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子朝没回应,江闻皓等了等便自识没趣的将胳膊从对方的手上抽了回来。覃子朝也没留他,重新把目光调回到卷子上。
可就在江闻皓也想着赖好听听课时,放在桌下的那只胳膊再次被人捉着。
他微微愣了下,看向旁边目不转睛专心学习的同桌,刚想开口问他干什么,对方温热的手掌便轻轻覆在了那个肿痛的牙印上。
江闻皓脊背微微一僵,有些诧异地望向覃子朝。
但覃子朝并没还以他眼神,就只是较劲似的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晚自习下课。
……
回宿舍后,覃子朝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连同之前的药酒在内,若不是因为江闻皓的到来,怕是一年到头他都记不起来用。
覃子朝用棉签沾了碘伏,让江闻皓把袖子捋起来,边帮他上药边听他把傍晚的事简单讲了遍,眉头越皱越深。
“他咬你,你就不知道躲?”浸了碘伏的棉签涂在伤口上,泛起一层褐色的泡沫。江闻皓稍往后缩了下手,待那阵刺疼消失后才开口说:“我要是躲,今天估计就不只是被那傻逼咬一口了。”
“最近洗澡还是别碰水,当心留疤。”覃子朝将用完的棉签扔进垃圾篓,叹了口气,“你自己说这算什么,别个张无忌手上那牙印还是被喜欢的姑娘咬的,你呢?”
江闻皓也正膈应这事儿,对他而言哪怕被狗咬一口都比被傻叉留排牙印强。
此时听覃子朝说这话更烦了,黑着脸闷声说:“那咋办?要不你再给我补一口?”说着将胳膊抻到了覃子朝嘴边。
他这句话明显就是挑衅成分居多,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覃子朝心里登时就“咯噔”了声,喉结动了动避开视线:
“别闹。”
江闻皓为自己口头上占了上风而心情好了些,于是继续惹眼前的大直男:“来啊,哥又不介意。人赵敏不就给张无忌来了一口?”
覃子朝被江闻皓整的又气又无奈,控制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再折腾,又怕弄疼他,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再动我可真咬了啊。”
江闻皓冲他递递下巴,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覃子朝低眉又看了眼江闻皓胳膊上的牙印,握他手腕的手暗暗紧了紧,强行抑制住了心里真的想要在那个牙印上来一口,把它彻底覆盖掉的冲动,默默帮江闻皓把袖子放了下来。
刚要遮住,王城他们洗漱完推门走了进来,眼疾手快的他一下就看到了江闻皓胳膊上的伤,快步冲了上来:“你这…戴、戴手表啦?戴啥手表了?”
“让人给咬的。”覃子朝在旁道。
王城连“啧”了好几声:“我去谁啊?!德子?这他妈属德国牧羊犬的吧!”
“别侮辱德国牧羊犬。”江闻皓将袖子整理好,“属疯狗的。”
他说完拎着洗漱用品照例要去老教学楼洗澡,对于江闻皓不愿意到公用浴室洗澡这点,宿舍里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覃子朝紧随其后,两人刚走到楼梯口,江闻皓便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邹莽原叫住。
邹莽原手里拎着一袋子云南白药、紫药水还有除疤灵什么的,将其交到了江闻皓手里:“我去医务室买的,这个除疤灵效果很好,我之前也用过。你给伤口消完毒把它涂上就不会留疤了。”
江闻皓点点头,也没跟他客气:“谢了啊。”
“没关系。”邹莽原笑笑,顿了下后又意味深长的补了句,“希望你能早点明白,在这里真相是什么从不重要,大家只会认定对自己有利的事,并坚信那就是事实……你说是吧?班长。”
而后,没等江闻皓和覃子朝说话,他便侧身从他们身边绕开了。也没回自己宿舍,只是朝着最阴暗的那条走廊角落走去,没入一团阴影中。
邹莽原的话让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覃子朝。江闻皓觉得他几乎把所有的疏远和敌意都用在了邹莽原一人身上,尤其是最近越发明显。
江闻皓也知道邹莽原一直在暗示他什么,自从和这个人有了近一步接触,他发现邹莽原总是会在明里暗里提醒他和云高、和这里的一切划清界限,也不止一次的强调这里的人性之卑劣。
他多少能够理解邹莽原的想法,甚至在某些程度上他表示赞同,就比如说之前的梁子洋、郑强和杜家傲,还有邹大山以及柳安县城里的那些人。
但与此同时他也承认,这里还有像覃子朝、董娥、301室友这样的存在。
也正因此,他从未正面回应过邹莽原的那些意有所指。
