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怕清言拒绝似的,转身就跑,清言叫他,他回头冲师娘道:“我这几天还上山,挖到好的我再送来!”
清言笑着冲他摆了摆手,道:“我替你师父谢谢你。”然后看着他跑远了。
他日常看着,邱鹤年对这个徒弟很好,小庄也是有心的孩子,没白让师父疼他。
晚上,清言就拿肉粽子当晚饭吃了,他用锅蒸了两个,剥开粽叶来,咬了一大口,糯米煮的很熟软了,一点硬芯也没有,糯米里裹的肉是腌制好的咸肉,但并不€€,反倒咸香适口,肉汁都浸到了糯米里,非常好吃。
小庄送东西过来时,说了“闻着可香了”的话,小庄他娘包了肉粽,恐怕一口都没给家里人吃,都给他送过来了。
清言吃得更仔细了,粽子叶上粘着的米粒,也都吃得一干二净。
晚上睡前,清言怀里抱着小狸花,慢慢翻看着那本《山河记》。
床边上的桌子上,放了研好的笔墨,清言看了那张地图一阵,拿起笔稍蘸墨汁,在其中一个地方小心翼翼地点了个点。
“永合郡崇裕县,”清言呢喃着这个地名,“该是到这里了。”
他把笔放回桌子,把书拿起来仔细翻找,找了一小会后,紧蹙的眉头松了开来,“在这里。”
他低头把那两页看完,之后,合上了书,跟怀里的阿妙说:“原来崇裕县不仅是烧酒有名,酱猪蹄也是一绝,一条街上要有好几家猪蹄店铺,有的挂牌‘崇裕正宗酱猪蹄’,有的挂牌‘崇裕首家酱猪蹄’,那作者写了,这两家都不要去,虽味道也不差,但只有那普普通通的五个字牌匾‘崇裕酱猪蹄’这家,才是年头最早,味道最好那家铺子。”
“阿妙,你说鹤年还记不记得书里写的这段了,他不会买个不正宗的吃吧?”
小狸花喵呜喵呜了两声,清言看着他的大眼睛,“啥,你说他有酒喝有肉吃,还管他正宗不正宗哩?”
清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他躺靠在床头,又开始忧心起来,“我给他带的银钱是不是少了点,路上够是够了,可还是该多些余裕才好,他会不会舍不得花钱,根本没去买猪蹄吃,亏待了自己啊。”
清言一会懊恼,一会忧愁,胡思乱想着,就慢慢有了困意。
他下地吹熄了油灯,光线消失的瞬间,眼睛还没适应黑暗,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一小会,眼前才渐渐有了床铺、柜子等的轮廓,炉子里的火没烧太多,地上有些凉,清言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地上了床铺。
躺着躺着,怀里抱着小狸花,就不知不觉睡熟了。
第二天,秋娘叫清言去家里吃饺子。
今年天暖和的比往年早一些,邱鹤年没出门前,春耕就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
头两日三幺回来,就在他家请雇工吃的完工饭,清言也过去帮忙了。
这一春天的活就算干得差不多了,庄稼人能稍微缓缓,没那么累了。
三幺今天要回县城,秋娘早两天就说让清言过去吃个饭。
清言也没空手去,给念生带了一小袋糖块,给这孩子高兴得够呛。
秋娘见了就念叨他道:“二嫂,我也没做啥好吃的,你来了总不空手,我都快不敢叫你过来了。”
清言笑着道:“这糖块在家放着也是放着,我也不吃,就拿来给孩子吃呗。”
秋娘无奈地拍了他胳膊一下,说:“饺子马上下锅了,洗洗手吃饭吧。”
清言和这一家三口坐到桌边,热腾腾的饺子摆在桌面上,三幺还下厨做了几个菜。
因为要出门,他就没喝酒,几个人都喝饺子汤。
饭吃得差不多了,秋娘说:“二嫂,你在家一个人还得生火做饭,我说,你以后就到我家吃饭得了,反正我也得给念生做。”
三幺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我平日不在家,饭怎么都得吃的,秋娘多做一点就行了。”
清言忙摇头道:“不好那么麻烦你们,我自己随意做些就行。”
秋娘诚心诚意道:“素日里你和二哥都帮了不少忙了,过年过节的,有好的都想着我们,我们答应了他要照顾你,怎么都得说到做到不是,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不过任凭秋娘和三幺怎么劝,清言还是没同意,秋娘便只好说道:“那以后家里做好吃的了,我就给你送些过去,这你总不好再拒绝了吧?”
