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认的神职人员,最高的就是那位圣€€安东尼的主教,他是从索德曼本地爬上来的神职人员,主教也就是他的顶点了,其余都是本地中下层的神父,更上层的,尤其是像胖主教这样从西大陆大圣堂那边直接派过来的高级神职人员是真的都不知道了。
他们被本地人隐瞒得死死的。
胖主教再次在心里诅咒前任,他要是再多坚持上两年,也就是坚持到现在,把所有的脏事都兜上,那该多好?或者这个血族的王储早两年把事情查出来也好啊。
这些盗墓的神父,已经形成了一套章程。他们从不会盗最近两年内下葬的尸体,原因是贵族家庭也总有各种破事,虽然发展到把棺材里的死人都拉出来的情况不多,但也是存在着可能性的。
比如食罪人案,也是葛雷帕子爵情人被杀的案子,假如棺材刚被下葬他们就去盗,很可能和另外一群盗墓贼撞上……那现在胖主教就得偿所愿了。
而已经入葬了两年的死者,也偶尔会遇见迁坟的事情。但这个时候,盗墓的神父们就不怕了。首先,迁坟不能想来就来,还是要提前通知所属的教堂的,教堂要进行仪式,以免坟墓里其他的灵魂受到打扰€€€€这种情况现在想起来就很讽刺。
然后家属会在两到三天后得到通知,让他们在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时候,带走棺材。
也可能是他们很快就得到通知,说他们亲人的遗体在不久前遭遇了盗墓贼,已经惨遭损毁。于是守墓人,甚至守墓人的一家子,都会因为被证明是罪犯而被吊死。至于他们盗走的的陪葬品,当然是已经被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找不到了。亲人们最多得到一具被严重损毁的遗体,有时候甚至连遗体都没有。
而迁坟者到底走入哪一条“支线剧情”,完全看他们与死者的感情。
感情浅,只是进行一种程序,比如有些家族其实是有两处一直在使用的家族墓地的,另外一处在他们真正的封地,家族的规定也是要最终归葬在封地里,于是后代们就会每隔一段时间,攒够了尸体,朝那边运一次,那他们得到的就是第一条。
但感情很深,比如夫妻的一方即将回乡想带走另外一方,母亲另嫁想带走孩子,年轻的绅士远行归来想带走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未婚妻等等,这些情况都是有的。这代表着,即使是腐烂的尸体,即使是骸骨,即使教会对他们说了打开棺材是渎神,他们也很可能会偷偷地打开棺木,看一眼自己的挚爱与亲人。那他们得到的,就是第二条支线。
这种事同时发生十件以内,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大不了多献祭几家守墓人,就说他们沆瀣一气,形成了盗墓团体,所以才出了这么多案子。
但现在这个情况……一个贵族的家族墓穴里,就不只是十件了,同时年代跨度极长,全堆在守墓人们的身上,那不是把贵族当傻瓜,那是教会里全是傻瓜。
他们真的敢那么干,在诺顿帝国的贵族与教会之间的矛盾将再无调和的可能,必然要爆发宗教战争€€€€最胆小的贵族也得开打,因为这件事严重侮辱了他们的家族,把祖坟都刨了的这种事,对于大多数文明来说,都是严重的侮辱。
不过,三位枢机主教也知道,此事之后,教会的威信将大受打击,甚至两三代人之内,都难以恢复。
“教会中的某些人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他们将会在宗教法庭受到应有的惩罚。而我们也以最大的诚意保证,愿意为各位做出足够的补偿。”胖主教硬着头皮说。
有位长得极其纤细苍白的贵族,当场捂着额头晕了,其他贵族反应快速地搀扶住了这位同僚,把他搀扶到了椅子上。
然后……然后现场就僵持下来了。
国王叫来的是最上层的大贵族们,这群人无论年龄,都是一群高情商,且拥有极高政治智慧的家伙。换言之,一群几乎没有正常感情冲动的政治动物。昏倒的贵族都极其可能是装的,毕竟他经常昏倒,来逃避某些尴尬的,或最好别站队的时刻。
