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您看得没错,那六个改造人确实是我们暴食血裔与远古联合制造的。”
他说“制造”,在诺顿语里,这个词是用在东西与死物上的,活着的,就算是蟑螂或蚊子,也不能用这个词。奥尔相信这位柴斯罗先生虽然是外国人,但绝对不是用错了单词。
“请别用那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我们暴食血裔与远古的合作,早已经是异族中众所周知的秘密了,看来您的父亲没有告诉过您?”柴斯罗露出了得体的笑容,他转了个身想把腿翘起来,可他忘记了自己的四肢现在都处于特殊情况,结果差点翻下椅子,奥尔没帮忙,他的两条胳膊快速地搭在桌子上,才稳住了自己。
“我与远古的很多人都接触过,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愿意与远古合作?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暴食血裔的势力范围是普士顿,那个安罗娜女王曾经所统治的普士顿。”
虽然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但柴斯罗没有拒绝回答:“原来您也是一位安罗娜女王的信徒?这点是我们忽略了,原本该从您的一些言行看出来的。”柴斯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安罗娜女王是所有普士顿臣民的女王,包括我们这些异族在内。她是一位好人,但是很可惜,她只在位了十几年,而现任普士顿国王,只继承了她的王位,却没有继承她的才能与思想。
我们普士顿有很多的工厂,很多很多,西大陆那边有个笑话,在帝国首都拜尔特斯生活的平民,不是瞎子就是聋子。因为拜尔特斯的大量工厂昼夜不停地叮当作响,喷出浓雾,震聋了人的耳朵,毒瞎了人们的眼睛。
安罗娜女王的观点中,工厂主应该给予工人一份能够养活他们自己的工钱,这个工钱应该包含食物、住房、衣物,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但我想您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工厂主希望的是工人同样成为机器的一部分,只要烧上煤精,甚至低劣的煤炭,就能不停地叮当工作。
人类是没办法昼夜不停的,但是我们血族和狼人却可以。诺顿的血族和狼人多是禁卫军、警察、军人,但我们普士顿的血族和狼人,却多是工人,没有工钱的工人,在诺顿的您,能想象一群异族站在生产线的两端,不断地敲钉子吗?
狼人比血族更受欢迎,因为他们的生育更容易,狼人生下来的就是狼人,不会像血族这样,还需要觉醒。六七岁时,狼人的体力就和成年人类没什么两样了。”
“您的态度就像是您真的很同情那些工人一样。”奥尔是真的同情那些人,但他并不会和这位柴斯罗共情,“您昨天毫不犹豫地炸了六名狼人,在那之前,您将他们的身体进行了可怕的改造。”
“我承认,那确实是我的错误,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残忍的怪物。我该用生命,偿还犯下的罪孽。但是,我们希望得到狼人萨满和那些狼人高层的想法可不一样,我们血族,实际上是希望狼人能够获得自由的。”
“……因为狼人比血族更受欢迎?”
柴斯罗耸耸肩:“我没想在这件事上隐瞒您什么。我知道在萨满出现之前,你们诺顿这边的血族担心什么,担心越来越弱小的血族和狼人的地位对调,成为被狼人圈养的家畜。我们那边的情况已经在向这个糟糕的局面转移了,略有不同的是,我们和狼人都是被人类养殖的家畜,一种用来工作,一种在用来赏玩的同时又是饲料。
我们血族目前依然保有自由与财产的原因,就是因为远古的存在。教会虽然也会对远古动手,但一般是在远古造成伤害之后,那样既能打击当权者的威望,又能让教会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
只有我们这些异族,才会拼尽全力为帝国尽忠€€€€至少表面上看是那样。”
明白了,养寇自重。远古的存在,已经成为了血族保持自主性的最后保障。所以,狼人高层那边的反应就更好理解了,这些外国狼人的高层比诺顿狼人的高层很可能过得滋润多了。他们表面上还是血族的附庸,实际上却平等了,因为血族和狼人的主人都变成了人类,狼人靠给人类干活得到奖赏,这样的日子过得可就要滋润多了。
“他们想杀了萨满,我们才是想带走活着的萨满的人。现在狼人一族里,底层狼人已经成了一群伤痕累累的野兽。实际上,很多底层的狼人和我们底层的血族之间,有着很好的交情。”
“……您到底想说什么?”这位滔滔不绝的血族,他的态度“有点”怪。
“我们当然知道,远古也是危险的,可是之前,我们以为自己毫无选择,现在……我目睹了您的强大与壮美,并深深地为您所折服。”
奥尔:=口=
“这次谈话很愉快,很抱歉,我只想把你打骨折。”
离开之后,奥尔又召集了安卡他们过来:“我们……分开去询问,各国狼人的情况。”
安卡垂着头说:“先生,能让约德尼代替我吗?”安卡嗓音很低沉,奥尔以为他没法再低下去了,结果现在他竟然又低了一个调,从大提琴变成了低音大提琴。
“可以,安卡。”奥尔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谢谢,先生。”安卡稍稍挺直了脊背,向着奥尔敬礼,可已经迈出一步的他,又把脚缩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奥尔,更小心翼翼地瞥着达利安,“先生……我能要一个拥抱吗?”
