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董娥已然恢复了的精神头,覃子朝紧锁的眉这才有了略微的舒展:“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董娥伸手握了握拳,又活动了下肩膀和脖子:“好得很,多久没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覃子朝看着她,片刻后轻轻点了下头:“没事就好。”
董娥在他胳膊上拍了响亮的一巴掌:“我说你这小孩儿怎么一天天的心思这么重!”她说着又看向江闻皓,鼻翼翕动了下,“你也是!身上哪儿来这么大烟味儿?”
江闻皓有些尴尬地别开脸:“沈医生熏的艾吧。”
“还熏艾!你自己心里清楚!”董娥白了江闻皓一眼,跟覃子朝交待,“回去把他的那些违禁物品通通给我扔厕所里冲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将来得肺癌了咋整?!”
江闻皓:“……您要不盼点儿我好?”
董娥动作灵活地掀开背子下了床,又从沈校医那儿要了纸和笔,迅速给江闻皓和覃子朝批了两张假条,往他们面前一扔:“喏,抓紧时间回宿舍洗漱一下,今天就先不用去跑操了。过会儿吃完早饭直接到班里上课。”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看向董娥。
董娥作势要揍:“还不快走?!”
江闻皓用手肘撞了下覃子朝。
覃子朝又看了董娥几眼,这才冲她颔了下首:“那您好好休息。”
“知道了,我一会儿跟老张换个课,改第四节 上。”董娥打了个呵欠,又对沈校医笑了下,“小沈,你这床再借我躺会儿呗!”
沈校医点点头:“你躺就是了。”
江闻皓和覃子朝不想再继续打扰董娥休息,跟沈校医道了谢后,便转身离开了校医室。
此时,天刚刚亮。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董娥脸上的笑意这才轻轻敛去。
沈校医也一改刚才漫不经心的样子,神色凝重地看着董娥。
“你的学生很关心你啊。”
“可不。”
沈校医皱起眉:“但你觉得你还能瞒他们多久?”
董娥闻言,微微牵了下唇:“这一年太关键了,不能让他们分心。”
沈校医摇头叹了口气:“董娥,你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抓紧时间到大医院进行正规治疗,这样的话也许还能……”
“还能延长些生存期是吧。”董娥看着她眨眨眼,“能延长多久?最后还不是要死的。”
“但起码……”
“这次我到医院检查,癌细胞都已经扩散到肝和淋巴了。你是学医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董娥顿了顿,“与其在医院里浑身被插满了管子,倒不如和他们再多相处段时间。我的目标不高,起码活过这半年吧。”
“董老师啊。”
“不过我还真是放心不下他们……”董娥的眼中萦绕着淡淡的留恋,齐肩的头发被清晨的阳光笼着层金黄,“子朝、闻皓、亚男…不对,现在该叫她云霄。还有我班上的每一个学生……还有,邹莽原。”
沈校医静静看着她,末了背过身轻轻扶了下眼镜,掩藏住了视线的模糊。
虽然她是医生,但她此刻真的很想相信一次奇迹。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影子
接下来的几天,覃子朝虽然嘴上不说,但江闻皓知道他其实一直都藏着很重的心事。因而,他也就暂时把两人那晚还没说完的,关于“懂不懂”的问题给压了下来。
他们私下里还找过一次杜亚男,因为是男生的原因,能接触董娥的机会终归是有限。但杜亚男现在却几乎每天都会往返于董娥的宿舍,帮她处理一些琐事。
两人拜托杜亚男,找机会弄清楚董娥最近到底在吃什么药,最好把名字记下来。
虽然沈校医之前已经明确表示过董娥没事,但看着她越发消瘦的样子,他们总觉得哪儿还是不对劲。
杜亚男同样也很关心董娥,闻言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与此同时,杨志祁那边打来电话,表示在柳安的房子已经找到。就离着他的店不远,周末便可以搬过来。
转眼到了周六下午,覃子朝和江闻皓一下课就踩着铃声直接往校门外赶,一路回到覃子朝家,将徐秋云接到了新房子里。
而后整一个晚上,他们都在帮着她收拾屋子。
徐秋云爱干净,愣是把屋子里的每一个死角都打扫的一尘不染。杨志祁让三子买了不少蔬菜肉蛋,覃子朝又做了一桌子菜,众人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也算是正式完成了“开灶”仪式。
直到这会儿,覃子朝才稍微得空喘了口气。
吃完饭将祁叔送回店里,他就又单独唤了覃子朝跟他出去,像是有话要说。
两人离开没多久,三子也被锡纸烫他们叫走了,临走前还不断求江闻皓帮他看下店,待会儿要是祁叔问了就说他到锡纸烫家复习去了。
江闻皓心说你这瞎话编的鬼都不信,锡纸烫他们这群人里认字儿最多的就是三子,学个屁的习。
刚想让三子不然换个理由,人就已经溜了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江闻皓百无聊赖地坐回店里玩儿了把游戏,觉得有点犯烟瘾,便摸过烟盒和火机,懒洋洋地出了门。
刚点着火,就看到了个眼熟的身影。
“老板,我妈问她的车胎换好了没?”
