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鹤年把清言扶到铺子里侧的临时板床上躺着,然后几下子把地上收拾了。
小庄在旁边一会递铁锹,一会拿装垃圾的桶子,弄完了,就赶紧拎出去倒了。
等邱鹤年忙完再回到床边,清言脸色已经稍好了一些。
他伸手摸了摸清言的额头,说:“摸着不热,应该没发烧。”
清言说:“兴许是刚才吃包子时,肚子里灌了风了,没事的。”
邱鹤年点了点头,清言看了眼在门口站着正往里瞧,手足无措的小庄,不想这孩子跟着操心,他说:“咱们回家吧。”
邱鹤年把身上的外袍脱了,披到他身上,让他站起身,自己蹲在他身前,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清言没犹豫,他身上正一阵阵发软,自己肯定是走不回去的。他趴到了前方高大的身躯上,由着对方把自己背起来,脸埋在了他颈侧。
邱鹤年让小庄把铺子大门锁了,就直接回去,小庄还是期期艾艾的,清言朝他摆了摆手,说:“快回去吧,回晚了你爹娘会担心的。”他这才点点头,锁了门后,往家的方向跑去了。
邱鹤年一路背着人走回家,进来家门后,让清言脱了外袍到床上躺着,自己去洗了手换下脏衣,去外屋把炉子点上火,熬上了米粥。
晚上,清言喝过了粥,就睡着了。
半夜时,他的体温上来了,摸着有些烫手。
邱鹤年就端了盆凉水过来,一遍遍洗布巾给他擦身降温,水不凉了,就下地再换一盆。
这么折腾了半宿,清言的身上摸着终于不烫了。
这一夜清言没怎么睡着,睡着了也总是说梦话,一会说:“不要靠近我,不要……,”一会又反复念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中途还起来吐了两次,邱鹤年想让他再喝点粥,他却完全吃不下,便只好无奈作罢。
天刚蒙蒙亮时,清言才终于睡熟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朦朦胧胧间,他听见有人在压低了声音说话。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床顶,耳边说话声还在继续,他扭头看过去,就见老郎中正坐在窗边的桌子边,在低头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说:“我看着,他应是受了什么惊吓,我给他开副安定心神的方子,药你一会去我那拿,一会就给你配好,你每天早晚各给他熬一次,每包药熬出一碗药汤,服个六七日便没事了。”
邱鹤年站在那方桌旁,背对着床这边,微弯腰仔细看着那方子,他解毒时换着方子吃药,对这些多少有点了解了。
老郎中写完了,照例拿起来自己端详了一遍,见没有错漏,便把方子交给了他,邱鹤年低头看时,那老郎中又道:“对了,这安神方子我调整过,用的都是温和的药材,你可以放心,绝不会影响腹中的孩子。”
清言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时邱鹤年已经放下了方子,搀扶那老郎中往屋外走去。
门响了一声,被人打开了,脚步声往外走去。
清言想开口叫人,嗓子却干得很,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来,只能任人出去了,门又被关上。
清言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皮,就在这时,耳边又一次传来了开门声,他惊讶地侧过头去看,就见高大的身影又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清言看着熟悉的男人,眼眶莫名其妙地就酸了,他翻了个身朝向那边伸出手臂。
邱鹤年几大步走到床边,迎着他伸向自己的双手,把他抱了起来,自己坐到床沿,让他坐自己腿上。
清言脸埋在他颈窝里,委委屈屈地问,“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邱鹤年伸手去够了被子,将他围在被子和自己的胸膛中间,声音在胸腔里共鸣,“刚才出门时,我好像听见你叫我了,便回来看看。”
清言心里不委屈了,他搂着男人的脖子,小猫一样蹭了蹭。
邱鹤年说:“我得去把老郎中送回诊堂,顺便把给你开的药带回来。”
清言抬头看他,邱鹤年在他额头上怜惜地亲了亲,“我叫陈玉过来陪你了。”
清言意外道:“隔壁的陈玉?”
邱鹤年说:“李婶和秋娘一早就去了铺子,老刘家这会儿豆腐正好出货,家里人都在忙,我便去拜托了张先生,让陈玉过来照看你一阵,他这会儿在外屋给你煮面条。”
怪不得刚才老郎中开方子时,清言听见外屋隐约有碗盘的响动。
邱鹤年略微收紧了手臂,抱了他一下,又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说:“老郎中还在外面等,我得走了。”
说着,他动作称得上小心翼翼地,将清言放回到了床上,自己站在床边,弯腰给他盖好被子。
之后,他两手撑着床褥,双眸注视着清言的脸,其中各种情绪闪动,最终凝结为一句:“清言,等我回来。”
……
邱鹤年走了不大一会,门又响了一声,陈玉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走了进来,见清言往这边看了过来,便一撇嘴道:“于公子可算是醒了。”
清言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他的目光都被陈玉身上背着的背带里的小婴儿吸引了。
他最近都忙,好久没见到小九两了,这孩子挑了陈玉夫夫两的优点长的,白玉一般,好看极了。
陈玉把碗放到床边的圆桌上,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就把背带解开,把那小九两放到了床上,小孩子一被放下,解开了襁褓,手脚就开始乱蹬乱刨,圆圆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清言有些紧张,说:“别给孩子过了病气。”
陈玉拿眼瞪他,“不放床上,我一直背着不累呀,等你肚子里那个出来了,长到这么大,你就知道天天抱着背着有多辛苦了!”
