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取胜?跪着的流紧咬着牙关,姣好的面容上有些扭曲。若不是被施了禁言术,她此刻怕是要破口大骂了,什么侥幸取胜?她最恨这些道貌岸然的臭修士了。
叶尤州这话让高座上的三人缄默良久,他也成功地将话题转移到了流的身上。
顾渊清看也不看地上的女子,仿佛那是什么恶臭的垃圾,他面露嫌恶,道:“先年檀阴猖獗时,多少正派修士被这妖女掳了去,依我之见,不如将这妖女斩首示众,以此来威震暗地里仍虎视眈眈的檀阴旧部。”
华庭并不赞同,“此举过于粗蛮,虽是有些威慑,但流已沉寂多年,再现身时也未听说残害他人。当年檀阴招揽天字十修,我与他们交手时,这十人皆是魂魄残缺之身。恐怕檀阴是用了阴邪的手段,消去了这十人的记忆,好供他驱使。
这十人未必皆是黑心残辣之辈,我看不如将流关押在宗内,每日以清心经诵念,再辅以修魂之术,引导其步入正轨。”
“修魂术又怎是那么容易?此等妖女,又何须花费如此心力?”
“此言差矣……”
流听着高座上的三人侃侃而谈,她此时凝固成了个木桩,这些名门正派不知道传音吗!没看见她这么个大活人还在下面啊!
最终这场争论以药宗宗主宋古裳取胜,他道:“既是如此难办,不如将她交与我,药宗正差个试药的百毒不侵之体,正好合适。自然,作为报酬,我自会同时为其进行修魂之术。”
其他二人没了意见,现下确实没有比此法更好的办法了。
“那便按古裳说的来。”再看向站着的叶尤州,顾渊清板着脸,“那叶尤州此事……”
华庭笑眯眯地打断了他,“尤州抓捕檀阴旧部有功,虽是行事武断,但功大于过,小惩禁足两月为妙。”
“哼€€€€”顾渊清闻言拂袖离去,宋古裳也拎着流后步而去。
看着剩下的十七和尤州,华庭叹了声气,有些不解,“尤州怎会中了这玉扇血咒?”
叶尤州垂头不语,他这回属于一头栽到煤堆里€€€€霉到顶了。
“这东西延续不了太久,这段日子,你避开与十七相见便可。”华庭说到这儿,拍了下脑袋,“差点忘了,十七还要在静室待着。”
经过今夜惊心动魄的审判后,叶尤州被罚在厢房中禁闭两月,而师弟则被师尊带回了静室中,此番师弟情况愈发严重,师尊决定亲自督导。
被罚禁足第一日,一大早,三师兄就抱着酒坛来了。
“六师弟,一醉解千愁,三师兄来陪你喝几杯如何?”三师兄将酒坛子放在桌上,倒满了两杯酒后,他环视着房间,终于在房梁上看见了叶尤州。
他哈笑了几声,道:“六师弟躲在上面做什么?”
叶尤州:“三师兄请回吧,昨日不过是误会,没什么好打听的。”
“诶,昨日之事,我当然知道六师弟另有隐情了,此番来不过是许久未和六师弟共饮,又新得了坛好酒,想来和六师弟分享罢了。”
叶尤州一击必杀:“三师兄是想灌醉我套话罢了。”
三师兄收起了酒坛,状似如常道:“既然六师弟没事,那我还是找师尊喝酒去吧,找师尊去……”
师尊此时分明还在陪着师弟,但叶尤州没戳穿他,看着对方关上了房门。
说是禁足两月,可只限他出却没限别人进。
没过几日,秦正清就哭哭啼啼地进来了,他还抱着一堆的探望品,物品之丰盛,种类之繁多,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蔬果瓜菜、灵芝秘药,一麻袋东西被秦正清扔在桌子上时,叶尤州恍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病患,此时正在接受临终安慰。
秦正清嚎得床板都在震,“叶师兄,你居然被师尊罚禁闭了,怎会如此?!”
秦正清简直没把“天理不容”四个字写在脸上。
宗内其他弟子只知道叶尤州被罚了禁闭,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尤州有些无奈,“听说你出宗游历去了?”
一说到游历,秦正清“嗷呜”了一声,顺利地被牵着鼻子走了,“叶师兄,我和你说,此番我险些丧了命,呜呜呜呜外面的世界太凶险了。当时……”
叶尤州:……
好好的探望最后又变成了秦正清的个人游历说书大会。
禁足对于叶尤州来说并没什么大影响,一直到了禁足两月的期限过了,叶尤州仍怡然自得地在屋内修行打坐。
直到今日,他收到了传书,传书之人是路别昔。
回宗那日,叶尤州便给对方传书问其安危,对方过了两日,才回道:多谢,路某无事。
此次路别昔传书来也只简洁明了的一句话:
【叶修士,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第36章 找人太难了
【路修士此时在何处?】
【宿启州。】
去的路上,叶尤州满脑子都是路别昔深受重伤,被檀阴旧部挟持的血腥场面。
父亲被俘,儿子如今也陷入了罗网之中,敌人死死相逼、百般折磨,在这样非人般的折磨下,父子二人仍是宁死不从,随后双双殒命。
叶尤州赶到时,雪衣修士正在一破庙中,他衣冠整洁、纤尘不染,手中提着的三火魂灯在昏暗的寺庙中微弱地闪着光。
平静、祥和,和叶尤州脑中的父子二人都过完了头七的场面相差甚远。
“叶修士?”
路别昔似乎有些意外。
叶尤州也很意外,“你没事?”
“你怎么来了?”