江闻皓微微挑了下眉:“老板不在。”
听到他的声音,来者也蓦地一愣,瞪着双小眯缝眼直勾勾看着江闻皓,张开嘴:“江闻皓?你、你怎么在这儿?”
正是郑强。
江闻皓一直挺烦这人的,叼着烟爱搭不理:“你明天再来吧。”
话毕转身就要回屋。
“等下!”郑强见江闻皓要走,赶忙上前将人拦住。江闻皓扫了眼他拽自己胳膊的手,郑强咽了口唾沫悻悻收回,接着神神秘秘道,“你不想知道梁子洋家住哪儿么?”
江闻皓笑了,眼底带着丝不耐:“我特么管他住哪儿。”
郑强这才觉得自己会错意了,他以为江闻皓一定会对梁子洋怀恨在心,自己若是告诉他,一来能趁机巴结下这位“关系户”,二来还能借对方的手好好教训下梁子洋。毕竟自己平时看似是跟梁子洋在一起,实则私下里没少受他的气。岂料没成功。
知道今天在江闻皓这里讨不到什么好,郑强又勉强咧了咧嘴:“那你跟老板说一声,我明天再来。”
说完擦了把额上被江闻皓吓出的汗,不论何时,他都还是会怕这个人。生怕他将烟头也摁在他手心里,那得多疼啊!
就在郑强扭过臃肿的身体要走时,脑后再次传来了江闻皓的声音。
“等等。”
郑强不由打了个哆嗦,回头怯怯看着江闻皓。
江闻皓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朝他走近两步停下。
“问你点事儿。”他顿了顿,淡声开口,“我刚来云高的时候,你们屋梁子洋带头翻了我的东西,还打开过我的琴包……”
“那都是梁子洋的主意!我可没动手啊!”郑强着急否认,向天举起三个指头,“对天发誓!”
江闻皓“啧”了声:“没跟你说这个。”
“那、那是……”
江闻皓沉声问:“他到底有没有割坏我的琴弦。”
“有!”郑强使劲点头,“都是他一人干的!我当时还跟他说这样不对。大家都是同学,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江闻皓其实挺好的,他……”
江闻皓微微眯了下眼:“说实话。”
郑强被这眼神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四下看看也没什么人经过,被打死了都不会有人来帮忙,战战兢兢地瘪着嘴:“那你想有,还是没有啊……”
江闻皓深吸了口气:“你特么再给我废一句话?”
“哎哟根本就没人割你的弦啊哥!”郑强自暴自弃地抱头哀嚎,“那天梁子洋说他耳机丢了,让我们帮着一起找,我们只是把你的琴拿出来看了眼,刘宇说了句这吉他一看都不便宜,就又把它给放回去了!我说的都是实话,真没骗你!我们其实就是想知道你烟放哪儿了,弄你的吉他干嘛呀!”
江闻皓打量着郑强,见他脸红脖子粗却不像是在说假话。又兀自沉默了下:“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不就知道了嘛!”郑强委屈巴巴,突然话音一停,“我操!是不是邹莽原跟你说的!”
江闻皓没回话。
郑强义愤填膺:“江闻皓,啊不是,皓哥!绝对就是那小子搞的鬼!那天中午他是最早一个回的宿舍!!就他!!”
江闻皓的食指动了动,又从兜里磨出了烟盒。
郑强将他那张大脸凑近江闻皓,一副背叛革命的汉奸相:“你想不想知道他住哪儿?我带你去啊!”
……
*
江闻皓当然不需要郑强告诉他邹莽原家住哪儿。把人打发了后便重新回到店里。
一把游戏打得心不在焉,搞得对面的于斌和大琛到最后直接不带他玩儿了。
江闻皓索性撂了手机,神情虽然仍是惯有的散漫,但眸底的暗色透露出了他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
记忆随着一开始他发现自己的吉他弦被割断开始,逐帧回放€€€€
因为愤怒,当他得知梁子洋翻过他的琴包后,便自然而然认定吉他也是被他弄坏的。
现在想来,梁子洋似乎一直在极力否认他割琴弦的事,只不过他自己到后来可能都不太确定琴是不是他意外弄坏的了。
而这一切,自始至终都像是有一只手在默默操纵着事态的发展,让每一环都显得顺理成章。
包括骆媛媛的事也是如此……
江闻皓抓了抓头发,眼底划过一念疑惑。
为什么呢?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邹莽原在有意引导,他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自己第一次遇见邹莽原时的情景,当时他蹲在黑暗的墙角背英语单词,仿佛有一个偌大的密不透风的罩子将他严丝合缝地焊在里面,与整个世界隔离。
这种感觉,其实江闻皓自己也很熟悉。
他闭了闭眼,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先等等那张字条再说吧。
修车行的门被人推开了,覃子朝跟杨志祁走了进来。
杨志祁四下环视了眼,冷哼了句:“三子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