奥尔看了达利安一眼,达利安点了点头:“可以。”
奥尔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们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小矮子,这些高大的狼人在他眼前一站,充满了压迫感。安卡那时候各种勾搭他,自信中带着一点……贱贱(偏褒义)的感觉。奥尔向达利安提议结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被安卡的追求弄得太烦了。
谁能想到呢?安卡原来也有这么彷徨怯懦的时候。奥尔给了他一个拥抱:“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谢谢、谢谢先生!”
这天审问结束,整个警局的气氛都是很低迷的。
狼人们本以为原来自己的生活已经过得很惨了,谁知道就是原来那样的生活和外国的同族相比,已经是天堂了。血族们本以为最惨也不过是追在狼人屁股后头要饭,谁知道原来前头还有那样的一条道路在等着他们。
狼人和血族彼此看看:“鱼尾区很好。”
“嗯,鱼尾区是最好的。”
鱼尾区的血族和狼人关系再好,也毕竟是泾渭分明的。血族多多少少有点高傲,狼人毕竟是有些卑微。可是现在,他们都知道了,或许高层是不同的,但下面的他们真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甚至,狼人和血族走上了街道,看着那些工人时,露出的笑容也更加亲切了两分。
第372章
那些外国狼人为什么没带来外国的消息?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乡下狼人,远离大城市,实在需要物资,或要与血族交易时,也只敢靠近小镇子,那地方和中世纪没什么不同。知道内情的孤狼在举行仪式后就离开了。同样知道内情的妮维莎留下的人只有三个,没有人单独问过他们,他们都在尽量让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所以也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
这天晚上回到家后,达利安说:“他有个哥哥,在被选走之后,逃亡到了西大陆那边。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被选走,因为其他人都知道他的情况,都担心他也会逃走。”
“有他哥哥的消息吗?”当初除了自己要求过来的达利安,本来其他分配过来的狼人也都是些“歪瓜裂枣”,族里那时候根本没想过奥尔能有出息。狼人们应该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奥尔从来都没问过他们,他们也从来都是出色的。
“没有。所有人都说他哥哥放弃他了,只有安卡一直坚信着,他哥哥会回来接他。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哥哥出事了,只是……”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真实情况很可能比他想得更糟糕吧?
并排坐在床边的奥尔和达利安同时向对方歪了过去,肩膀和肩膀抵在一起,额头和额头也抵在了一起€€€€生活真是艰难的事情。
案卷被整理之后,除了关于外国狼人和血族的部分,其他证词都被交给了钱德勒。
奥尔在转交时,问钱德勒:“能问一声陛下,可以将工坊关了,或者将侦缉队取消了吗?”
