不知是自己想到的,还是狗腿子给他出的鬼主意,打算假装被他冲动出手以致身受重伤来栽赃陷害于格致。而当时所有岸边的宾客们就都成为了见证者,亲眼看到全程,从两人一道去往独立在湖中水面上的亭榭,到半真半假的‘挑衅’与‘冲动伤人’。”
“当事件发生后,时刻关注着的跟班们就会迅速穿过廊道,一拥而上,压制住百口莫辩的格致,并将脏水泼到他的头上,指认他为口舌之争意图重伤恶少。”
“然而令恶少没想到的是,他那些素来被欺压得逆来顺受的小跟班们,这回竟是胆大包天地违背了他的计谋。”
“当恶少躺倒在地面上自以为装作身受重伤、不省人事之时,扑到他身上的跟班们趁着遮挡住格致与沈素的视线之际,紧紧捂住恶少的口鼻,在怒骂声的掩护中,一人一下,共同刺死了多行不义的恶少。”
“自以为都是共犯,彼此掌握共同犯罪的秘密,就不惧怕其中的谁告密告发。”
“到头来,一切谋划终将成为泡影,又有何意义呢?”
如是,诸位正听书的夫子与监生都长舒一口气。
此案件虽短小简单,却也涵盖了许多。
务观叹惋:“多行不义必自毙。倘若那恶少好好对待朋友们,或许此番恶事便不会再发生。”
观光却觉着:“无论恶少如何,都不该串连杀害他,这岂非藐视王法!”
“子不教,父之过。恶少如此,便是应当肩负起教导品行义务的师长都失职了。”学正与学录相视颔首,“因而养儿教子,育人子弟,首当便要规范其修身养性。品行不端者,岂能为人?”
闻言,号舍庭院内全体监生学子起身作揖礼:“弟子谨拜受先生教导之恩。”
唯有燕南天与陆€€两人面面相觑,显得与这师生教学现场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好了,快去用食吧。晚课可莫要迟到。”两位老夫子和蔼地领着学子们去往食堂,好像两位老母鸡身后跟着一大群小叽崽子。
江枫不知何时也出来了,面朝夫子们的去向也是一礼:“谨拜受先生教导之恩。”
江琴磨磨蹭蹭跟出来,看着远去的那一大帮子监生学子们。
那些学子们将来大多都有很大可能成为当官的大老爷。
可他们的先生也一再强调品行道德的重要性。
难道、难道这好心肠真的比才华还要重要么?
江琴心中有些迷茫。
汲汲营营,他为求生、为求过上更好的生活而钻营各种伎俩,小心讨好、暗中陷害、栽赃嫁祸、苦心孤诣,这些难道还远不及所谓的良善端正之心么?
江琴低着头一副很是乖巧顺从的样子,却不免抬眼偷瞧江枫的眼色。
江公子说要待他如亲弟,自从陆先生与他谈话过后,便真的待他如亲弟一般。
还教导他读书习字、为人处事。
这位大发善心的老好人居然还说,只要他读书能读明白,做人能行端坐正,便会支持供养他来日的科举,甚至婚丧嫁娶一应事项。
他好似真要获得一个飞跃的人生了!
江琴暗自思度。
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什么品行道德的假大空话算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不在意不认可算不了什么,江枫这位兄长却是真的很看重这个,真的奉行什么君子德行。
或许他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做点好人好事什么的来讨好江枫这位兄长。
这样一来,想必后头即使再有走了天大好运道被江大好人收养的新“弟弟”,也很难越过他这个仿佛全然尊奉兄长教导、品德高尚、勤奋努力的第一个弟弟了。!
第67章 洛阳图13€€天街夜市
国子监食堂,晚饭的点,整个大厅里塞满饥饿的监生学子们。
长桌上,陆€€一只手支着脑袋,夹取最后剩下的几片菜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