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天暗地中,感觉有一只手放在他背上,熟悉的声音在头顶焦急地响起:“阳阳?”
“你来了?我没事,别担心,医生说是肠胃炎,让我吐出来就好了,别告诉我妈,我吊两天水就好了……”
路夕心疼地看着他,忽然问:“怎么病的?”
季阳原本还想撒个谎,想了想,算了,他根本骗不过路夕。
叹了口气,如实道:“我昨晚回家没有清理,感染了,又有点着凉,就引发肠胃炎了。”
路夕不说话了。
季阳赶紧道:“放心,下次我一定会€€€€”
“抱歉,这种事情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我会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跟善后工作,对不起。”
季阳怔怔道:“你居然不骂我?”
路夕垂眸:“该骂的人应该是我,对不起。”
季阳心说,看吧,我就知道不该叫他来了,他来了肯定会这样。
这愧疚的样子,搞得好像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嘶,看上去还真有点可怜啊。
刚想逗他两句,一张嘴,又吐了。
路夕一边轻抚他后背,一边叫来护士准备转院,这家医院并不差,但条件最好的肯定还是私立医院。
季阳被推走的时候,路过江凭风身边,他突然抓住江凭风的衣服,气若游丝地说:“队长,我最近训练可努力了。”
江凭风轻轻挑眉:“哦?”
“所以多放我几天假好不好?我身体不舒服,我感觉我……”
“好。”
季阳一愣,这么好说话?胖子之前为了请假不是差点把自己阑尾都割了吗,队长转性了?
再一想,不对,队长一直都很纵容自己。
自己请假好像从来都没有低声下气过。
或许是学聪明了,又或许是路夕经常夸他的缘故,总之他现在对自己有点过分自信,对自己的脸过分自信。
这是季阳第一次离真相这么近,他拉着江凭风的衣服,愣愣道:“队长你不会暗恋我吧?”
“……”
江凭风拉下衣服上的手,说:“乖,癔症是病,得治。”
然后季阳被推走了,他躺在床上还在有气无力地喊:“队长你骂我!”
江凭风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等完全看不见了,才轻声说了句:“是。”
是暗恋。
所以,你不需要知道。
更不需要为此愧疚负责。
他忽然感觉到什么,回头,看见路夕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
应该是站了有一会儿了,江凭风在心里笑了下,刚准备说些什么给对方添点儿堵:“季阳刚刚问我是不……”
“江凭风。”
身后有人喊他,是个很熟悉的声音。
低沉温雅的成熟嗓音,无论何时都是不紧不慢温和从容,因此造成很多人的误解€€€€以为这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但其实只是没有踩到他的底线而已。
很不巧,江凭风就踩到过很多很多次,并且还是故意踩的,几乎是费尽心思去踩。
因此他见过男人无数次失态的模样。
愤怒的、失控的、沮丧的,甚至是落魄狼狈的。
不过江凭风从来不在乎。
“江凭风。”路明喊了第二声。
江凭风没有说完的话便在此刻停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最后被平静完全取代。
他没有回头,也不需要去看来人是谁,因为只听声音跟语气就猜到了。
他盯着对面的路夕,淡淡道:“你打电话叫他来的?”
路夕说:“我还不至于这么清闲。”
那就是跟他没有关系。
江凭风便没有心情再给路夕添堵了,转身往医院外走去。
他没有看路明,一眼都没有,直接擦肩而过。
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随着江凭风身影的消失,路明抬眸,目光落在了对面的路夕身上。
跟两年前不同的是,这次端着一脸平静的旁观姿态的人成了路夕,而为爱狼狈失态的人成了路明。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
“哥,他好像并不喜欢你。”
两年前,路明三言两语就给季阳洗脑了个彻底,回头还不忘去洗脑路夕,但跟洗脑季阳不同,对路夕他当时就说了一句话:“他不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
现在报应终于到他自己身上了,路夕带着几分虚伪的怜悯跟同情,轻飘飘道:“他似乎很讨厌你啊哥。”
“……”
这比当年路明说的更加过分。
但路明拿他毫无办法,或许也并不在乎,于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追江凭风去了。
“小风!”
