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罪!你们都没有罪!是否有罪,不是她,或者你们的神父能判决的!”
“渎神者€€€€!”劳拉发出尖利的叫声,张牙舞爪着两只手像爪子一样,扑向奥尔,然后她就又被退倒在地了。
“还有谁想找你们的妈妈?或者爸爸?或者只是不想再过现在这种生活?”
“你们会被外边的恶魔吞没!记得那些在泥坑里腐烂的渣子吗?!你们自己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劳拉不再爬起来了,但她这次的吼叫里,带出了更多的东西。
有些原本眼睛里生出希望的孩子,在听了她的话后,立刻哆嗦了一下,又退缩了回去。
“我想找到妈妈。我,我想离开这。”她走向了奥尔背后,“请带我走,先生。”
这是个勇敢的姑娘,她必然经历了很多悲惨的遭遇,但现在,她愿意相信奥尔。
“我会尽全力找到您的家人,女士。”奥尔对她伸出手,女孩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我记得,你叫蒂芙尼?”
“蒂芙尼。”蒂芙尼点头,“我的妈妈,有人叫她博曼,或者博特什么的,我也记得我爸爸,他……很高大。”
孩子们都是五、六岁离开家人的,蒂芙尼现在看起来十二岁上下,在被长期洗脑般教育的情况下,蒂芙尼能想起来这些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我会帮助您找到他们的……我发誓,女士。”
“我也想请您帮忙!”另外一个男孩也站了出来,扭曲的教育,让他们缺少廉耻之心,但那并不等于他们也丧失了分辨痛苦的能力。教会对他们做的事情,伤害了他们,让他们痛苦,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定的机会,他们想回到那些善待他们的人身边去,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即使……那些人影已经模糊得如同水中的泡影,甚至他们自己都认为只是一个美丽的梦而已。
奥尔带走了三分之一的孩子,离开时,这些孩子在走路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下楼的时候,更是要彼此搀扶。
他们真的曾经只踩在地毯和地板上,每天只走很少的路,要上马车外出时,也是由成年人抱上去的。对这样的双脚来说,木鞋太过坚硬了。
但站在楼外的阳光下,看着天空,有些孩子的脸上是舒畅,有些则是畏惧。
“你们会把这些孩子交还给荣光教会吗?”奥尔问斯科特。
“不会,他们会被送进血族的孤儿院,一部分出色的,未来会成为知情人。剩下的,也会给他们安排一份工作。您请放心。”
“……”所以他们其实也是知道荣光教会是什么东西的,但奥尔没有质问他们,之前已经说过了,血族不去插手教会的事情,这是有原因的。
“人类那边的皇家警察,其实找我们要过这些孩子,但我们拒绝了。听说荣光教会的人找过您?但他们应该不知道您血族的身份,只以为是我们警局内的派系斗争。”斯科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虽然波罗斯泰说了无法在您与荣光教会抵抗时,给予明面上的帮助,但我们私底下还是会支持您的。
虽然人类的教会一直以来就不干净,我们自己在面对那些下等人的时候也不干净,但这个教会做得太过了。”
这可真讽刺,血族在保护人类的孩子,人类却要把他们送进火坑:“谢谢。”
当孩子们离开时,都裹上了一件红色的大号冬季制服€€€€冬季制服的外边和夏季制服一样,可里边有着一层柔软温暖的带毛皮革,巡警的是羊皮,警官的是狼皮,更高级的制服内是狐狸皮或水貂皮,甚至海豹皮,总之十分保暖。
血族是不需要冬季制服的,徽章被拆掉之后,正好给孩子们当做大衣穿。否则外边对他们来说,就太冷了。毕竟现在已经彻底进入冬季了,前天还下了一场雪。
孩子们也很喜欢这颜色艳丽的,温暖的“大衣”。
孩子们很乖巧,但坐在马车上的他们,对外边的世界也充满了好奇。尤其年纪最小的几个,他们不知不觉就将头扭向了窗户,看着外边在阳光下色彩斑斓的世界,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他们怯生生地把头扭过来,畏缩地看了一眼奥尔,但得到的只有温柔的笑容……
于是,当到达长沟街时,几个孩子已经趴在窗户边挤来挤去地看着外边了。
€€€€奥尔不准备将他们安置在警局,而是带来了孤儿院。
现在孤儿院后墙的位置正在大兴土木,又在扩建了。
奥尔下车时,比尔正从街对面跑过来,前几次来时,他都不在。比尔没穿昂贵的衣服,他穿的和其他弯钩帮的成员差不多,都是臃肿厚实的棉衣。
“您好,蒙代尔先生。”他的脸颊冻得发红,耳朵尖上还有冻疮,看见奥尔对寒冷毫无所觉的样子,让他有些羡慕,他已经正式投入了奥尔的麾下,所以不再用警官称呼奥尔,“有什么吩咐吗?”
