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未亡人努力抑制内心的激动,冷静询问道:“张姑娘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已经找到那个杀手组织的头目了吗?”
另一边有个情绪激烈的少年人在周围人的牢牢控制下奋力挣扎,扯着嗓子大声叫喊着:“告诉我,快说!那个组织在哪?那个杀人魔头是谁?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
人群里颤颤巍巍的老人家用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抱在怀里的衣物,老泪纵横,不断喃喃念语:“孩儿,我的孩儿啊……”
陆€€站在高台上向下俯视,入目都是世间伤痛的百态之相。
他感到心头沉甸甸的。
薛笑人掌控的杀手组织到底接过多少个单子,已不可数。
他只能联络到京城这块地界的受害者亲友。
在薛笑人的培养与命令下,这个杀手组织里的职业刺客,不辨是非,不分善恶,只以杀人为业,无论谁只要出得起价钱,他们就会为他杀人。他们无论什么人都杀,黑/道的他们也杀,白道他们也杀。就算那些与武林毫无关连的人他们都杀。*
薛笑人这么做,不为钱权,却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气和不满,只是为了那种在哥哥眼皮底下肆意妄为的报复感与快意。
只是为他一己之私,为他低劣的欲望,就使得杀伐与死亡的阴影笼罩住那么多生命,使得那么多未来中断在杀人剑的残害之下,使得那么多家庭因此破碎,无可挽回。
陆€€攥紧双拳,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他斩钉截铁道:“不错!众所周知,我是斗篷生,知晓诸多江湖秘闻。此前我意外下得知了一个惊天秘闻€€€€那个杀手组织的头目,就是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亲生弟弟,薛笑人!”
“薛笑人自觉受到哥哥薛衣人的盛名压制,心中不快,于是装疯卖傻多年,私下里收集人手,亲手培养出一批无有善恶观、只练杀人剑的刺客,组成这样一个杀手组织,为祸天下!”
“而今,我们就要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中,上薛家的门,讨个公道!”
众人激动地面红耳赤,眼眶含泪,目中充血。
他们齐齐大喊:“讨公道!”
那冷静的未亡人颤抖着嘴唇,走到那个挣扎着哭喊的少年人面前道:“走,我们一起上薛家的门,去讨个公道!”
那颤颤巍巍的老人家被周围人小心搀扶起来,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却坚持随着人群往茶楼大门口行去:“天理,世间可还有天理……”
花满楼满面感同身受的悲悯、伤怀:“这些哀恸之声实在令人揪心,他们这些年来一定不曾忘怀过失去的亲友吧。”
张三娘回头看了眼燕南天,那个粗壮的汉子正帮着他的义弟江枫,在笨拙而小心翼翼关照仍在恢复期间的苏狄两位少年郎。
张三娘对陆€€和花满楼道:“他们是暂时腾不出手来了。我们先行一步,与大伙儿一道去薛家吧。”
“嗯!”
一大帮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有士农工商,有武林人士,这样一大群人浩浩汤汤招摇过市,拥挤过大街小巷,如一场迅疾猛烈的洪水,涌向薛家在京城所居住的宅院。
街上路过的行人,各家各户门窗里、墙头上探出的头,他们见到这样难得一见的场面,都感到疑惑,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人是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这些人最终汇聚到薛家宅院这条街,将薛家宅院整个围住,前门后门统统都堵上。
那个情绪激动的少年人一马当先,冲上薛家大门,被守门的两个家丁摁住,当即破口大骂,冲着薛家宅院里面大喊大叫:“薛笑人!你死出来€€€€薛笑人,你不得好死!薛衣人你别想袒护他€€€€”
冷静的未亡人上前对守门的家丁说了什么。
“什么?杀手?”家丁大感震惊,下意识否决,“这不可能!薛二老爷已经、已经疯很多年了啊!”
“他是装的!”陆€€拨开人群,站到最前面,指了指自己,“我这奇特的样貌,而今想来已是人尽皆知了吧?你可认得我?”
家丁吞了口唾沫:“你、你你,你是斗篷生!”
另一个家丁失神喃喃:“薛二老爷真是装疯,薛二老爷真是杀手头子……”
颤颤巍巍的老人家摇摇晃晃来到前面,哭天抢地:“我的孩儿啊€€€€老天爷,杀人造孽啊!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啊!”
众人也都哭喊起来,有人扑到那扇大门处使劲拍打,叫嚷着要与薛家兄弟当面对质。
可是大门紧闭,始终未开。!
