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共两脚,你欠这小孩的两清了。”
地上的高个儿修士松了口气,刚刚那一脚踹来,他便知道自己修为不敌对方,他正想如法炮制地再说几句服软的话,手腕却传来一阵剧痛。
高个儿修士低头看去,他右手手筋被齐根挑断,此时鲜血正股股涌出,他看了一眼,险些没背过气去。
“你……你……”
不是说两清了,怎么还……
这修士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哦。”徐正宜笑得很是无害,“方才你不是拿这只手打算伤我师弟?一码归一码,很是公平。”
笑若春风,闲散俊逸的青年下手却是丝毫不留情。
高个儿修士擦了把脸上的血,见识了对方的手段后,他心里那些小心思全消了,他不敢再造次,捂着右腕,慌乱逃走。
徐正宜并未去追,他走至少年身边,开始说教,“尤州,说旁人长得丑可不是什么好行径。”
目光扫到躲在少年身后的生着鳞片的怪异小孩和少年护着对方的姿态,徐正宜扬起一侧的眉,“你想将他带回去?”
叶尤州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安、忐忑还有些期待的奇妙感觉。
他怔了会儿,明白过来这是幼年师弟此刻的心情。
却见少年摇了头,“他不该待在坤山。”
似是从悬崖跌下般,叶尤州感到了一股悲伤的情绪,这情绪似海般,深沉无声。
少年又道:“修士与妖兽之子,若去瀛洲那块,应当会有好出路。”
修士与妖兽所生之子,多数是人身,却带着妖态。这些异子常被人诟病,百般排挤。但这修真界中也不是没有这些异子的容身之处。瀛洲那块地方,妖兽成群,千奇百怪的事物应有尽有,包容极广。
显然,当年他和大师兄都将面前的小孩当成了修士与妖兽生的异子。
难怪他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在他看来,此次救人只是举手之劳,于他而言,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游历罢了。
叶尤州突地胸口一窒,方才好转些了的冷意再次席卷而来,这该死的蜕皮效应又来了。
小孩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叶尤州也跟着眼前一黑,眼前再有亮光时,他的视线很是狭窄,幼年师弟此刻正缩在一破箩筐中。小胳膊小腿蜷缩成一处,他正透过箩筐的缝隙看着街道上亮眼醒目的三人身上。
街上,面容稍显青涩的少年叶尤州走在路上,他提着青铜剑,分明是个少年,面上却毫无少年的鲜活之气,如死水般沉静。而他身侧是眉眼带笑的大师兄,大师兄身边站着一袭墨绿药宗服制的女子。
女子打扮素净,浑身上下只发间别了支绿兰花发钗。
山眉水眼,清若芙蕖,药宗宋清宵。
宋师姐。
当年大师兄逝世后,宋师姐也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无人看见她的身影。眼前三人同行的画面,勾起了叶尤州当年在外游历的记忆。
徐正宜手中拿着根象牙白的骨哨,他放在唇边,轻柔婉转的哨声荡漾在人群熙攘的街上。
“此次来云子坞,倒是不虚此行。”徐正宜摸着骨哨,很是满意。
“炎兽的骨质做成乐器确实合适。”见他很是欣喜,宋清宵应和了一声。
徐正宜眉梢舒展,手中的骨哨转了一圈,“清宵也是这么觉得?我们果真是心有灵犀。”
宋清宵抚着发间的绿兰花,并未回他,耳畔却泛着微红。
看见那根做工略显粗糙的骨哨,叶尤州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是有年初秋,云子坞发来传书向坤山宗求助,他与大师兄奉命前来驱赶炎兽,路途之中恰巧遇见了宋师姐。
“每年秋收之际,炎兽总大肆出没,踩踏庄稼,毁坏房屋,扰得民不聊生。据说云子坞曾到处张贴着告示,炎兽与狗不得入云子坞。”徐正宜笑着朗声道。
宋清宵听得唇角微翘。
少年叶尤州没什么表情,他一本正经的沉默地走着路。
徐正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昨日救的那孩子去哪了?”
宋清宵秀眉轻蹙,轻声道:“早上起来便不见了,许是怕麻烦了我们,那孩子很是聪明。”
徐正宜默了会儿,“修士与妖兽的孩子,自出生后便备受冷眼,早已尝遍了人间冷暖,难免心思敏感。既是走了,也便罢了。”
目光扫到某处,徐正宜笑开了,“尤州,没灵石买传送符,怎么就有灵石买酸枣糕了?”
少年身子一僵,半晌憋出了一句,“随便买的。”
徐正宜未再打趣他,正色道:“宗内新探了一处秘境,嘱咐我去探查清理一番。”
“大师兄,这次的秘境叫什么?”