骆媛媛的事因为一直都未找到证据,暂时不再被人提及。
但江闻皓明白,这件事并没有翻篇,也不会翻篇。就如同漆黑海面下危机四伏的冰山,迟早都会被触及崩裂。
转眼间国庆节来临,董娥又把覃子朝叫到办公室,让他十一期间做好参加奥数竞赛总决赛的准备。而这次的比赛地点,就在江闻皓家所在的省会城市。
比赛统共两天,学校会给覃子朝提前订好火车票和宾馆。江闻皓知道后,直接让王主任他们别忙活了,接着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老陈,让他到时开车来接。
得知江闻皓国庆节要回家,老陈在电话那头乐开了花,但很快他就又反应过来,江闻皓当然是会回去的。他去给他妈扫墓,他妈谢菀就是在这时候走的。
放假前,老陈特别早到了一天,在云高附近的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他们便动身出发了。
这天董娥也起的很早,一路把江闻皓和覃子朝送出了校门。趁覃子朝帮老陈整理后备箱时,拉过江闻皓跟他说:“子朝没出过远门,你俩关系好,多照应着点儿知道不?”
江闻皓觉得董娥的交待实属有些多余,冲正在跟老陈微笑着交流的覃子朝撇了眼:“你觉得他有哪点儿值得您不放心的?”
董娥摇头叹了声气:“你不明白,那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
江闻皓觉得董娥这话简直跟“我家小孩儿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完美了”般异曲同工,忍不住在心里给她比了个赞。
董娥又跟覃子朝交待了几句,就站在校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这全程她都没有叮嘱过覃子朝要他一定得拿个好成绩回来,为校争光,只是让他借着这次机会多见见世面。
临行前,江闻皓又让老陈拐了趟覃子朝家。徐秋云说什么都要让他们吃了早饭再走,一口一个的给他们添麻烦了。
江闻皓跟徐秋云说要早点出发,不然还得开夜车,徐秋云这才没再强留,塞了一袋子茶叶蛋让他们在路上吃,又把覃子朝单独叫到了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一沓用手绢包着的钱塞给他。
徐秋云:“到了大城市要是看见什么喜欢的就买,穷家富路,千万别心疼钱!对了,还要记得给人家小皓家买点礼物,我已经准备了些特产放车上了,记住一定别给别个添麻烦!”
覃子朝本不想要钱,他自己平时还攒了些,学校又把这次买火车票和订宾馆的钱折了现给他,应该是够用的。但他又不想徐秋云担心,只得暂时接过她手里的钱放好,点点头说:“你自己在家要好好照顾身体,我尽量每天都给你打个电话。要是遇到什么事了就去找村支书,或者联系董老师。”
“别浪费电话费,妈会照顾好自己的。”徐秋云摸了摸覃子朝的头,覃子朝则是体贴地弯下腰好让她够到,拥抱了她一下。
这一切都落在了江闻皓的眼睛里,他移开视线,低头时不动声色地牵了下唇,转身往车那边走。
“小皓!”身后的徐秋云忽然将他叫住。
江闻皓站住转身,徐秋云张开手臂也轻轻环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后背说:“等你们回来,阿姨的咸鸭蛋就腌好了,到时跟子朝一起回家吃啊。”
江闻皓僵立在那里,记忆中这样的怀抱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都已经记不得被人牵挂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他的眸光恍了恍,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低低地“嗯”了下,声音有些发闷。
车上的老陈差不多抽完了一根烟,在驾驶座按了两声喇叭。
“€€!上车喽€€€€”
覃子朝和江闻皓告别了徐秋云,钻入车中。
黑色的路虎揽胜发动驶离了村子,朝着大山外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楼外楼
太阳从山坳里升了起来,天光逐渐转亮。
蜿蜒的盘山路让江闻皓犯起了困,加上昨晚没睡好,此时偏头抵着车窗,眼皮一个劲地打架。
老陈的精神头倒是挺好,毕竟是专业司机,有一套专门给自己提神醒脑的方法,其中一样就是没话找话。而覃子朝显然就成了他的主要聊天对象。
江闻皓有时候是真挺佩服覃子朝,对人永远都是副很有耐心的样子,也不管聊的话题感不感兴趣。
