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疑如果郁白初知道了他的心思,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
他不敢再靠近半分。
所以,他没有坐在郁白初身边,他空出了个自以为礼貌与尊敬的位置。
“我就说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来,连个助理都不带,出了事怎么办?上次换角的事情,傅临的粉丝到现在还恨着你呢,碰上了怎么办?”琳姐的声音忽然出现。
郁白初抬头,看见她带着橙子走了过来,两道冷眉挑起,眼神气愤又无奈。
琳姐看见清郁白初的表情后,愣了下,说:“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郁白初立即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琳姐的目光转到沉默着起身的燕图南身上,又转回郁白初身上,就那么转了几个来回,最后轻轻挑眉,一语中的地开了个玩笑:“你俩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怎么一副尴尬到准备随时扛着飞机逃离地球的架势?”
“……”
“……”
谁都没有笑,笑不出来。
“出来的时候忘了跟我弟弟说,他就追过来了。”郁白初走到燕图南面前,抬手捧起他的脸,像往常那样温柔地蹭蹭他的脸颊,笑着说:“不好意思啊,走的时候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我拍完戏就回来,你好好读书,好不好?下个月我去看你。”
燕图南垂着眼睛,很乖巧,很温顺,没有半点刚开始从别墅里追出来的疯狂,轻轻点头,声音很低:“好的哥哥。”
在郁白初快松手的时候,燕图南忽然又叫住他,“哥哥!”
郁白初眨了下眼睛,好奇,“怎么了?”
燕图南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睫微颤,很认真地说:“对不起。”
“没事的,我没放在心上。”
“我是说刚刚,刚刚很抱歉……冒犯你了,真的很抱歉。”
“没、没事,早晨我理解,都是男生,我理解的。”
一个不停道歉生怕对方恼了不要自己。
一个不停安慰说着没关系没放在心上不在意就怕对方过分自责。
燕图南目睹着郁白初离开,看着他上飞机,看着他走,看着他离开京城。
他心心念念的人,走了。
一瞬间,整座城似乎都空了。
大年初二的时候,京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所有新闻电台都在插播不要出行的消息,甚至还停了航班。
就像是,在替沉默的人挽留他的爱人。
然而晚了一天。
初三那日,雪就停了,毫无征兆地停下。
季阳跟王叔在院子里堆雪人,跟佣人打雪仗,像个顽皮的孩子带着满身的雪到处跑。郁远寒在亭下品茶,微笑着看他们闹,许嫣然坐在他身边,眉眼温柔,在为四个孩子织新年的第一条围巾。
只有燕图南沉默地坐在房间的露台上,眼睛始终盯着大门,在长久的出神。
他期待着郁白初失言,期待着他提前回来。
期待着一个不可能的惊喜。
“雪已经停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你了,哥哥。”
“你还会回来么?”
几千公里外,《云霄传》的外景拍摄地。
郁白初穿着一袭白色古装,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他微微低着头,在听总导演和编剧跟他讲戏。
今天还没有开拍,演员换了戏服都还在适应人物。
这是难得的大制作,剧组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其实琳姐原本还在担心郁白初带资进组,后面又把人家导演千挑万选出来的男主女主全踢了,整个剧组会因此孤立他,担心导演会给他使绊子。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郁白初在剧组过的很好。
每个人对他都挺和善的。
孙导一把年纪,素来以严厉凶恶威慑娱乐圈,不少有资历的演员都怕他,担心拍不好戏会被骂。
可是这几天里,琳姐却发现导演没有骂过郁白初,还会耐心地跟他讲解怎么拍摄达到的效果更好,甚至很愿意跟郁白初探讨怎么演戏。
“到饭点了,吃饭去?”孙导看了下时间,抬头问郁白初,在征求他的意见。
郁白初照例看向琳姐。
这是前世的习惯了,不管做什么事情,只有经纪人点头才能去做。
琳姐说:“去吧,正好向几位前辈请教下,让他们多教教你演技方面的事情,公司里有点事,我先回趟京城,我让橙子留下来陪你。”
她这一走,后面半个月都没有回来,大概也是看郁白初确实乖巧,隔着几千公里还会每天定时定点给她汇报行程。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琳姐带过最听话的艺人。
所以还回去干嘛?凑路费啊?
