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皓“嗯”了声,还是没动筷子。
他其实挺馋面前那盘红烧鱼的,无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都让他觉得很有食欲。但他有个弱点,就是一直不太会吐刺。
小时候更是因为有次被刺卡了喉咙,喝了半瓶醋都没能咽下去,最后被连夜送去医院取,从而对这类刺又细又多的鱼有了阴影。
见江闻皓盯着那盘鱼就是不动,覃子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我记得你爱吃鱼吧?”
江闻皓又“嗯”了声。他是爱吃鱼,但只吃鲈鱼、三文鱼……草鱼终归还是不太敢。
面前的餐盘突然被覃子朝拿了过去,夹了一大块鱼给他。
江闻皓刚想让他少夹点,就见覃子朝把餐盘放在了自己面前。
而后,边跟三子他们聊天,边用筷子一点点拨开鱼肉,将里面的刺一根根挑了出来。
在确保肉里完全没有鱼刺后,才把盘子还给了江闻皓。
因为他全程都表现的特别自然,三子他们也都没注意到覃子朝这个行为。
祁叔端着酒碗喝了口,被挡住的那双鹰眼又淡淡扫了覃子朝和边上的小男孩一眼,不动声色地咽下了那口酒。
江闻皓看着盘子里白嫩细软的鱼肉,用筷子夹了一小口放进嘴里。
覃子朝:“好吃吗?”
江闻皓咀嚼了两下,果然一根刺也没有,将其咽下说了句:“好吃。”
覃子朝又夹了筷子继续给他拣刺:“慢慢吃,还多的是。”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旧事
吃完了饭,三子说要跟锡纸烫他们去网吧上网。
国庆节祁叔给他放了几天假,他想借着这机会把游戏号好好练一练。
“正好,你晚上就别回来了。让子朝和小江睡我屋,我去你屋。”杨志祁说。
江闻皓:“别麻烦了祁叔,我们在镇上随便找个宾馆就行。”
杨志祁听闻哼笑了声:“这儿的宾馆你能住惯啊?热水都没有。”
他说着摸了烟和火机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三子,你们先帮着把碗筷收了再走,我到外面抽根烟去。”
“诶,直道了祁叔!”见杨志祁同意自己玩通宵,三子干起活来比谁都卖力,把覃子朝直接撵出厨房,让他到边儿上休息。
江闻皓搬了个小竹椅坐在店门口,此时刚不到九点,换作他住的城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但县城里的多数店却都已经关门了,白天还热热闹闹的柳安此时显得十分安静,只间或能听到几声狗叫,或是摩托车偶尔经过时的发动机响。
他朝不远处看去,杨志祁正站在他的维修店灯牌边抽着烟。
长年弯腰修车的姿势并没让他显得弯腰驮背,反而相当挺拔。这样的身姿江闻皓曾经在江天城的一个朋友身上看到过,那是位军人。
灯牌朦胧的白光照在杨志祁身上,把他的影子拉长。
他嘴里的烟已经抽了大半截,不是什么好烟,烟草的味道有些辣嗓子。
火光在烟头轻微地跳动着,随着他的吞吐一明一暗。
不知为何,江闻皓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孤独。这孤独并不感伤,似乎是他自愿承受的,又似乎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回想起白天三子在激动之时提起过“枪王”的名号,和覃子朝当时及时打断的眼神,江闻皓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都没发现覃子朝是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
“累不累?”覃子朝温声说,“我给你烧了水,过会儿去把澡洗了。”
江闻皓“嗯”了声,目光还是没从杨志祁的身上移开。直到杨志祁抽完了烟回头,与江闻皓的眼神对上,他才冲杨志祁礼貌地点了下头。
等对方回了店里,江闻皓问身旁的覃子朝:“祁叔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像是东北的?”
“嗯,家在牡丹江。”
“牡丹江,那离这儿好远。”
“是啊,很远。”
覃子朝低声回应,更多的也不再多说。
江闻皓最深谙莫窥莫问的道理,便也很识趣的不再打听。
覃子朝将手绕过来揉了揉他的头:“晚饭吃饱没?”