于是现在这种情况,没人会第一个站出来愤怒地冲向枢机主教们,拽着他们的脖子咆哮之类的。
所有人都在脑海里计算,自己可以索要什么。他们发现自己能要很多,可是这样会严重得罪教会。教会现在会心安理得地把东西拿出来,那也是他们该得的赔偿,但不表示教会不会秋后算账。
教会的圣堂骑士找个晚上给他们一巴掌,制造成强盗抢劫的假象,那是非常有可能的。
泽勒公爵冷眼看着他的同僚们,他知道他们其实依然不明白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即使通过此时教会和国王的反应,他们知道情况不对,可是,他们接受的上一个确切的情报,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棺材完好,他们多少还存有侥幸。
这种侥幸,也让他们此刻不是一个被害人的心理,而是一个占便宜的人。已经占便宜了,当然是闷声发大财,等着那些真的倒霉蛋出头。
但也没办法说别人,泽勒公爵(真的倒霉蛋)自己也没迈出去那一步,他得为活人考虑,毕竟……无论他的祖先是上天堂或下地狱,总之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回来找他聊过天。
贵族互相用眼神看着对方,鼓励着:上吧,勇士。
这时候,忽然有个贵族站出来了。所有人都以为,为大众服务的勇士出现了,却听这位贵族说:“陛下,我认为为了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我们可以将蒙代尔警官叫来。”
“……”
贵族们的眼神,瞬间从看傻子,啊,不,勇士的,变成了看无耻之徒的。他们都是冷静的老油条,所以找一个著名的热血青年过来?
这位贵族退回来后,有他的政敌小声嘀咕:“您也太无耻了,我的朋友。”
这件事假如没有奥尔爆出来,他们还被蒙在鼓里,是他帮了他们,否则贵族们还像是蠢货一样。而且现在这是贵族和教会之间的讨价还价,关奥尔这个血族警察什么事,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您可以站出去表示您的反对,我的朋友。”
这位贵族耸耸肩,一脸无趣地没再说什么。
奥尔被召见了,他临走前,将深蓝之歌交给了达利安,这玩意儿作为曾经血族的国宝,奥尔不相信它属于对诺顿帝国无害的物品,只是那奇怪的外壳保护了它,让它一直沉眠在一个侯爵的宝库里。所以,还是别带着这个大杀器跑进王宫炫耀了。
在被带进王宫的路上,这次的仆人反复交代奥尔各种礼仪,奥尔很温和地一一答应了。
他走过了侯见大厅,今天这儿的贵族格外多,他们中的很多不是在等待国王召见,他们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而是等着里边进去的大贵族出来,向他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一身红衣的奥尔被带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从他们的眼神上,奥尔知道,他不认识他们,可他们却全都认识他。
奥尔有点意外的是,大多数人竟然对他还挺有好感的,他们对他微笑着点头。只有极少数缩在后边的人,用阴暗的眼神看着他。
在大会见室的门外,奥尔停住了,当里边传来“宣皇家警察督察,奥尔维茨卡€€布莱德利€€蒙代尔,觐见!”时,门口守卫的两名禁卫军(两个目光兴奋的血族)才左右让开,里边的仆人也得以推开大门。
奥尔走进了大会见室,他的眼前,光学意义上的亮了。
一眼看去,没人能确定这个房间里到底点着多少盏煤精灯,头顶上辉煌的水晶大吊灯,屋顶上绚丽夺目的彩绘中点缀着形态各异的小灯,金灿灿的立柱上燃烧着藤蔓造型的金色挂灯。
国王的左侧,也就是进门的右手边,是整齐坐着的大贵族€€€€男女都穿着华贵的衣裳,在室内明亮光明的照射下,他们的身上也反射着各种光芒。
国王的右侧,是站着的三位枢机主教,他们那样式相同,只是花纹稍有不同的圣袍都长长地拖在地面上。