“我会帮你询问母亲的。”钱德勒不敢答应下这两件事。
当钱德勒把案卷转交给国王的时候,国王毫不在意地把文件袋放在了一边,挥挥手就让钱德勒离开了。
“母亲,工坊与侦缉队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或许,我们能试着关闭其中之一?”钱德勒小心翼翼地提问,甚至呼吸都被他遗忘了。
国王看了他一眼,再次挥了挥手。
“……”钱德勒不敢问了,他行礼,后退离开。他这天能带给奥尔的回答,也只有一声抱歉。
奥尔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钱德勒,我想未来应该会好的。”
当天,副总监被禁卫军枪决。他的妻子被强制离婚,女儿被送进了苦修院,儿子们直接被送进了苦役船,假如他们能在船上活下来,就会成为南大陆某处流放岛屿上的苦工,可能是伐木可能是挖矿。
次日,海军上将罗德坎普侯爵以生病为由,递交了退役申请,国王在数次挽留后,终于无奈点头同意。退役之后的罗德坎普侯爵,在一周后病逝。
这个大结局是泽勒子爵来告知奥尔的,他抬手,比了个手枪顶在太阳穴的姿势,说:“这种病逝。很聪明的决定,这样国王陛下就不能再继续追究其他任何人的麻烦。十年之内,没有意外的话,其他人也会尽量保护着他的家人。
您也能安静一段时间了。”
奥尔:“嗯?我还以为会有很多人恨我。”
“假如没什么大事,贵族们是没人敢来找您了,无论是请您帮忙,或是找您的麻烦。”泽勒子爵笑了笑,“在外人看来,目前来找您的贵族和有钱人,几乎全都没有好下场,包括我们家。”
泽勒子爵家的小姐假死脱身现在应该正过着自由的日子,外人看来还是没救下小姐的命。匈塞大使布勒裴亲王家的事情,如今也已经传开了,前亲王的弟弟过去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现在竟然也成了魔头。还有原告变被告,或者虽然确实没罪但也没捞到任何好处反而还成了笑柄的。
奥尔也笑了,没人来找他,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毕竟……他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干呢。
带回来的三个狼人,还有那位蓝发血族,奥尔都送回族里了。而对于战利品,奥尔只有一个要求。
“我要人,狼人可以,血族也可以,底层的就好。”
这个时候他面对的不是亲王,是里瓦斯。
里瓦斯稍稍有点愁:“先生,把人直接送去南大陆,您看怎么样?那边我们的工厂也要陆续开工了。”
“不,我要人。”奥尔十分确定地说,“把人放到南大陆那边,就直接放羊了。”
要过来的异族丝毫不认识他,这些吃过大苦,受过极端的压迫,很可能戒心极强,并且排外。可能最初他们还会稍稍记得一点被救的恩情,把他们散到南大陆……那等到奥尔带着人过去时,他们就要变成入侵者了。得把人先拉过来,教育成自己人,然后看情况再说。
“这确实……但是我们真的安排不下了。”
“能安排下,大型养鸡场要开始筹备了,快递业务也要开始拓展了。”
“快递?您指的是现在的外卖?关于这件事,有些情况我要向您汇报。”
“说。”
“有人找我们的麻烦……”
随着甜蜜炸鸡的外卖将别的餐厅囊括了进来,业务几乎遍及全城之后,就出现了专门请甜蜜炸鸡帮忙送东西的顾客。
因为提起诺顿帝国的邮政业务,所有人,无论贵族或平民都会在认知上达成统一的认识€€€€醉醺醺的邮差,一摇三晃由掉毛的老马拉着的邮车,以及一路走一路掉的邮件。
把信寄出去是顾客的事,让信到达正确的地点是神的事。邮局?你的信和邮局有什么关系?
