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建军嘴皮翻了翻,忽然发出声沙哑的笑来,看着覃子朝竟还有些惊喜:“可以啊小王|八糕子,都长这么大了!……老子还他妈以为徐秋云趁老子不在,又去搞了个小白脸儿呢!”他说着就要往里进,“你妈呢?我找她有事儿!”
覃子朝像堵墙似的堵着覃建军的路,覃建军差点撞在他胸口上。
覃子朝冰冷地睨着这个男人,记忆中的他又高又魁梧,喝醉了酒拿皮带抽自己时,整张脸都会逆在光线里看不到。
那个视角深深烙在了覃子朝的心里,他当时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比覃建军长得更高更结实,让他再不能那么打自己和徐秋云。
见覃子朝挡着门不让他进,覃建军不耐地推搡了覃子朝一把,结果自己先往后退了半步。
他有些错愕,显然也没想到覃子朝真的已经从当年的小崽子长成了一个男人,需要他仰起头才能直视。
此时屋外的阴影里又冒出个人,戴着个深帽檐,有些口音:“动作快点儿,妈的动静非闹这么大!”
覃建军像是有点忌惮这人,忙说了句:“马上马上。”接着扭头对覃子朝道,“不找你妈找你也行,家里的存折知道在哪儿吧?”
覃子朝没说话,仍久久注视着覃建军,末了低笑了声。
覃建军一愣,被覃子朝这不知所意的笑弄得有点毛,沉着脸粗声骂了句:“滚蛋,老子自己找!”说完就又要往屋里钻。
覃子朝勾着覃建军的后脖领往后一拽,将人一把甩了回去,差点没给覃建军撂一跟头:“你试试看。”
覃建军彻底毛了,挥拳就狠狠砸在了覃子朝的脸上。
江闻皓眸色一沉,知道这一拳的速度以覃子朝来说是完全能够避开的。但覃子朝动都不动,任由覃建军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颊侧。
他拿舌头顶了下腮帮,满口的血腥,却仍是挡着覃建军的路。
“覃建军你记住。”覃子朝盯着对方,“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踏进这门一步。”
“我去、你娘的€€€€”覃建军作为老子的那点颜面显然是被覃子朝给挫碎了,大骂着又抡起拳照死往覃子朝脸上、身上砸了七八下。
“覃子朝!”
江闻皓眼见覃子朝明明可以躲,但就是岿然不动,低促地低喊了声。与此同时,他看准了身旁的一只竹凳,不动声色地后退用脚绊着,随时准备抄起来动手。
覃子朝的鼻子流血了,唇边也被打出一团乌青。但那双狼一般森冷的眸子始终眨也不眨地死死锁着覃建军,让他心里越来越慌。
覃子朝抬手抹了把鼻血,开口幽冷道:“覃建军,刚才那几下算我还你的。从现在起,你再敢往屋里进一步,我就要你命。”
这话一出,覃建军果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沉着脸审视着覃子朝,似乎在判断对方这句话到底只是在耍狠,还是要来真的。
仔细分辨了下,觉得是后者。
以覃子朝现在的身高体型,若是真动起手,自己绝对要吃亏。方才之所以敢,也是认定骨子里存在的那几分血缘压制。
但现在,覃子朝像是真要跟他斩断血缘了。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身后里屋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覃子朝眸色一沉,江闻皓则是第一时间转身去拦。
只见徐秋云双手握着一把锋利的柴刀,胆怯却也义无反顾地朝覃建军一步步逼近,用刀刃直指着覃建军的鼻子,咬牙颤声道:“覃建军,你要是再敢动我儿子一下,我俩就一起死!”
“疯了!都他妈疯了!”覃建军红着眼,恶狠狠瞪着徐秋云,“臭娘们!你敢拿刀指老子?!”
徐秋云的手抖了抖,把刀握得更紧。
此时戴深帽檐的男人又阴沉地提醒了覃建军一句:“别他妈耽搁了。”说着又看了徐秋云一眼,神色仍藏在阴影里,缓声说,“嫂子,我们这次来也没别的,就是想跟你借点钱。建军在外头遇上点事儿,着急用钱周转,等事情一解决,他就可以回来跟你们团聚了。”
“啊对对!”覃建军见状赶忙接话,也跟着收了横劲儿,“老婆,我是真急着用钱,我也想早点回家。”
“这儿不是你家!”徐秋云红着眼打断,“我和子朝都不会认你,你也别想再从我们手里拿走一分钱!”
“你!”覃建军眼见徐秋云态度坚决,又看了眼覃子朝,“儿子…”
话没说完就被覃子朝眼底的森寒吓得咽了回去。
末了,他狠狠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们巴不得我死!”