国王陛下,海伦娜一世,则面色阴沉地端坐在她的黄金宝座上(就在奥尔来之前,皇家骑士偷偷告诉她,王室的墓也没逃脱厄运),巨大的裙摆从宝座里挤了出来,密密麻麻的蕾丝花边、蝴蝶结与刺绣完全让人看不见裙子的本色。
假如,我现在动手把他们全杀了,是不是就能试着接管诺顿了?有那么一刹那,奥尔真的产生了这种想法。但也只是如火花闪烁的一刹那,这想法是愚蠢的,杀绝一个国家的管理层,不代表杀人者就能控制这个国家,蓝星上无数的国家都是真实的证据。
那样会带来的,只有混乱,奥尔无法登上权力的巅峰,反而会带着所有他所爱的人,跌入深渊。
奥尔按照仆人所说的那样,径直走到国王御座阶梯前,大概还有两三步的位置,单膝跪下,跪的时候也要把头颅谦卑地低下,整个人几乎是蜷缩着的。这代表着他对国王的绝对臣服……
“向您问安,我的陛下。”
“我安好,蒙代尔警官。”国王语气温和,“起身吧。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帝国和我的忠诚服务,今天来,是因为有些事我们需要您来解答。费利佩伯爵,您来问吧。”
费利佩伯爵€€€€就是刚才的那位无耻之徒€€€€对国王的要求并不意外,他提议的,当然不可能让他置身事外。
奥尔在向国王微微鞠躬行礼后,才转身面对贵族。泽勒公爵和葛雷帕伯爵都对他斜了斜眼,此时此刻,这两位还算是做了一点盟友该做的事情。
费利佩伯爵开口了:“蒙代尔警官,您对于盗墓,知道多少?”
奥尔面露迷茫:“……挖开坟墓,把棺材打开,然后偷盗走有价值的物品?”
有贵族发出轻笑,费利佩皱起了眉:“您知道帝国刚刚发生了什么样的丑闻,对吧?您也该知道我提出的问题,就是针对这件丑闻的。”
“原来您说的是食尸鬼盗墓,您应该坦诚一些的,阁下。”奥尔说,“如果要针对这件事发表意见,那就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我不认为这仅仅是一件丑闻。丑闻是形容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的,比如您和您的几个情人胡搞过头了,第二天一瘸一拐的。这是丑闻。
我说的是比如,请您别过分激动。
而亲朋好友的尸体被食尸鬼拆分后大嚼,这是仇恨。”
众人刚刚因为奥尔的比喻发笑,就因为他接下来讲述的情况闭上了嘴,他们不是被伤到了,他们是认为“来了!”。
可是奥尔也把嘴闭上了,什么都没来。
有人去看泽勒公爵和葛雷帕伯爵,这两位一脸淡然,他们刚才就斜了个眼而已,算是警告了奥尔,可到底怎么应对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他们两人可无关。
费利佩只能继续说:“正是这件事,因为您的帮助,我们查出了真相。”他顿了顿,奥尔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继续朝下说€€€€这家伙不是充满同情心,善良得过头,遇见点破事就会朝上冲,还是个无信者,经常和教会对着干吗?为什么现在毫无反应?
“是教会的部分底层神职人员做的。”等半天没等到奥尔的反应,费利佩只能硬着头皮加上这一句€€€€他是不希望当着三个枢机主教的面,说出教会的错误的,所以甚至特意说是“底层神职人员”。
说完了他就立刻坐了回去,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不让教会发现那是他说的。
“作为一个警察,为了陛下,为了帝国,尽量调查清楚每一件案件,是我的责任与义务。”奥尔面无表情地打着官腔。他看向国王,向她行礼,“陛下万岁。”
三个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要被架在火上烤的枢机主教,这时候传递着眼神€€€€谁能想到,这些贵族真的这么……无能呢?
刀子已经递过去,猎物(他们自己)捆绑好也洗刷好了,剁肉不会吗?
奥尔同样无能。修道院里的那些皮纸书,可都是他们异族的皮。他现在正可以借着贵族们的势,寻求报复啊?不过大概是他知道,他自己是得不到那些赔偿的吧?又或者根本不在意,毕竟,这种事,异族已经习惯了吧?