老陈也对这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印象很好,总觉得没了初次见面时他手里拎的那俩大麻袋做点缀,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言谈举止不像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有了印象分的加持,老陈聊得更欢了。
覃子朝一一接下老陈抛来的那些有的没的的话题,一扭头就发现江闻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上翘,因为颠簸,他的头被车玻璃震的一颤一颤,但也没醒。
覃子朝怕他碰头,伸出胳膊绕到江闻皓脖子后边,隔开车窗和他的脑袋。
江闻皓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个温热的东西轻轻靠近,顺势将头朝覃子朝那边埋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靠着覃子朝睡觉了,在从柳安回学校的破旧汽车上,他也是以相同的姿势睡了一路。但此时的覃子朝发现自己再不能像当初那般淡定。
对方的呼吸一下下喷薄在他的肩窝,又痒又麻,像是带着无数细密的电流,透过毛孔钻进血管又流向了心脏,迫使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把江闻皓叫醒或是帮他换个姿势,毕竟这还是在江闻皓家的车里,前面又有老陈。
可抬起的手顿了顿,在触摸上江闻皓柔软的头发后,愣是不忍将他吵醒,就这样短暂地僵持了会儿,最后变为覃子朝又重新调整了下坐姿,好让对方睡得更舒服。
老陈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上的两人,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在他的印象中,江闻皓从来都不愿跟人这么亲近。
意外过后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感动,他调小了车载音响的声量,深深感叹了句:“小覃啊,谢谢你了。”
覃子朝此刻正在心猿意马,听到老陈跟他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您说什么?”
老陈揉揉有些发酸的眼角,仍沉浸在饱满的自我情绪里。
记忆中,江闻皓这孩子已经太久都没露出过这样卸下防备的样子了。
而这种表情在他很小的时候,时常都会挂在他的小脸上。
……
江闻皓这觉睡得非常好,半梦半醒时,鼻息间满是那股熟悉的阳光混着舒肤佳的味道,让他觉得踏实又心安。
再睁眼已经是在途中的服务区,他记得当初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吃的午饭,自己要了碗红烧牛肉面,只吃了一口就嫌清汤寡水给扔了。
这次从云高回来,再吃服务区的饭,觉得简直就是神仙美味。连汤带面一口气干了个精光,还外加多要了个卤鸡腿。
覃子朝仍是他的老两样,米饭、炒白菜,也不知道他天天吃这些到底是怎么长高的。
江闻皓扫了眼他的餐盘没说什么,只是趁覃子朝不注意又额外点了一个鸡腿和一块红烧大排,而后假装自己吃不了要扔,直到进了覃子朝的肚子。
午饭后老陈上车休息,江闻皓则是在覃子朝去厕所的时候赶紧偷摸抽了根烟,而后对着风口边扇领口边散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时抽烟连江天城都懒得避,唯独就怕覃子朝。看着那双又沉又暗的眼睛盯着自己,即便什么都不说他都虚。明明在所有人嘴里,包括连他自己都认为对方是个实打实的好脾气。
手机震了下,江天城打来电话。
江闻皓按下接听,对面仍是没有称呼,上来便问:“到哪儿了?”
“上回吃饭的服务区。”
“嗯。”江天城停了下,似乎在跟其他人交待工作,过了会儿才又重新对江闻皓说,“我一会儿把饭店位置发你,让老陈直接开车过来,我请小覃吃饭。晚上你们一起在家里住,你小€€……冯€€已经把房间给他收拾出来了。”
接着不等江闻皓回话,对方就先挂了。
江闻皓最烦江天城这点,领导当惯了,什么事都是用命令的口吻,什么人都能随便指派。
此时覃子朝朝他走过来,就见江闻皓又皱着眉一脸不爽的样子,叩了下他的帽檐轻笑道:“谁又招你了?”
江闻皓压了压帽子:“江天城订了饭店要请你吃饭,晚上还让你跟我回家住。”
“这…会不会太打扰了?”
“他压根就不是在商量。”江闻皓啧了声,“真特么服气,我原本还想着跟你一块儿去酒店开个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