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身旁的清言,说道:“二哥之前挑了十亩好地给了老大,现在手里还剩二十亩,以前就是因为这地没什么劲儿,种什么都长不好,二叔才把这地荒着了,这都荒了好几年了,这眼看着要开始烧荒种地了,二嫂,你有什么打算吗?”
清言沉吟了一阵,最近天暖了,他还真想过这事,这地虽然不咋地,但荒着实在可惜,他是有想法要种的,但是这样的话,就得费工夫改造,人力、物力的消耗都不会少。
最近家里积蓄不少,银钱倒是够,但邱鹤年只有铁匠铺不忙的时候能上地,清言也能凑合干点,可他有自知之明,这活三个他加一起也干不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秋娘说了,秋娘早料到他是读书人不会干农活,并不意外,干脆道:“这个不是事儿,三幺每年也就秋收回来帮几天忙,平时也都我自己,忙不过来就找雇农,他们经验都挺足,到时候你只管供吃供喝,到日子结工钱就行了。”
清言眼睛一亮,说:“这敢情好啊!”
秋娘说:“你放心,雇农到时候我一起找了,过几天我就去寻合适的人。”
清言道了谢。
大家分散着蹲在山坡上挖野菜,风还挺凉,不过动起来也不觉得冷。
小媳妇们叽叽喳喳的,唠着嗑,也不耽误手里的活,一个个眼尖手快的,不大会就挖了一筐底。
清言刚开始还有点慢,他还不大认识野菜,好在秋娘带着他挖了一阵,他速度就也快了起来,筐子里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会阳光正好,空气清透,微风拂面,听旁边小媳妇们聊家里男人干过的蠢事,大伙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清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聊着聊着,这嗑儿就唠下了道。
有个小媳妇说:“不知道你们家男人都咋样,就我家那口子,做那事儿没够,干完活回家饭都不着急吃,抱上我就往里屋炕上撂,天天弄,还跟饿了他十天半拉月了似的!”
另一个则说:“男人这个年纪不都这样嘛,只要闲下来,天天都想着那档子事儿。”
有人撞了撞陈玉肩膀,朝他挤眼睛,说:“张先生是读书人,平日里看着文质彬彬、客客气气的,在家不带这样的吧?”
闻言,陈玉“哼”了一声,瞥了清言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还不是一样,进屋就掀衣袍,按着我就不撒手。”
“啧啧。”大伙都脸通红地轰笑起来。
清言低着头,脸蛋到耳根处也是浅浅的红。
“我每天晚上都想。”邱鹤年说这话时的神情在他脑海里回荡,让清言现在想起来还脸红心跳。
这个年纪的男人哪有不惦记荤腥的,清言想,邱鹤年的性子内敛,又因为脸上疤痕的缘故,很少表现出什么。
但其实,在清言渴望着他时,对方也在渴望着他,这让清言觉得自己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心里松快不少。
清言回家休息了一阵,就开始做晚饭。
他先把大骨头酸菜炖锅里,再去拾掇野菜。
细韭味道浓郁,洗干净了,切成段炒鸡蛋,味道特别鲜,而且这东西对脾胃好。
另一种野菜叫苦曲菜,现在才刚刚发芽,正是吃的时候,再晚就过于苦无法入口了,现在苦味淡,用热水焯一下,口感鲜嫩,用来凉拌或者蘸酱都好吃,还能去火。
刚好李婶前两天给了他一坛大酱,他把干辣椒用油炸香,大酱放一点水和开后,倒辣椒油里小火慢炖,不大会大酱变色了就出锅。
粗瓷碗里,大酱表面一层红油,还有炸得脆香的辣椒子,那味道又辣又香。
这时候大骨头已经炖得软烂了,肉一扒就掉,骨髓油都冒出来了,白色的汤汁喝一口,有肉的香、酸菜的酸,真是可口极了。
晚饭两人都没少吃。
清言跟邱鹤年商量了把那二十亩荒地收拾起来种东西的事,他也同意,这个事就这么定了。
晚上熄灯后,想起白天那些小媳妇的话,清言心情躁动,好几次想翻身扑过去,可都是想到吃药的事才没过几天,他不想再有什么差错刺激到邱鹤年了。
也只好作罢。
又过了三四天,一天深夜,清言被一种低低的闷雷般的声音吵醒,还隐约觉得床好像在轻微晃动似的,以为是地震,被惊得一下子坐起身来。
温热的大手安抚地轻握住他的后颈,带着他躺回床上。
“别怕,是开江了。”邱鹤年也是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清言躺回了枕头上,滑下去的被子被扯了上来,掖到他下巴颏下,只把他的脸露了出来。
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问,“什么是开江了?”
