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165章

“……”

正因是成玄,才更糟。

谢征莫名厌恶那个总是挂着假笑的大哥。更何况,他并不想因年岁轻,就拱手让人。

和做不做少庄主无关,他心中一直有道声音,催促他务必要摘得那朵花。

不过这些就不足外人道也了,不欲争辩,谢征换好鞋袜,推门而出,独留小矮子在身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真孤僻。”

这一声尽管很小,却依旧钻入了谢征耳中。

孤僻……吗。

被庄中唯一相熟的家伙这样评价,想来差不离。

谢征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有许多事要去做,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关。

况且,他并不缺会关心他、与他说话的人。

……等等。

谢征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异样。

有谁会关心他、与他说话?

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人分明一个都没有。

谁也不会理解,谁也无法分担……他是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

……

细雪拂面,吐息间化成冰凉的水,湿润沁脾。

劈砍、戳刺、挥舞。

即便握剑的手指被冻得僵硬,皮肉像是黏在了上边,也没有分毫动摇。

一直练到夜深人静,风雪停息,弦月高挂,谢征才呼出一口白气,铿地收剑入鞘。

转身正欲回屋,蓦然发觉前方矗立着一道身影。

瘦削的男人站在墙根,不知在此看了多久,刀削斧凿的一张冷厉面容古井无波,瞧不出想法。

“义父。”怔忡过后,谢征低下头,恭敬唤道。

此人正是收养他的剑庄庄主,沈应看。

沈应看望了他片刻,才生硬地问:“你叫什么?”

“谢征。”

“谢征,”沈应看说,“你的剑,还需再练。”

“多谢义父指点。”谢征颔首,“必不会懈怠。”

“……”

“……”

如出一辙的冷清个性,谁也没有开口,一阵默然。

半晌过后,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沈应看负手转身:“明日卯时,你来庄门一趟。”

谢征稍有不解,但庄主有令,岂敢不从,应声道:“是。”

第二天一早,他收拾好行装,独身去往剑庄庄门等候。

卯时刚过,沈应看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拂袖道:“随我来。”

他没有解释要去哪里、做什么,谢征便不问,默默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沉默地走着,一路穿过庄前的树林,下了山,来到一处市井小镇。

这年冬日格外的冷,滴水凝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上异常萧条。

偶尔有行人走过,皆面黄肌瘦、畏畏缩缩,瞅见他们身上的衣物,当即露出惧怕的神情,匆匆躲开。

尽管无论沈应看还是谢征都不喜打扮张扬,但那制式布料,一看就知不是平头百姓穿得起的,会有这样的反应也难怪。

毕竟世家权贵,万一剐蹭磕碰到哪里、或是被看不顺眼了,项上人头可未必保得住。

过去作为孤儿时,这是刻进骨头里的准则。而今,他却成了被避让的存在。

也不过一年而已,天翻地覆。

……只因他如今,成了剑庄的人。

谢征不由微微出神。

他的目光移向身前的男人,那道瘦削背影挺得笔直,仿佛一柄利剑,永不弯折。

对于这位义父,他并不熟悉,也看不明白。

说温情,鲜少呆在剑庄,见了面也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庄上大部分的孩子都有些怕他;说冷漠,偏偏又收留了他们这些无家可归、命如草芥的孤儿,给了他们人人歆羡的身份和地位。

谢征听小矮个讲过些许传言,沈应看剑术卓绝,地位超然,即便在达官显贵中也数得上名号。

这就更奇怪了。

在他的认识中,那些权贵从来不屑于将平民百姓放在眼里,可随意徭役剥削、践踏打杀。

若需要养子养女、徒弟传人,多的是家伙愿意让自家子侄过来;沈应看何必费心费力教养一群孤儿,还要从中挑选下一任庄主?

叫他出来,又有什么目的?

带着诸多困惑,谢征随沈应看在镇上逛了一圈,最后寻了处茶汤铺,随意就坐。

担着汗巾的小二战战兢兢捧上茶壶和茶碗,沈应看端起喝了一口,问谢征道:

“你觉得,这世道如何?”

世道?

余光扫过周遭破败门户,草庐烂瓦,又想到剑庄的亭台楼阁,曲水流觞。

这边老翁哭丧,那边歌舞升平……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唇边泄露一丝讽刺,不知是对谁而去,谢征平静地如实回答:“不如何。”

沈应看没有生气,他将茶汤一饮而尽,有几分失神。

“比之从前,是不如何。”手指拨弄着碗沿上的缺口,他缓缓道,“比之今后,难说。”

“……义父何意?”

并不解释,沈应看一转话锋:“谢征,你可欲摘花?”

见他点头,那双幽深双眸盯着眼前这位年少沉静的义子:

“替我做十年事,我便予你。”

“何事?”

“不平之事。”

谢征顿了顿:“对庄中其他人,会否不公?”

“你入门太晚,论公道,谁也说不得。”沈应看道,“这个机会,你要是不要?”

“倘若十年之间,有谁摘花?”

“那便竹篮打水一场空。”

“倘若……”谢征抬起眼,眸中泛起难言凌厉,“十年之间,我摘得呢?”

沈应看一怔。

等回过神来,他有如刀刻的脸上,首次泛起一抹浅淡笑意。

那笑无比傲然,不带半分轻蔑或是瞧不起,像淡淡陈述着一个事实。

“如你做得到……”他说,“便是立即退位,让你当这剑庄之主,又有何妨?”

那日之后,依照约定,谢征每月都要离一回庄。

沈应看叫他去办的事有大有小,之间毫无关联,令人摸不着头脑。

时而调解邻里鸡毛蒜皮、教训地痞流氓,来回不过三日;时而远赴千里,取恶霸项上头颅,身陷围追堵截,十步杀一人,逃亡数月。

五年转瞬而过。

不知不觉间,谢征已走过市井百态、访过崇山峻岭、去过大漠戈壁、见过长河落日。

曾于雪原中踽踽独行;也曾藏身巷尾剜肉止毒;或是潜入声色宴席,搅得宾客方寸大乱,放走良家少女,飘然而去。

所遇人事渐多,环境险恶、生死一线,皆不能令他色变。

手中之剑越来越如臂指使,仿佛与生俱来。

每一年的拈花会上,他所展露的剑法愈发莫测,能在沈应看手下走过的时间也愈发长久,其他兄弟姐妹从起初的诧异、不服,逐渐到莫敢争锋。

只是,谢征始终无法撼动义父背在身后的左手,以及手中所握那一朵轻飘飘的月见花。

€€€€被剑鞘击中心口,哪怕下一刻便避了开来,也无法否认败北的事实。

提剑撤下两步,深深喘息。

平复了番心绪,谢征低声道:“我输了。”

“嗯。”沈应看不动声色,“下一位。”

众人视线重又投入场中,谢征趁此退出人群,正欲离去,忽然被叫住。

“谢征。”回过头,长高许多的小矮个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等一下。”

“怎么?”

小矮个突然支吾:“那什么……成大哥想邀你一叙。”

成大哥?成玄?

谢征微微蹙眉。

这个月的任务,沈应看前些天就告知了他,不算多难,但路程颇远。

他已为拈花会拖延两天,剩下的时间有些紧张,思虑及此,便拒绝道:“不必了,我还有事。”

“行路太匆忙,难免会错过不少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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