半个月里,剧组的拍摄进程开始了。每一天,每以个人都累的到头就能睡,在这种情况下,郁白初还是雷打不动给琳姐汇报近况。
除此之外,他也会每天给燕图南发消息。
每一条都有回应,一条都不会漏。
拍摄很辛苦,但晚上回酒店看见这些消息,他就会很开心,忍不住期待一个月快点到来,这样就可以回去见小息了。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坦然地表达自己的关心,仿佛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直到有一天,季阳打来了电话,语气焦灼地告诉他:“小息不见了!郁叔叔一周前送他去学校读书,我们今天才知道,他第二天就没去上课,不知道人去哪里了,怎么都找不到。”
郁白初整个人一僵。
一直以来的担心应验了,小息走了,他不见了,是终于恢复记忆了,所以回家了吗?他最终还是会回家是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不能打声招呼呢?
为什么走的那么突然?
怎么不告诉他一声?
郁白初沉默了会儿,听见自己有些僵硬的声音:“他为什么要走?”
季阳犹豫了会儿,像是在纠结要不要说,随后,语气听起来又有点生气道:“我觉得是郁然,一周前,也就是郁叔叔送小息去学校的前一晚,我偷听到他对小息说了很过分的话,真的很过分,所以小息肯定是被气走了。”
“他说什么了?”
季阳想了想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把听来的内容编辑成短信,一条条发过去€€€€
我知道你的肮脏心思,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来,说到底,你又比我高尚多少?
你对他抱有那样恶心的想法,他知道吗?
你让伯父伯母收养你是为了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会不知道吗?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喊他父母一声爸爸妈妈么?
你简直是个跟疯子毫无区别的变态。
“能看见那些消息吗?我觉得他说的真的是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这么说小息怎么可能不走?”
“看见了。”郁白初盯着手机屏幕上翻过的消息,眼神惊愕,喃喃道,“这是郁然说的?说小息么……”
“当然了!我还会骗你吗?而且你都不知道,你走了后,小息天天坐在房间外面的小阳台上,每天都盯着门口看。”
“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回来啊,唉,你是怎么忍心不带他去的啊。”
是啊,怎么就忍心不带他一起过来呢?
明明知道那个人有多喜欢黏着自己,以前发了烧还要跟着他去影视城,睡觉吃饭看书都要自己陪着,怎么就一时糊涂,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了呢?
现在,还被人欺负了。
他会不会又哭了?
心里委屈,但又没有人哄,没有人安慰?
郁白初忽然想起那天在机场的时候,人群被疏散后,自己又问他了一遍:“所以,昨天是在故意胡闹,故意跟我开玩笑么?”
回答他的是一句小心翼翼的对不起,两句对不起,很多很多句对不起。
他就不敢再问了。
虽然心里觉得这样的玩笑很胡闹,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这根本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啊,可是少年愧疚的模样让人心疼,郁白初就真的不敢再问了。
他并不想看他自责,所以就假装没放在心上,假装自己不在意。
他连他自责都不想看,现在,有人在欺负他,把他给吓走了,很可能还哭了。
他现在会在哪里哭呢?
晚上的时候,郁白初主动给郁然打了重生后的第一个电话,只说了一句话,礼貌又冰冷:“我只说这一次,请不要欺负我的人,郁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郁然沉默着,然后好像笑了,问:“他找你告状了?”
“没有。”
“我哪一句说错了?小初,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看你的眼神你真的看不出来么?你觉得那是看兄长的眼神么?你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清白吗?”
郁白初握着电话的手忽然一紧。
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晃过少年托腮时,温柔含笑的眸子,耳边是他甜腻的声音:“哥哥,我比他重要对么?你喜欢我多一点,是不是?所以你才会为了我跟他生气,跟他吵架?”
那是在知道自己被偏爱了后的喜悦与洋洋自得。
郁白初心脏忽然跳的厉害,仿佛要窒息而亡,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咬着嘴唇对电话里说:“是,我看出来了,可那又怎么样,不是看兄长的眼神又怎么样?不清白又怎么样?”
对面的郁然没说话,大概,是被震惊到了。
这不应该会是郁白初说出来的话。
如此大逆不道,如此叛逆,如此不顾一切。
这样的郁白初太奇怪了,他不应该会有这样的疾言厉色,他这是怎么了?
可郁白初没给他任何质问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