身旁男人单手撑着头,侧躺着轻拍他的背,“江面上的冰壳化了。”
清言“嗯”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又要睡着了,不过在睡着前,他还能梦呓般提要求,说:“我想亲你。”
男人哄着他,“好”。
低头在他唇上碰了碰,清言这才彻底睡实了。
第二天一早正在吃饭,就有人在外面哐哐敲门,是刘发叫他们一起去江边。
几口把饭吃完,邱鹤年找出来一件貂绒马甲给清言穿在里头,说:“化冰了,江风冷,得多穿。”
“那你呢?”清言问。
邱鹤年说:“我不用。”
等到了地方,清言才明白他为什么说不用。
一整个冬天,这条大江附近都没什么人迹出没,直到昨晚开江了,厚厚的冰壳碎裂,形成一个个银白色的冰排,冰排顺着江流往下流飘,彼此相撞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刚化开的江水,在冰排的缝隙中隐隐发黑发亮。
村子里有空的都来了,还有其他村子的人,刘发叫了几个经常一起玩的,还有邱鹤年,他们一起合伙,穿着水靴在浅水处撒大网捞鱼。
岸上也一片繁忙,刘发媳妇张罗着从车上往下卸东西,各家把自家的锅碗瓢盆都拿来装鱼了。
清言也不闲着,跟着一起忙活。
这边才把东西放好,那头只听刘发嗷唠一嗓子,几个男人已经合力把大网提了上来,往岸边一甩,哗啦一声网就抖开砸在岸上,里面数条大大小小的鱼不停翻腾。
清言他们赶紧过去,把鱼分成类放进容器里,倒上些水,不让它们死掉。
这么几次下来,清言看见邱鹤年的额头上已经有了薄汗,呼吸间都是白气。对方这时也在看他,朝他招了招手,清言就跑过去,接过邱鹤年脱下来的外袍,刚想转身离开,手心里就被塞了个小纸包,清言把衣袍叠好了找车上干净地方放好了后,把那纸包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两块糖。
他们正干得热火朝天,突然就听见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动静,紧接着是一阵男人浑浊的叫骂声。
清言朝那边看去,就看见王合幺正在骂一个瘦弱的上了年纪的哥儿,那哥儿刚刚应该是摔倒了,瓦罐摔在地上碎了,掉了一地的鱼,他自己身上也湿了一大片。
但他顾不上自己,用衣袖抹了把脸,慌慌张张从地上爬了起来,找了空罐子灌上水把那些鱼装上,鱼死了价钱就要少一点。
清言想过去帮忙,一只手拉住了他手臂,他回头去看,见刘安媳妇朝他摇了摇头。
那哥儿收拾好了鱼,又小跑着干活去了。
附近的人也只看了几眼,就没人再在意,各自忙各自的,一段小插曲就过去了。
鱼网得差不多了,大伙就一起把装满了鱼的罐罐盆盆的搬上车,固定好,拉到距离江边五六里地的市集上。
这会儿市集上全是人,往日里并没这么热闹,今天来的大多数人都是来买这头茬开江鱼的。
冬天在冰壳下冻了这么久了,鱼都饿得够呛,身上肥膘儿饿没了,乌七八糟的东西也代谢掉了,正是肉质紧实、味道鲜美的时候。
就算是平日里吃得多的鲤鱼、鲫鱼和草鱼,这时候吃起来也格外好吃。
像是嘎牙子、穿钉子这类的鱼,都是刺少肉多的,平时价格就较贵,它们的肉质更加的细腻,开江时吃起来更称得上是仙品。
男人们是网鱼和拉车的主力,这会都累了,卖鱼的活就交给了女人和哥儿了。
他们在摊位后面,眯着眼睛晒着太阳,边歇着抽烟袋锅,边瞅那几个媳妇张罗着卖鱼。
邱鹤年不抽烟,就只靠墙歇着,旁边有人跟他唠嗑,他就应两句。
他这人话不多,但交往起来就知道,大方也实诚,所以刘安他们有事没事愿意叫他一起。
邱鹤年这会儿心思没在说话上。