“再说,我都没在意,你在意个什么劲儿!”
清言一怔,后面的话他根本没听到,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句“等你肚子里那个出来了”,他下意识用手摸向自己的肚腹,茫然地反问:“我肚子里那个?”
这陈玉见了他这样子,也是怔了一怔,之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家那个还没告诉你吗,你啊,有身子了,大夫说都有一个半月了!”
第96章 恶人
清言一大碗面条只吃了一半,陈玉在旁边不太痛快,说:“我做得不好吃吗?”
清言摇头,真诚道:“很好吃,这个汤尤其好喝,我是病了没胃口,要不肯定全吃光了。”顿了一下,他又说,“谢谢你来照顾我啊。”
陈玉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得意道:“汤当然好喝,这是我从家里带的高汤,用活鱼和羊骨头一起慢慢熬的,还放了一整只鸡进去,特别鲜。”
清言道:“等哪天有空,陈玉你教教我吧。”
陈玉听了,心情更好了,脸上有了笑模样,嘴上却还是要不冷不淡道:“我白天都在家,除了中午午睡,你爱来就来呗。”
清言有点摸得准和他说话的方式了,点了点头,笑呵呵道:“那就先谢谢啦。”
清言坐了一会,和陈玉说了会话,就感觉到累了。
陈玉终于后知后觉又想起来这是个病人,便从床沿起身,将那圆桌挪到一旁,扶着清言躺了下去。
小九两就躺在清言身边,手脚刨动间,把清言的里衣刮到了,给掀起来一角,露出一大片白白嫩嫩、毫无瑕疵的胸腹肌肤,白得简直直晃眼。
右胸肋处还有颗红色小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陈玉还注意到,清言里衣下的亵衣,是丝的,柔软光滑,像水一样包裹着那白嫩的身子。
清言笑着轻轻捏了捏小九两的小手,把自己被掀起的衣衫又覆了回去,那手指也是白嫩修长的,指腹鼓鼓的,指甲修整得圆润而有光泽。
陈玉把自己的手悄悄藏在身后,嫉妒之心又忍不住冒了出来,他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
清言再跟他说话,他就明显又冷淡下来,哼哼哈哈的,一句话不肯超过五个字了。
清言本以为自己已经搞明白怎么和这哥儿沟通了,没想到才没聊多久,人家就不理他了。
虽说如此,陈玉愿意过来,他就已经很感谢对方了。
两人正在僵着,院子里大门响了一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陈玉站起身,腿脚灵活地去了外屋,回来时,到床边把九两的襁褓包好了,背带也一起裹了,高兴道:“你相公回来了,文生也来接我了,我走了。”
他正说着,外屋门也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陈玉忙往外走。
清言又跟他道了谢,陈玉摆了摆手,就出了屋门。
外屋传来说话声,不大会,门开了又合上,屋子里安静下来。
邱鹤年从外屋进了里屋,手里拎着一大纸包刚开好的药材,他把纸包放在窗子旁的桌子上,大步走到床边,观察着清言的脸色,问道:“还难受吗?”
清言摇了摇头,见他脱了外袍,去水盆架子那洗了手,擦干了才又回到床边,坐到了床沿上,望着自己。
清言犹疑着问道:“是真的吗?”
邱鹤年知道他在问什么,目光柔和地像春天的湖水,他点了点头,“是真的。”
清言眼皮垂下,又抬起,睫毛颤动着,“这次……没弄错吗?”
邱鹤年有些心酸,想起上次闹乌龙时,清言的难过,他又一次点头肯定道:“没有弄错。”
他温热的大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放到清言的肚皮上,说:“这里,我们的孩子有一个半月了。”
邱鹤年顿了一下,弯腰低头在清言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清言怀宝宝了,真厉害。”
清言眼睛眨了眨,扭过头去,脸蛋红红的笑了起来。
邱鹤年看着他,也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低头在清言露出的颈子上落下细碎的吻,清言觉得有点痒,回过头来,咯咯地笑出了声。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着他,又一次低下头,去亲他笑着的嘴唇。
清言伸出双臂搂住男人的脖颈,回应对方的吻。
过了好一会,邱鹤年才离开,清言小口喘息着,两人目光相对,互相看着,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又一次亲到了一起。
……
晚上,清言胃口好了一些,喝了一整碗粥,还吃了些炒青菜。
吃过饭,消化了一阵,他把邱鹤年给他熬的汤药也喝了。
这药太苦,他差点吐出来,邱鹤年让他漱了口,又塞了个蜜饯到嘴里,他才坚持忍住了。
睡前,清言想下地洗漱,却被邱鹤年给拦住了,说地上凉,他身体还没好利索,清言想着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不怕凉,那小东西说不定怕,就听话地盘腿坐床上等了。
他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一边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屋子里忙活。
水盆架子被推到了床前,热水壶也放到了床边地上。
邱鹤年先让他刷牙,漱口水都吐在脚盆里。
之后他把脏水倒了,洗了盆子,调了温水,把脚盆放到床下,坐在矮凳上挽起袖子给他洗脚。
清言双脚也是白白嫩嫩的,只是在镇上开店后,他来回走得多了,脚底有了薄薄一层茧子。
邱鹤年粗糙的指腹在那层茧子上摸了又摸,清言痒得直躲。
邱鹤年抬头看他,说:“这两日得空我便去找刘猎户,他是看牲口的好手,得尽快把马匹买回来。”
清言“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