这次,清言笑着同意了。
等他吃完饭,帮忙收拾好回了家,就见刘发媳妇正在家门口等着他呢。
她见了他便笑道:“我差点就走了,正好赶上你回来了。”
清言纳闷问道:“是有事吗?”
刘发媳妇说:“没啥大事,英兰这两天在娘家住,我自己没意思,叫你一起上我家打叶子牌去。”
清言问:“就咱两吗?”
刘发媳妇说:“我把邻居也叫上,现在都闲着,正好一边玩一边唠唠嗑。”
清言便在老刘家待了一下午,人多,在一起笑笑闹闹的,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到做晚饭时间了。
刘发媳妇要留清言吃饭,清言不想给人添麻烦,借口家里的鸡没喂,就赶紧回了家。
晚饭煮了碗鸡蛋汤面,放几根青菜进去,就饱饱吃了一顿。
吃完收拾好,清言坐在凳子上,正不知道要做什么好,李婶就过来了。
她提了针线篓子,说前阵子端午那会,清言夸她的香包做得好看,今日家里花蕾晒好了一批,正好挑喜欢的香味,教他一起做几个。
清言来不及感受夜幕落下那刻的孤单失落,就点了油灯,和李婶坐桌子旁,专心致志做起了针线活来。
香包做了一半,天晚了,清言把李婶送到大门口,像邱鹤年平日里那样,看着她穿过院子,进了家门才回屋。
睡前洗洗涮涮,再把山河记拿出来,标记地图,看看其他的闲书,也就困得睁不开眼,睡下了。
等转过天来刚吃过早饭,秋娘就拎着小筐上门了,阳光下,她笑着朝清言招手,说:“走,二嫂,咱上山挖野菜去!”
就连很久不登门的申玟,也三天两头的过来一趟,看看他。
好像从早上一睁眼,就总有人在找他做这做那,一天也没得闲,就连刘猎户都过来了一趟,把二喜送来了,说让他帮忙先养着,等邱鹤年瞧病回来了,再给他送回去。
清言真的没时间胡思乱想,偶尔夜里惊醒,阿妙也会警觉地同时醒来,脑袋在他脸上颈窝里蹭来蹭去,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是温热的,柔软的,无言地抚慰着他。
这期间,他偶尔去趟地里看看,除除杂草,再去去虫,还和秋娘、三幺一起,去镇上出了几次摊。
秋娘已经和三幺商量好了,决定和清言一起开店。
清言把前期怎么投入,将来怎么分红都给他两讲得一清二楚,他们都挺兴奋的。
这事既然敲定了,清言有空就和秋娘、李婶她们,时不时去镇上转转,寻找合适的地方,也去牙行找牙人领着看了几个店铺。
能买个店铺当然是最好的,但镇上的屋子虽比县城便宜得多,但也是价值不菲的,他们便打算租房。
这么一天天的忙下来,不知不觉间,二十来天就过去了。
在二喜开始捡阴凉地儿呆,整天伸着舌头散热时,清言收到了来自风雨关的第一封信。
第78章 关口落日
“卿卿吾妻,见字如晤。
我已于今日到达风雨关,见到了大夫,住处已经安排妥当。
如你所料,此地风寒料峭,想必家里此时已穿单衣,我仍穿着你替我洗晒的棉袄。
这一路行来,都还顺利,我经过了木陵县、旗县、崇裕县……一路向西北,原来木陵面积极大,附近所属村镇绵延数十里。
季节不对,没能听到旗县的蛙鸣,但在河边休息时,见到了大头蝌蚪,每一只都油黑壮实,尾部灵活,多在河岸边水草里游动,想必夏季就都变成蛙,等人入眠后聚会了吧。
崇裕县的酒称了一斤,夜里风冷时,喝上一口能暖暖身子,此地的酱猪蹄也颇为有名,但我并未尝试。
初看《山河记》一书时,你曾提过,想去书上提到的地方看看,崇裕县不算太远,待空闲时,也许能和你一起共游崇裕,一起尝尝那“崇裕酱猪蹄”。”
……
下面邱鹤年洋洋洒洒又写了他一路所见所闻,清言细细看着,仿佛跟他一起走了这风雨一路。
在信的末尾,邱鹤年提到,在信封中随信带了进入关隘后,路上所见的第一片去年冬天的落叶,给他作为留念。