他面前不远处,穿得像个球一样的白嫩小美人儿忙得脚打后脑勺,脸蛋儿冻得红扑扑,应付客人讨价还价、称重、打包一气呵成,痛快又利索。没人了就趁机跺跺脚搓搓手,和旁边几个媳妇唠唠嗑,时不时一起大笑起来。
来买鱼的觉得他好看,都爱往他这问这问那,他也不嫌烦,脸上一直笑呵呵的。
阳光很暖,邱鹤年微微眯着眼,看见清言搓搓手,回头看了过来,目光相遇时,冲他甜甜一笑,又有人来买鱼了,清言转回头去招呼。
邱鹤年低下头,嘴角微微扯动,也笑了一下。
第29章 醉酒的邱鹤年
太阳快落山了,鱼也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没卖完的,就各家分一些。大部分都是死了的,但天气还冷,其实不影响鱼肉的鲜美。
卖的银钱刘发也按人头给平分了,一家两口子能分个十余两,这是纯利润,几乎没什么成本。
头茬鱼卖的贵,供不应求,过几天打渔的多了,价格也就下来了,卖不到这么多了。
大伙一起收了东西往回走,都有些困顿了,话都变少了。
刘发媳妇快走几步,撵上清言,跟他道:“今天我没让你和王合幺家的说话,你别多想,那混蛋对媳妇不好,天天非打即骂,外人帮那哥儿的话,回家他就打得更凶,所以我们都不敢管,而且你家大郎和他还有龃龉,你要是去了,那哥儿回去怕是更不好受。”
清言没想到是这样,问道:“咱村里媳妇都挺厉害的,怎么他家不一样?”
刘发媳妇“嗨”了一声,“还不是这哥儿娘家人不看重他,嫁出去就再不准他回家了,再一个是他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一直无所出,不就让王合幺这娘两给拿住了嘛!”
清言愣了一下,“无所出?”
刘发媳妇用手指点了点他小肚子处,说:“就是生不出孩子。”
清言当然明白“无所出”的意思,他只是太吃惊了,他一直都忽略了,在这个世界,在他看来和普通男人区别也不大的哥儿,原来是能生孩子的。
而刘发媳妇点他小肚子这一下,威力不亚于遭了大口径迫击炮,把他轰得脑瓜子嗡嗡的。
“生不出孩子就要挨打吗?兴许不行的是王合幺自己呢。”清言说。
刘发媳妇叹了口气,“他就不是个东西,可怜了那哥儿了,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唉。”
晚上回去,清言有些恹恹的,邱鹤年以为他是凉到了,就让他回屋躺着,自己去外屋烧了鱼汤给他盛到床边,让他不用下地就能喝。
清言喝了一碗鱼汤,又吃了鱼肉,落寞的心情被鲜美热乎的食物治愈了一点点。
王合幺家那哥儿的事,让清言心情有些沉重,想帮又无从插手。
另一方面他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自己看起来和哥儿无异,但其实根本不可能生孩子。
而且作为一个现代人,男人生孩子这事他觉得看别人生倒是行,轮到自己头上……他还是接受不了。
而邱鹤年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从小就被教育无后为大。
他知道邱鹤年的为人,绝不会因此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但如果对方很喜欢孩子,而也想有自己的孩子的话,清言就还是为他感到遗憾的。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他们两连顺利同床都是难事,更别提孩子了。
清言不是心事重的人,好好睡了一个晚上,心情就缓过来了。
第二天,他把昨天带回来的鱼收拾出来,给李婶和秋娘都送了两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