深帽檐一看要钱没戏,而村里亮灯的人家也越来越多,心知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当即冲覃建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走。
覃建军最后又剜了徐秋云和覃子朝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话也没再说,将手一甩跟着深帽檐一起匆匆走入了夜色中。
钻进树林,瞬间便没了踪影。
又是一阵凛冽的北风,卷的树叶纷纷掉落,发出“哗哗”声响。
待人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徐秋云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双目依旧涣散。
“云姨!”江闻皓连忙上前去扶,又抬头低唤了声,“覃子朝。”
覃子朝这才缓缓回头,视线从苍茫的夜色中收了回来。他迈了两步到徐秋云面前,顿了顿后慢慢蹲了下来。
“妈,刀给我。”他低声开口,见徐秋云还在怔神,便将她的指头一根根掰开,从她手里接过刀,“当啷”扔到了一旁的竹篓里。
徐秋云目光失焦地看着覃子朝,半天后才僵硬地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覃子朝被她触及伤口,微微偏了下脸:
“没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秋阳
风一声声吹着尖啸的哨子,在大山深处反复回响。
屋内的钨丝灯电压不稳,在垂死挣扎的最后闪了两下后,终是彻底熄灭了。
覃子朝将徐秋云送回房间,又留下陪了她很久,直到看着她朦朦胧胧地浅浅睡去,这才蹑手蹑脚的从里屋退了出来。
“云姨睡了?”趴在桌上的江闻皓听到动静,压低声音问覃子朝。
覃子朝轻声“嗯”了下,黑暗掩盖了他眼底的疲惫。
他摸黑走到五屉橱边,从里面拿出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将蜡点亮,立在了柜子上的盘子里。
烛光摇曳着,偶尔发出毕剥声响。
借着微弱跳动的火光,覃子朝对上了江闻皓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几乎是下意识,覃子朝便先开口安慰,“灯应该就是保险丝烧了,我明天再换一个就好。”
江闻皓看着他没说话,忽然就有些明白放假前董娥跟自己说的那句“覃子朝就是太懂事了”的真正含义。
因为懂事,所以就总是在把所有来自外界或是自身的负面情绪通通积攒下来,独自地吸收与消化,再用一副惯以的成熟温柔示人。
可江闻皓明白,如果覃子朝一直这样下去,他迟早都会有崩坏的那一天。董娥所担心的,应该也是这个。
覃子朝,他已然是将压抑活成了一种习惯。但其实,那些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消极与怨恨,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过。
江闻皓撑着桌,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覃子朝身边微微仰头看着他。
下一秒张开手臂,将覃子朝抱住。
覃子朝后背一僵,愣在那里。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动作,在原地站了许久。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蜡烛流下一滴蜡油,还没落盘便已凝在了烛身上。火苗又轻轻跳动了下,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
覃子朝垂着的手,指间蜷动了下,缓缓上抬反搂住了江闻皓。
下巴正贴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能闻到洗发水的清香。
“没关系,我真的没事。”
“放屁。”江闻皓冷冷骂了句,“你就是爱装。”
他又紧了紧抱覃子朝的手,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覃子朝,你这样下去不行。”
覃子朝闻言,深暗的眸色颤了颤。
江闻皓:“我心烦的时候就会疯狂弹琴,要么就随便找个由头跟人干一架。”他淡淡注视着覃子朝,“要不咱俩现在找个地方干一架吧。”
覃子朝看着江闻皓的眼睛,随着他的话,那里面居然还有光斑在跟着跳动。
他伸手又去揉了揉江闻皓的头。
江闻皓想躲,但这次还是忍住没有躲开。
覃子朝在心里叹了口气,干一架,他怎么可能忍心打江闻皓呢。
江闻皓由着覃子朝摸了会儿他的头,终是忍不住说了句:“你再特么摸,老子真秃了。”
覃子朝这才停手。
江闻皓冲他递递下巴:“去洗把脸然后坐那儿去,我给你上药。糊了满脸血,半夜三更看着太特么惊悚了。”
江闻皓从背包里翻出了碘酒和棉签,这还是之前自己被赵涛那傻逼纠缠受伤时,覃子朝买的。
等覃子朝洗完脸回来,他便用棉签蘸了碘酒给对方涂。
要说这还是江闻皓第一次给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上药。此前对待自己时,都是直接把消毒水胡乱往伤口上一倒拉倒。但面对的人是覃子朝,他尽量就还是耐着性子,轻手轻脚。
结果一不小心还是扯到了他的伤,覃子朝微微蹙了下眉,很低地抽了口气。
江闻皓心下一慌,忙凑身上前想帮覃子朝吹。
脸都快要贴着伤口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置特么的在对方唇边上。
气氛一下子就又再次凝固了。
江闻皓喉结动了动,吞咽了下,一时竟不知是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给覃子朝吹,还是撤身。
他张张嘴:“那什么,你…应该已经不疼了吧。”
“疼。”覃子朝幽幽看着他。
“……”
江闻皓没办法,只能一咬牙将心一横又凑近了些,一下下帮覃子朝呼气。
凉凉的气息就拂在覃子朝的唇边,他知道只要自己再稍微侧一下头,就能碰上江闻皓的嘴唇。
而后,他可以像之前那次一样,用一句玩笑话轻描淡写地稍带过去,让对方不要对他心存芥蒂。
但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