现场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费利佩不敢站出来了,他想推奥尔出去,可不代表他想把自己也赔进去。国王也不想暗示自己的任何一位重臣,她前些日子刚压着不少人调整企业的物价,现在再次施压,贵族的不满情绪会加倍。
所以刚才她也同意了把奥尔叫来,这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国王喝了一口茶:“蒙代尔警官,您可以为修道院的事情,索要一定的赔偿。”
她自认做出了让步,确实也有必要给予奥尔一部分利益。这同样也代表着,奥尔根本没有了拒绝当刀的资格。
三个枢机主教都有点同情这位血族王储了,可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借助他,贵族和教会甚至都可以假装他们没有闹翻,贵族认为赔偿少了,教会认为被勒索得多了,都能恨他,而不是对方。
“陛下,感谢您的仁慈与宽厚。”奥尔依然恭敬,脸上无法看出一点不满,直到他转向三位枢机主教,眼睛里才在平静之外,更多了一些兴奋和雀跃,“三位冕下,我要……养殖场。”
“!!!!”
枢机主教们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们错了,这位是真的有胆子啊。
贵族们都惊讶地站起来了。
“北坎赛尔的养殖场,不要土地和财物,但就在我说话的现在,所有北坎赛尔养殖场里的异族,都转交给我。”
奥尔不知道这是否会打扰奥古斯丁的计划,但此时此刻他能要的也只有这个了。除此之外他还能要什么?镇压在泉水下面的祖先酱?一辈子花不完的金钱?遗赠?石头精灵?要不然一个天使?
既然国王说了,这是为那满满一个图书馆的皮纸书索要代价,那无论要什么都是笑话,甚至包括北坎赛尔的养殖场在内,也是笑话。
“你怎么敢?!”这是费利佩指着奥尔质问出的,奥尔要了这么一个大价钱,那他们要什么?
但国王眯了眯眼睛,没说话,这意外符合她的利益。实际上,她面临着和奥尔差不多的窘境,必须从教会那索要到赔偿,可这又不是战争赔款,能狮子大开口索要百亿、千亿。而且这事情还不能朝外说,毕竟这对于被害者们来说,也是可怕的丑闻。
奥尔瞥了他一眼:“这是我个人所要求的赔偿,和其他人无关。诸位觉得,我要求停止继续给族人剥皮的行为,是错误的吗?你们也想剥我的皮,做成书页,皮靴、皮带,和皮大衣吗?”
“我同意。”守律教的枢机主教看着奥尔,表情依然麻木,“那是罪恶之地,理应关闭。”
正辉教和光明教的两位瞪了这个叛徒一眼,但看起来他们对于守律教的态度不是很吃惊。
“这次的事件,我相信不是三大教会的行为,而是有邪教在密谋,诱惑了底层的神职人员。甚至有些人大概是被欺骗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三位枢机主教正有些奇怪,可越听眼神就越亮。奥尔是暗示他们找一个小教派当替罪羊,把所有事都栽在对方身上。
虽然奥尔出这个主意,一定有激起诸多教会矛盾的嫌疑。可是无所谓,三大教派在意小教派吗?三大教派里最弱的守律教,其体量都远超剩余小教派加起来的总和。这情况应该反过来说,小教派越少越符合他们的利益。
“可以把现在养殖场里的人都交给你。”正辉教的胖主教说,光明教的也在一旁点头。
这里的文字游戏奥尔当然听明白了€€€€现在养殖场里的,所以这批人交给他之后,教会还能从别的地方调新人过来,甚至这对某些人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进“新货”了。
“光明在上,感谢诸位的正义之举。那现在能请三位签署一封联合命令吗?我可以请奥古斯丁大人,陪我一起前往。”奥尔直接得寸进尺。
“……”三个枢机主教彼此看看,竟然发现他们三个都没有不满。
毕竟最重要的事已经答应了,而且……北坎赛尔的那群人到底怎么样,他们还不清楚吗?奥尔现在不立刻动身,消息传过去,他能接手的也就是一堆烂肉了。
这三位不可能突然变善良了,他们只是很清楚,教会近期内不能再招惹大麻烦了。
到底是谁把他引去查什么食尸鬼的?对了,是国王,国王本来是去查厉鬼的,但国王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吗?
三人一块看向国王,国王满脸威严,沉默不言,然而内心里国王想咆哮:王室的墓也被挖了!我如果早知道,我会让这种事继续发生吗?!
第387章
国王的怒视,让主教们收回视线,守律教和正辉教的一块看光明教:奥古斯丁不是也在场吗?他为什么没阻止。
光明教的瞬间瞪回去:怎么阻止?至少来个半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