“以物代人,让它暂替我回家。”
清言抹了把眼眶,把信封倒了过来,晃了晃,一片枯黄的桦树叶子便掉了出来,经过了一整个冬天,它也还算完整,只在边缘有些破损。
清言把这片叶子举起来,放在阳光下打量了一会,忍不住在心里揣量,对方捡到这落叶时,想必也是这样打量了一番,便忍不住将那片叶子贴在脸颊上,思念起远方的人来。
回信时,清言把家里的林林总总、零零碎碎都絮叨了一遍,连阿妙和二喜相处的趣事也挑了一两件讲述了。
在信的最后,清言写道:“我一切都好,切勿挂念。随信附发丝一缕,以物代人,代我相随。”
他本来还想写一句“盼望早归”,但犹豫再三,还是没落笔。
只怕他的思念和盼望,让在远方的人思乡之情更重。
当天,清言便去搭刘发家牛车镇上驿站,去把信寄出去。
进入六月后,就一天比一天热。
刘发媳妇正好要搭自家牛车去镇上买西瓜,两人便一同去了。
路上刘发媳妇偶尔走神,有些怏怏不乐,清言问她是怎么了,她便跟清言低声道:“等会下车再跟你说。”
等到了地方,牛车被伙计赶走送豆腐去了,她才拉着清言到角落,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两天右眼皮总跳,怕不是要出什么事。”
清言看了看她,猜测道:“是你家那亲戚?”
果然,刘发媳妇深深叹了口气,道:“那刘有福家的刘湘啊,他不知道怎么弄的,和村长家那远亲搞到一块去了。”
清言心头一震,“你说的是杨怀?”
刘发媳妇点头肯定道:“就是他。”
清言觉得不对劲,“算算日子,刘湘腹中的孩子有五个月了,该显怀了啊。”
刘发媳妇脸都皱了起来,“前几日我和刘发在县城采买,才去租房那处见了他,他不像其他孕夫那么显怀,穿衣遮挡的话,并不明显。”
“而且那张菊还给出了个馊主意,现在天热,没法再穿厚实的衣物了,她便去布店裁了些粗布条来,把他肚子给勒住了,说是这样,肚子长得便没那么快了。”
“天!”清言不敢仔细想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状况。
刘发媳妇说:“刘湘应该是在十一月中临盆,张菊说,她找了大夫开了药,让腹中的孩子慢长晚出,争取拖到十二月中,到时再生出来,顶多跟那杨公子说,孩子早产了两月。”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抓紧手里篮子,满脸愁容道:“那杨怀看着是个精明人,他那爹娘听说也不是好相与的,张菊和刘湘做出此事,我怕一旦被发现,不仅他们要倒霉,恐怕连我们都要多少受些连累。”
清言问道:“刘哥知道这事吗?”
刘发媳妇点了点头,“刘发跟我商量了,他打算再给那家人一笔银钱,让他们迁回老家,我虽心疼,但也愿意尽快把他们打发回去,只是张菊的样子是志在必得,丝毫听不进去劝,一心想着去占人家那豪门富户的便宜,只怕是看不上我们这点银钱了。”
那杨怀是能做出活埋原主之事的恶人,原主把邱鹤年冤至入狱砍头,这里也有杨怀的手笔。他表面看着好像只是个纨绔,但其实极其阴险狡猾,区区刘湘和张菊,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未来这孩子如果还能出生,恐怕,出生之日,那家人就要倒大霉了。
老刘家这几口人倒是未必会受多大牵连,只是这事实在骇人又龌龊,到时流言蜚语,名声肯定是要不好听了。
清言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挑着好听的安慰了对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