但江凭风根本不搭理他,江凭风是硬骨头,软硬都不吃。
你对他好对他坏,他都不在意,他只对自己在乎的人好。
江凭风其实是那种极端冷漠理智的人,他喜欢一个人,就对一个人好,不喜欢一个人,就对一个人不好,就这么简单。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欢跟付出就去索要一段关系,同样也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喜欢跟付出而去开始一段关系。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喜欢我是你的事,跟我也没有关系。
他拒绝一切道德绑架。
不绑架别人,更不绑架自己。
所以两年了,即使路明手段用尽,也依旧捂不热面前的人。
*
季阳在医院吊了三天的水才见好,这三天路夕没去公司,一直在医院里远程办公,吃住都跟季阳一起,方便盯着他。
路夕倒是想把人放家里,但又担心万一情况恶化,不能及时找来医生让季阳吃苦头。
擦药喂小米粥都是路夕,季阳现在只能喝粥,还是只能加盐的那种,怕季阳不开心,路夕就自己陪着他一块吃。
季阳吃什么,路夕吃什么。
最后医生看不下去了,说:“路总,再这么下去他没事您可能就先倒下去了,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您爱人每天都有在吊葡萄糖水,他饿不死的。”
“放心,我也饿不死。”
“每天吃小米粥您确定您饿不死?”医生瞠目结舌。
直到他看见路夕趁季阳睡觉的时候,去外面迅速吃完了家里阿姨送来的晚饭,而且还吃的毫无心理负担。
医生瞬间觉得自己跟路总的爱人都受到了欺骗。
路夕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只喝白粥?”
医生有理有据:“你们不同甘共苦吗?”
“你对同甘共苦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医生居然无力反驳,顿了下,问:“当着他面吃不行吗?非要骗他?”
“那他一定会撒泼打滚要我给他尝一口,我不想因为一口吃的挨骂,更不想因为一口吃的让他多吊两天水。”
路夕确实学聪明了很多,换做以前,他绝对是当着季阳的面吃,然后让季阳苦哈哈喝白粥,一边吃着山珍海味,一边听季阳对自己骂骂咧咧。
路夕不得不承认,他当年确实是有点贱跟脑残在身上的。
又养了两天,季阳总算是完全康复了。
准备出院这天,路夕在床旁给季阳喂白粥,可是连续吃了四天白粥白面条等淡出鸟的食物的季阳,终于不干了,他发火了:“我要吃肉!烤肉!我要吃炸鸡!”
路夕义正言辞:“不行。”
季阳急得都想吃人了,在床上撒泼打滚,然后去摇路夕衣领:“我不管!我就要吃!我要吃!”
就在他闹得凶狠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周淑怡惊讶地站在门口,反应过来后,立即叫道:“阳阳,你干什么呢?”
季阳回头看见他妈,赶紧委屈道:“妈。他欺负……”
话还没说完,周淑怡冲过来,把他手拽下来,数落道:“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的?你拽你哥衣领干嘛?外人看见了怎么办?”
季阳震惊地看着她,“不是,是他……”
周淑怡不理他,回头冲路夕温柔地笑笑,说:“小夕啊,这段时间真的是麻烦你照顾阳阳了,你公司那么忙,阳阳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爸爸说之前谈的那个项目有眉目了,他在楼下等你呢,想找你一起去见那个客户。”
路夕看向季阳,但季阳不搭理他,还在生气。
他只好跟周淑怡打了招呼,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又回头叮嘱:“妈,医生说先别让他吃油腻辛辣的东西,您看着他点儿。”
季阳准备爬起来骂他,被周淑怡眼疾手快给按住了。
周淑怡笑容满面道:“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等路夕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她赶紧回头,捧着季阳的脸仔细看,着急地问他:“你这段时候没跟路夕发脾气吧?”
季阳皱眉:“怎么了啊妈?”
周淑怡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叹气道:“你知不知道路夕有多可怕,不要觉得他看上去脾气好,看上去惯着你,你就对他无法无天,你知道你路叔叔查出来他干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