所以,人们寄信或寄包裹时,如果是外地的,有熟人会托付给熟人,没熟人的只要手头稍微宽裕一点,也会托付商人前往。或许因为送信更能直观地证明商人的诚信,所以,商人们虽然会在自己的商品上行骗,但几乎所有商人对待信件和包裹的态度却都很有诚信,会把信送到,并尽量带回信,假如没找到人,也会将信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而本地的信和包裹,在甜蜜炸鸡之前,有钱人当然是请自己仆人去,可更多的中产则会花025(信)到2(大件)艾柯,让那些街头的无业人员帮忙。
这些人都是从小就在那附近混的,和住户彼此认识,长久以代人送信、买报纸之类的为生。雇主有什么重活或脏活要干时,也懒得去找佣人工会,而是叫他们来帮忙。这些人等于是一群编外的佣人。
甜蜜炸鸡外卖一开始是不接外活的,后来店里允许后,他们起价就是1艾柯,如果是大件最高甚至可能索要50艾柯,也就是半个金徽。这非但没有让他们乏人问津,恰恰相反,他们争先恐后地雇佣外卖人员。
这年代有钱人写信其实跟现代的微信类似,只是频率不可能那么高,但也是一种非常流行的社交方式。各家报社的报纸上,原本就专门有半个版面刊登征集笔友的广告,当外卖业务兴起后,这些广告更多了,《诺顿晨报》上的笔友广告版面已经是整整一版了。
各种宴会、舞会和沙龙的邀请函,也是大顾客,一次不会是一份。甚至在这方面,一些贵族都很乐意雇佣甜蜜炸鸡,因为他们有时候要发出去上百份请柬,那些重要的人当然要亲自前往,次重要的是管家或贴身男仆,不太重要的过去是普通仆人去送,可那也太耽搁仆人的工作了。甜蜜炸鸡很好地填补了空白。
甜蜜炸鸡的所有人员,身着统一的干净的制服,他们有自己的送货马车,每个区域有一个快递队伍,每隔一段时间,有人专门负责本地送货,有人则负责将本区货物送往下一个区域。
他们安全、快速,并且在这时代的人看来,很有些档次。假如有中产为了省钱没有找到他们,那接下来等着他的就是被同地区和同阶层的人排斥,甚至接到他信件与物品的人会很认为这是一种冒犯与侮辱€€€€我难道不配让你找个外卖员?!
所以,原先做本地送信业务的无业人员,也就彻底地失去了工作。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尤其这件事比单纯的断财路还要更严重得多,这是断人活路了。所以,这个时候“那个蒙代尔先生”的名声也不好用了。
那些人开始疯狂地找甜蜜炸鸡的麻烦,比如意图把粪便扔进甜蜜炸鸡的门店,意图盗窃外卖的马车,或者要给拉货的马洒石灰等等,虽然都没成功过,毕竟每家店面至少都有一两个狼人。
奥尔叹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在博览会买的那个三轮车的专利,开始建厂了吗?”
“还没,它的排行比较靠后。”里瓦斯从一堆文件里把三轮车厂的建厂计划拿了出来。
奥尔看了看,这是一份年产量160辆左右的高端小厂,看着上面的什么精致皮革坐垫、樱桃木雕花踏板之类的,奥尔顿时€€了:“哈哈哈哈哈!”
“呃……先生,这有什么问题吗?”
“您把这个当成奢侈品了?”
“这难道不是有钱人用来健身的吗?”
奥尔捂着眼睛,笑得停不下来:“咳!我承认,这辆车上的树胶轮胎有些贵,但价格还是能压下来的。80艾柯?”
“是的,成本是能压到80艾柯的,但这样一来,出厂价,至少要1金徽,我们才能赚到利润。”他看了一眼奥尔,“这是很微薄的利润了,毕竟您没把工人的工资算进来。”
“假如由蒂姆莉制作机器,使用一体成型的零件……”
“60到65艾柯,这样出厂价是能到80艾柯。可前期我们的投入将是巨大的。”
“卖到1金徽就可以,先卖给外卖公司和快递公司,外卖以后只送食物。给外卖的车加炉子与保温层,分热食和冷食,冷食车最好是一开门就有冷气飘出来,一看就很高档的。”
“但这种车……能跑那么远吗?”他对这种人力的车,还是有些怀疑,在思维定式中,人的体力和速度是比不了马的,那么人力的车怎么可能和马车相比较?
“能。”
“那我们还可以开展三轮出租车的车行,和出租马车的车行业务类似?”
“不,这个暂时别干。”奥尔摆了摆手,“总不能我们刚解决了一群失业者,又弄得另外一些人失业了。”
“您的意思是,在工厂招工的时候主要面向那些原来以送信为生的人?实际上,我不认为他们愿意接受工厂的束缚。”
“过去名声好的,脑子灵活地收编进快递公司。老实勤恳的,进车行。不断找事的,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