“我带来了一群荣光教会的孩子。”奥尔皱了皱眉,他的背脊越来越痒了,其中还夹杂一点疼痛€€€€这不是单纯的痒,他的身体出问题了,看来,稍后又要圣€€安德烈斯医院一游了,“这些孩子不太一般,圣光教会的家伙们,很可能会来找他们。”
虽然孤儿院本身就有狼人作为老师轮值,旁边的食品厂更是不缺坐镇的狼人,但以防万一,能多一双眼睛看着,总是好的。
“圣光教会?那些畜生……我会增派看着孤儿院的人手。别想有人靠近我们的孤儿院!”
“另外,你通知一声大家,不要继续把孩子塞进孤儿院了。”
“先生……”比尔本来就发红的脸现在更红了,“这件事,我……”他和奥尔在目前鱼尾区的下层人里威望是很大的,很多人会愿意为了他们拼命,但是,只有这件事不行。
孤儿院的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比生活在他们的身边美好得多,那些爱着自己孩子的父母,宁愿忍受分离的痛苦,把孩子送进孤儿院。而那些原本就无力养育孩子的父母,当然也乐意将孩子送进孤儿院。
所以比尔刚才说“增派”人手,因为早就有人手每天轮流盯着孤儿院了。那里的孩子,是“蒙代尔先生的孩子”,也是鱼尾区所有人的孩子。
“我会开办学校,可能要在明年夏天,孩子们都能去上学,而且,学校会给孩子们一顿免费的早餐,与一顿免费的午餐。”
他现在还记得,在提起市政府取消了所有公立学校的免费牛奶后,大麦克当时的表情。一个出身还好的皇家警察,对这种事情都是那么的记忆深刻,对这些最底层的人来说,两顿饭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比尔眨了眨眼睛,又吸了吸鼻子:“谢谢,蒙代尔先生,谢谢!”
“明年春天我还会开办其它工厂,所有人都加油,我们会更好的。”
奥尔亲自带着孩子们到了孤儿院,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里原孤儿院的孩子们正在院子里活动,他们在玩老鹰抓小鸡、跳绳、跳格子、扔毽子、抓鬼。无论亲身参与的,或者是看热闹的孩子都在笑着,跑着,尖叫着,在外边看着的大人们脸上也是与寒冬恰恰相反的火热笑容。
“蒙代尔先生!”丹妮冲了过去,其他奥尔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孩子也都“轰”地冲了过来。
奥尔确实是有一阵没来了,但也只是一周而已,这些孩子们也太热情了。还在马车上的孩子们,刚才还看得兴致勃勃,这下立刻被吓得缩了回去。可过了一会儿,他们又探出了头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本来就该是除了少数天生内向,大多人嫌狗厌,充满活力的时候。
他们就该和同龄人一起,大声的尖叫呼喊,追逐打闹。
奥尔半跪下来,逐一和孩子们拥抱,然后他回到了马车边,打开门,亲自对车上的孩子们伸出手:“来,未来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他们就是你们的兄弟姐妹。即使未来你们找到了自己的家,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蒂芙尼第一个向奥尔伸出了手:“我、您、您能抱抱我吗?”奥尔正要牵着她从马车上下来时,听见她不确定的声音。
她从蒂芙尼的紫色眼睛里,看见了期待和好奇。
“当然。”奥尔微笑着抱住了她,女孩的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然后她被奥尔抱下马车,放在了地上。
当蒂芙尼松手,奥尔看见她擦了惨眼睛。奥尔不是第一个不带欲望拥抱她的人,毕竟孩子们会被那些老师们抱上抱下的,但她过去感受到的拥抱,要么是毫无感情,要么是“感情太充沛”,这是第一次,拥抱她的人,充满了温柔与保护。
她感到安全和踏实,另外一些沉默在记忆之海下的过去也浮现了上来。
蒂芙尼拉着奥尔的袖子,奥尔看见她的嘴唇颤抖,那个单词……应该是“爸爸”。
他一个一个的把孩子们抱了下来,丹妮拉着蒂芙尼的手,对奥尔说:“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先生!”
“谢谢,丹妮。”
回到马车上,奥尔攥成拳的右手不断地去捶打左手的掌心,愤怒在他的胸口沸腾。
奥尔回到了警局,他下午还要和达利安去黑区看荣光教会的教区……
“有什么想和我说说的吗?”
“我觉得……我真虚伪。”
“?”
“我没办法对荣光教会做什么的。”奥尔捂着脸,“我早就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的,否则那个胖子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该把他留下来的。那可是明目张胆的贿赂,后边的话也等同于在我面前承认他与拐卖儿童有关。但我让他走了……
或者博恩特夫人来找我的那天,我就该和她一起,前往荣光教会的教堂,直接询问他们,博恩特夫人的孩子去哪了。这应该是警察的职责,可是,我也没有。今天你带我去看了荣光教会的教区,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即使知道那些混蛋每一次呼吸都是在犯罪,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真想杀了他们!”