第86章 京城图8€€末路死讯
薛家宅院内,仆从们都十分不安,不时看向大门的方向,又看向主人家在的方向,手头的活计都无心做了,就连管事的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管底下的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干活。
最里面的主家却一直闭门不见,毫无动静。
哪怕外头吵得震天响,里面也毫无反应。
既然主家不出声,下面的人自然也都不敢做什么,仍由门外的那群人围住宅院,就连采买的人都不敢出去了。
前后门都堵着人呢。
最里面的那位主家怎么可能没听见外头的响动,可是薛衣人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不过都是杂草一等的人罢了,岂能与自己唯一的亲生弟弟相提并论。
倘若不是那群人太多,又太过招摇,就凭他们如此聒噪,污损他弟弟的名声,他定要将那些个出来挑事的不识趣之人统统除掉!
可惜……
薛衣人阴沉着脸,将手里的那块磨剑石重重砸在案板上。
他唯一的亲弟弟€€€€
一把尘封已久的剑斜落在磨剑石上。
€€€€薛笑人已经死了!
滞钝的剑锋长长划过石面,寒芒渐利。
磨剑霍霍向仇敌。
待到剑锋磨成,他就杀往西方魔教!
薛衣人满目仇恨,下定决心。
他回忆起方才不久前所发生的事情。
午后闲暇时刻,他那心智如幼童的弟弟薛笑人又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
起初他并不在意,往常弟弟也时常如此调皮好玩,到处躲藏,但最后总会安全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直到今天,一切都变了。
就在薛衣人在院子里独处的时候,在京城这地界,竟然忽然起了雾。
浅薄的雾气逐渐浓郁。
薛衣人警惕起来,虽然剑不在手边,却并不慌乱。曾经的成就与多年的名望,使得他自信于自己的武功与经验。
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浓雾诡异莫名。
而其中仿佛由浓雾凝结出一个虚虚实实的人影。人影淡淡的,就如同这片突兀出现的浓雾,不可捉摸。
这抹虚幻的人影如鬼魅幽灵,令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否是个活人。
还是从地府出来、心愿未了的阴灵。
薛衣人冷喝:“装神弄鬼!到底何人?”
雾中人仿佛笑了,那笑声也如雾气般缥缈,笑声里充满着对薛衣人的不屑与讥讽。
雾中人幽幽道:“薛衣人,你可知薛笑人的装疯?”
薛衣人冷哼,不为所动:“我弟弟的事情与阁下何干?非要遮遮掩掩到我面前浪费口舌,搬弄是非!”
雾中人自顾自道:“薛笑人天资其实不错,可惜晚了你几年出生,才被你的盛名压了一辈子。无论他如何做,最后几乎也只能得个‘薛衣人的弟弟’的名头。如此,他得多恨你呐。”
薛衣人:“……你究竟是谁?藏头露尾。报上名来!”
雾中人幽幽笑着:“我把他送还给你, 要不要?”
薛衣人还未反应过来“送还”的含义, 就见雾中抛出软绵绵的一滩什么东西,滚了两下,到他面前展开€€€€
是薛笑人的脸!
这烂泥一样绵软的身躯和青白的面庞都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一件事,一件令他不可置信、难以接受的事情。
弟弟,死了。
薛衣人双目赤红,顾不得自己没带剑就一头冲进浓雾里去。
无论是不是此人下的杀手,此人鬼鬼祟祟不肯显露真容,言辞之间还颇为不敬,提及薛笑人时满含恶意€€€€薛笑人之死定与此人有关!
浓雾之中,视线受阻,入目皆是灰白一片,偶有影影绰绰的影子闪烁不定,薛衣人一掌拍过去,却什么都没碰到,只徒劳无功地扰动那处翻滚的浓雾。
他急切地转动身躯,尽量周全地环视四周,想从浓郁的雾气中找到那个雾中人:“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浓雾中并不见确切的人影,仅有飘忽不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宝玉无瑕,宝玉不败。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薛衣人站住脚步,惊疑不定:“你是西方玉罗刹?!”
遮蔽视线的浓郁雾气逐渐稀薄,缓缓散去。
那道迷离似幻的声音也随之逐渐消散。
“留你一命……”
雾气散尽了。
就如起雾前那般,眼前什么都没见到。
那个神秘的雾中人如泡影一般来去。
方才的一切好似只是一个迷梦。
但地上那具断了一条手臂的尸首还切切实实躺在冰冷的石板上。
薛衣人走过去俯下身,颤抖的手指轻轻理开弟弟脸上凌乱的头发,不小心碰到脸颊时,那冰冷的触感令手指不由一缩。
他将沉重的手掌摁在薛笑人的眼睛上,缓缓为其合上双眼。
而后,他从薛笑人的心脏处抠出一枚嵌得极深的玉牌。
西方,罗刹教……
他手中力道过大,玉牌发出几声细密的碎裂声。
薛家的大门紧闭,仍由围堵在外的人群叫嚷。
而天色已然黯淡下来。
入秋时节,微凉的晚风吹刮过下落的黄叶。
陆€€接过花满楼递来的竹筒,用里面的水润了润疲累的嗓子。
张三娘道:“真不能直接打进去么?薛衣人好像连名声脸面都放弃了。这都大半天了,宅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