“撑了。”江闻皓挥开覃子朝的手,“你为什么总爱摸我头。”
“很软。”覃子朝笑了下,然后不待江闻皓发脾气,掏出了一颗话梅糖给他。
江闻皓一看那糖,是小时候很常见的一款。用黑色的玻璃纸包着,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
他接过糖剥开塞进嘴里,还和以前的味道一样。含着吃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未免也太过好哄。
两人又坐在店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会儿,忽然只听覃子朝轻声说了句:“星星出来了。”
江闻皓跟着仰头看向天空,眸光微微一颤。
只见一道偌大的银河就悬在他头顶。因为没有云,整个夜空都显得异常澄澈。散布着的数不清的繁星越看就越多,仿佛只要一抬手就能够到。
江闻皓看着头顶一颗水蓝色的星星,总觉得那是他妈妈谢菀。
她也一定是厌倦了城市的喧嚣,才会跟随自己来到这里吧。
大概是因为看星星看得太入神,江闻皓并没有发现覃子朝的目光早已从天空移到了他的身上。
那双幽沉的眸子里带着无数复杂的情绪,炙热、贪恋、柔软,还有几分避不开、化不掉的隐忍和迟疑。
“阿嚏€€€€”
夜更深的时候有些起风了,江闻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被覃子朝要求马上回去洗澡,不能再在外头多呆。
他洗完澡跟着覃子朝来到祁叔的房间,推开门的瞬间还是感到有些意外的。
这里完全就不像一个单身汉住的地方,被子叠的四四方方,床单没有一丝褶皱,还有一股洗衣粉和太阳的味道。
虽然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座衣柜,但不论是表面还是死角都被擦的一尘不染,和外面的汽修行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江闻皓大概能明白为什么祁叔要留他在这里过夜了。
是要比外面的宾馆干净得多。
空气里这股令人安心的味道让他很快就有了倦意,本来还想拿手机打几把游戏。结果往床上一躺,还没等游戏更新完毕,他便在台灯温暖的光线下渐渐合上了眼睛。
覃子朝洗完澡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轻手轻脚来到床边,将台灯的光线调到最暗。
接着蹲下身,安静地注视着床上呼吸绵长的江闻皓,忍不住伸出食指,在他的颊边轻轻戳了下。
江闻皓微微蹙了下眉,在枕头上蹭了蹭,像只贪睡的奶猫。
覃子朝将头凑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他记得江闻皓才刚来云高不久的时候,因为和杜家傲他们打架,脸颊上还被划了道小口子。
如今那道伤是一点也看不到了,但自己那晚帮对方贴创口贴的画面,却总还是会不可自控地突然冒出来,搅得他心烦意乱。
就比如说,现在。
覃子朝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了。
他有些匆忙地站起身,险些碰倒了床头柜上的台历,还好及时用手将其扶稳。
覃子朝关上了卧室的门,刚要松口气,突然就察觉到了脑后一道审视的目光。
他的眸子暗了下,心里又是一慌。
那道目光跟着就又轻巧地消失了。
外厅里,电视机的音量被杨志祁调得很小,正播放着历年的小品合辑。
他坐在桌前,面上还摆着盘花生米和今天没喝完的酒。看到覃子朝出来,斜了他一眼,“小江睡了?”
“睡了。”
杨志祁一递下巴:“过来再陪我整两口。”
“行,我再去厨房给你弄两道下酒菜吧。”
“不用,就花生挺好。”
覃子朝静了下,点点头,转身又去厨房拿了个酒杯,在杨志祁边上坐了下来。
他够过酒瓶,给杨志祁重新满上,和他碰了下杯。
杨志祁呷了口酒,眯眼吞下。片刻后问覃子朝:“我记得你是晚上了一年学,今年得有19了吧?”
“18。”覃子朝接过杨志祁的杯子又帮他满上。
“€€,娘胎里还得算一年呢。”杨志祁哼笑了声,“你看你,一眨眼都成大人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都没到我腰。”
他说着比划了下:“现在,都他妈快高老子一头了!”
杨志祁这人平时话不多,也就只在喝了点酒后才难得多说几句。一般也都是些叮嘱覃子朝好好学习,或是变着法子让他多陪自己喝几杯的事,以至于覃子朝现在有些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感慨起来。
“我还记得你当时跟个狼崽子似的护在你妈前面要跟覃建军拼命,被他拿板凳砸的满头是血,哭都没哭一声!我当时就看出来了,你小子是个有种的。”
覃子朝听到这儿,思绪也不由的就又被拉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记忆里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总在喝酒、赌博,输光了就打他和他妈,简直就是把电视上那些叫不出名的狗血三流言情剧情节原原本本地演了一遍。
以至于在他每每看到这些的时候,都觉得其实还挺真实。
后来那个男人在一天早上偷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至此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所有人都说覃建军是被邹大山骗了,替他背了黑锅被讨债的追杀,所以才一直不敢回来。
覃子朝也的确见到过邹大山此前经常和覃建军在一起打牌,觉得这话去伪存真后也还是相当可信。
但他其实并没有多恨邹大山,他只是恨覃建军。
恨到骨子里。
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我当时刚到这里来没多久,是跟哥们儿一起去的你家……他那会儿在柳安的派出所,那段时间正要被提拔当处长来着。” 杨志祁说着,夹了粒花生米到嘴里。
“那会儿接到警情,起初说的是有人聚众斗殴,结果到了地方发现是覃建军打伤了人跑了。我们就一路追去你家,然后就看到你手里拎着把菜刀正跟覃建军对峙呢,吓得我那哥们儿一把就把菜刀夺走,把你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