对过去的罪犯,奥尔骨子里还是怀着“抓住他们,让他们接手惩罚”的想法的,即使觉得那些人该死,但他也不想脏了自己手,除非对方激烈反抗,否则能捉活的,奥尔还是想捉活的。
但是这一次,奥尔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杀戮之心,他想冲出去,利用自己血族的能力,把那些人全部杀掉。
达利安把奥尔搂过来,抱在怀里,毫不犹豫,无比果决地说:“好,我们去杀了他们。”
“不……”抓了抓达利安的衣服,奥尔苦笑着,又否定了自己的提议,“这件事一看就是我们这些异族做的,我不能给血族和狼人惹麻烦。”
对血族和狼人,这么长时间下来,奥尔还是渐渐产生了一些认同感的。
他不是孤家寡人,他是血族的王储,他有伴侣,有一家子狼人,他还是甜蜜炸鸡的老板,有一大群工人,他更是蒙代尔孤儿院的名誉院长和最大赞助人,那些孩子们的“蒙代尔爸爸”。
他不能无所顾忌。
“还去那些教区吗?”
“去,说不定,我们有办法呢。”
中午草草地吃了炸鸡,达利安换了一身警官的制服,由约德尼驾车,他们前往了黑区最近的荣光教会教区。
像是三大教会的教区是没有界限的,甚至掺杂在一起,听说某个地区就有三家教堂开在一条道,打对台的情况。
但荣光教会的教区是封闭的,钢铁大门直接截断了一条道路,或许因为现在是白天,所以大门是敞开,但有健壮的男人拿着铁锤在大门周围巡逻,驱赶开那些靠得太近的人。看着警车靠近,还有他们这三个红衣人,壮汉们也毫无畏惧,
奥尔透过马车的车窗和他们对视,这些男人直视着他的眼睛,甚至还有人凶悍地瞪着奥尔,充满了挑衅。
不过,总归这些人是没有拦截警察的车,让他们进去了。
“这样的,国家允许吗?”简直就是占地为王了。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的情况。不过,大小教会都有‘宗教自治领’,虽然也是要交税的,但既然是自治领,当然是一切自治,基本上就是国中之国,但那种自治领一般都是在乡镇。我在其他区也见过荣光教会的金色向日葵教堂,但那些地方和其他教会的教区没什么不同。”
马车继续前行,教区两边的街道十分干净整洁,地面上没有任何的枯叶、垃圾或积水,两边建筑的窗帘都敞开着,露出家中整齐的摆设。
现在这个时间,街道上本来能看见打闹的孩子,但没有,这里一片寂静,见不到任何孩子的身影,只偶尔有几个大人满面笑容地快速走过。
其实,住在这个郊区里的荣光教会信徒,不该是那些最贫穷的人€€€€毕竟每月最低50艾柯的教费,就不是那些最底层的人能缴纳得起的。他们应该大多是像博恩特夫人那样,受过一些教育,可以还不错的工作,不算最底层,但还达不到中产的人。
这样的人,如果专心工作,好好积攒,他们的孩子至少也能学完基础教育,家庭的阶级至少也能稳定住,但他们把孩子送走了,拼命地努力地工作了一辈子,供养的却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奥尔听见了歌声,今天恰好是礼拜日,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教堂唱歌。
荣光教堂的布置和所有其它小型的教堂差不多,都是一座尖顶白房子,不同的是,这里的房顶上立着一个金色的太阳花。
下午的眼光照在金色太阳花上,反射到奥尔眼睛里的眼光有些刺眼。教堂的大门打开着,里边传出:“荣光万福,荣光至高,簇拥荣光,共享福祉……”的歌声。
圣坛左侧的唱诗班不像其他教堂都是由孩子组成的,他们也是成年人,二三十岁的男女。教堂里的座位上坐满了人,他们大多都闭着眼睛,与前方的唱诗班一起歌唱。
一位年轻的灰袍教士看见了门口的他们,应该是转身去叫人了。很快就有身穿白袍的中年神父走了出来,向着他们而来。
部分唱诵圣歌的人被打扰了,他们整齐地转过身,看向奥尔。那就像是一个恐怖电影的场景,明明前一秒他们还陶醉温柔地唱着歌,这一秒他们就变得一脸戒备与凶狠,就像是家园被敌人闯入的狼。
“您好,三位警官先生。”只有神父,笑得满脸阳光,仿佛他是一个和善的好人,“很高兴来到我主之地,我是这里的神父贝恩施€€奇克里。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以为这里的是克里斯托€€蒙德瓦尔神父。”
“那位是黑区3教堂的神父,这里是1教堂。”
“哪个教堂更好呢?”
“呃……我们都是为了光明之神的荣光所服务的,没有更好或更坏之分。”
奥尔点点头:“荣光教会的神父,都是有姓氏的?为什么不像是三大教会的神父那样舍弃姓氏呢?难道你们和世俗还有牵扯吗?”
“当然不是,我们保留姓氏,只是因为我们教会的宗旨更宽松,可以保留对家族的依恋。”
奥尔点点头,奇克里神父刚认为奥尔明白了,就听他说:“所以还是和世俗有牵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