二人同时问出了声,又同时静了下来。
叶尤州突觉自己这话有歧义,他顿了下,又道:“初见传书来,我以为情况已是很危急,此番见路修士并无大碍,倒是放下了心。”
“多谢叶修士关怀。”路别昔手上的三火魂灯又跳动了一下,他敛下眼皮,道:“我追逐那红袍修士时一时不察,令他逃脱了。路过此地时,魂灯波动极大,阴魂告诉我,此地感知到了父亲。宿启州内共有八县,一一盘查过,却并未查到父亲的踪迹。”
魂灯能再次感知到路岛主,说明他此时的情况更加不妙了。
幽蓝的光勉强起着照明的作用,寺庙中只破破烂烂的经幡被风刮动的声响。
都到这时候,路别昔仍是不打算向他宗求助,蓬莱一脉当真是一脉相承,倔得吓人。
叶尤州在他身旁坐下,一时不知怎么劝导,索性打量起眼前的魂灯来,魂灯中的两个阴魂仍是一站一蹲,蹲着的那个甚至转了个方向,屁.股冲着他们了。
站着的那个倒还是很精神。
叶尤州:“你感知到了路岛主剩下那盏灯的波动,可否地点定的再准确些?”
阴魂诡异地扭曲了下,“我就是个残魂,又不是专指方向的司南,能说话已经不错了,再精确我可干不来。”
看来确实强人所难了,叶尤州又问:“那你觉得路岛主可还有生还的可能?”
阴魂两手高高抬起,在叶尤州希冀的眼神下,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别忙活了,准备收拾收拾后事吧。”
叶尤州:……两月不见,这阴魂还是这么会说话。
听了两人一来一回的雪衣修士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正在焦心地找人,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来对方的焦急。
但总有细节显出些端倪,比如此刻,路别昔向来白如初雪的雪色长靴的尖头处染了几点污垢,白得几近透明的眼下皮肤处因着常久奔波、休息不足而留下淡淡的青色。
想到自己蹩脚的安慰方法,叶尤州选择实干派,他从储物囊中掏出了一个频婆果。
塞到对方手中后,路别昔愣神了片刻。
叶尤州瘫着脸解释道:“频婆果在我故乡名唤苹果,家中亲人抱恙时,家中常放一个苹果在桌上,旨在平平安安,一夜安然,夜夜安度。”
路别昔握着手中的频婆果,闻言他淡漠的面容上有些怔然,频婆果艳丽的像是毒果子,却有这么美好又令人憧憬的寓意。
路别昔摩挲了下手中的频婆果,冰凉的夜风吹来时似乎也带上了些温度,他道:“叶修士的故乡必然是个温暖如春的怡人之乡吧?”
想到上辈子蓝白色调的病床,空中弥漫的消毒水味,还有床边摆满的苹果,叶尤州正想说其实也没那么好,瞥到门口的身影时,他心口一窒,双腿一软,又想跪了……
师弟?
师弟怎么在这儿?还有,这个玉扇血咒居然还没到时限?
虽说已是季夏,可夜里的晚风仍是带着些冷意。温自怜立于门外,月华自他身后泄下,绽如春桃的面容上也似糅杂了夜风的凉意,冷淡又疏离。
禁闭以来,叶尤州再也未见过师弟,听三师兄说,在师尊亲自督导下,师弟在上月便破障了。
叶尤州很是清晰地感知出来了,师弟现在看他的眼神,和看一个死物没什么区别,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当初点头之交的时候。
但师弟怎么会在这儿?看着像是特地来寻路别昔的,果然,在剧情的推动下,师弟和路别昔应当已经暗生情愫了。
“师弟……”
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朝路别昔道:“沾鹿县内有些怪状,不知是否与路修士所寻相关。”
温自怜说完便转身离去,雪松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叶尤州话也没说完,他心道,不,这已经不是点头之交,直接退化成相见生恶了。
“温师弟,你去哪儿?不如一同前去?”寇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后紧跟着对方消失了。
寇池竟然也在?叶尤州慨叹了一番对方的执着。
见他有些惊诧,路别昔道:“来此地时正遇上温修士与寇修士在此游历。”
叶尤州了然,他审察了一番路别昔的表情,可惜谪仙就是谪仙,一点情绪也未外露。寇池对师弟这么紧追不舍,此番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场景,路别昔都能这么淡定,不愧是官配,气度就非比常人。
方才听师弟说沾鹿县有异,同路别昔一起到沾鹿县后,叶尤州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虽是夜里,但临近县城中常有夜市,捏糖人的,放孔明灯的,来往路人众多,即使是夜间,也分外热闹。
可走在这沾鹿县中,别说摆摊的小贩了,便是路人也只三两,两边的店铺上皆是白布飘飞,在夜里看着犹如游荡着的白衣,尤显阴森可怖。
走了半晌,才见着了一间点着灯的客栈,都没见着人,倒不如找个地方先落脚。
叶尤州同路别昔进去,柜台前只站着个瘦弱的小二,他抱着盏油灯,账本搭在桌上,他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本该喧闹的大厅里空无一人,风灌进来都嫌冷清地又拐了出去。
门被打开,冷风冻得店小二打了个哆嗦,他清醒了些,“住店两灵石,店内不备小食,无……”
抬头见着这两位的样貌后,店小二小声嘟囔了句,随后态度友善了些,“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店内备了热水,一路赶来,可泡个热水浴再歇息。”
这小二的态度明显也不对劲,叶尤州好奇道:“你们这儿夜里怎没有集市?”
店小二的眼窝极深,偏偏又极为瘦弱,他紧紧盯着人时,像是要把人生吞入腹。
“啊……咱们这县里的人不爱夜间出来吃喝玩乐,老一辈传下来的习惯了,学不来其他县的,客官若想逛集市,不该来咱这县的。”
叶尤州听着他的话,总觉得对方最后那句说的不是不该来这县,而是不该来这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