徐正宜将手枕在脑后,悠闲地吹了个哨。
“还没人命名,不过进了里面的弟子都说不能入睡,否则便会陷入梦魇之中。”
“若是陷入了梦魇中,又怎分得清镜中花、水中月?早一眼两头黑地钻了进去。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第20章 师弟清醒了
叶尤州是被痛醒的,他伸手一摸,将在他耳朵上作怪的小东西揪了下来。
他手掌上,化为一个煤球大小的巨蛟呲着利齿,蛟身的两翼尖锐地竖起,凶恶地朝他吐了个火球。
仿佛就是一个捍卫主人的英勇战士。
“咻~”
火球落在手掌上,下一秒啪叽一下,灭了。
叶尤州:……
巨蛟:……
看来身子小了,能力也弱了。
叶尤州看了眼手掌上针尖大小的火星,更正了一番,是等同于没有能力。
似乎是察觉到被鄙视了,巨蛟张牙舞爪地一口咬在叶尤州手指上。
常年练剑,叶尤州手指上覆着一层硬茧,他没理会手指上的不痛不痒,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师弟身上。
有点心虚。
他现在就像是偷看了小孩日记的做贼心虚的家长。
虽说不是他故意进师弟识海的,但他能第一时间出来,却迟迟没出来。
近在咫尺的雪肤少年身上已看不出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只是他仍双目紧闭,卷长的睫毛不时地颤动一下。
仍是沉在梦魇中。
大师兄当年前往清理这个秘境时曾同他说过,当时发现这秘境的三两弟子中便有人陷入梦魇之中,若是无法及时抽离,那么便会在梦魇中死去。
当年除了大师兄外,还有十余名弟子一同进入清理秘境,这十余名弟子中,最后只两人从秘境中出来。
这个秘境擅造幻境,极其考验心性,寻常弟子根本无法分辨真假,更会在其间迷失自我。
又因秘境中法宝灵物也不如其他秘境多,清理了一些凶残妖兽后,宗内便封禁了这个秘境。
大师兄从秘境回来后,倒是和他提了一嘴应对的法子。当时秘境中,只剩大师兄与另一名陷入梦魇的弟子,他带着那名弟子躲着魇兽的攻击,无意间跌至一处洞.穴。
洞.穴之中长满了一种荆棘花,此花能抵御幻境,脱离梦魇。
叶尤州带着师弟游到岸上,将人安置在树下。
早知道这秘境有朝一日会开启,他定然会问得更详细些。
现下去哪找这花,此洞.穴又在何处,叶尤州毫无头绪。
哦,那本狗血小说上倒是也提了一嘴。
不过就一句话,温自怜陷入梦魇,被他踹走的魇兽似是通人性般,拖着对方到处寻人,却一时脱力,跌入了一处洞.穴。
已知条件,通人性的魇兽。
叶尤州打开储物囊,“寇池。”
魇兽背对着他,听到声音后,透明的翅膀扇了一下,下一刻,储物囊中亮起一道八卦阵的光芒,魇兽走之前懒懒地用翅膀扇了下背,很是不屑。
目睹着唯一的已知条件离去,叶尤州顿了两秒,合上了储物囊。
好的,现在事情已经十分明了。已知条件消零,题干提取失败,那么只有一条路了。
瞎蒙。
叶尤州将师弟抱在怀中,思考着应该先从哪段路开始乱跌才能顺利跌进那个洞.穴。
煤球似的巨蛟挡在了他面前,它浑身炸开,黑色鳞片泛着暗光,那双银色的瞳仁中充斥着杀意。
叶尤州伸出一根手指,将小煤球剥得翻倒在地。
“好了,知道你护主心切。我是在救他,再拦着,耽误了时候,你的小命也难保。”
契约灵宠与主人共生死,若是师弟出了事,巨蛟也难逃厄运。
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巨蛟呆在了原地,身侧的双翼也耷拉了下来。
叶尤州抱着师弟,试图跌跌撞撞地御剑。
可惜如虹剑稳如磐石,他刚侧身欲跌,如虹剑便活像见了鬼似的立刻将他板正。
叶尤州不信邪,直接带着师弟从剑上跃下,眼见着就要跌进一处灌木丛中,叶尤州都已在周身施好屏障,脚下突地又触了实地。
如虹剑将他带起,腾云而去。
叶尤州踢了下脚下的如虹剑,这破剑会不会看场合办事?
不知何处惹主人不如意了的如虹剑更加卯足了劲,站在上面的叶尤州宛如坐上了火箭般,黑袍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天凉了,让如虹剑打包着行李去找新主人吧。
瞧见小煤球抱着他一角衣袍往上窜,叶尤州拍开这个瞎凑热闹的小东西。
巨蛟呲了下牙,又抱了上来。
叶尤州手指弓了起来,正要蓄力将他弹走,抱着他衣袍的小煤球晃着脑袋,尾巴尖指着一个方向。
看起来,像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巨蛟盘踞这处秘境看起来有些时日了,它也许知道那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