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璎时时刻刻监视着姬洵,并且毫不遮掩自己所犯下的事情。
他不在乎姬洵是否讨厌,毕竟他是个没什么长处值得让人惦念的……废物。
姬洵坐到尉迟璎对侧,拨了拨茶盏滚热的边沿,“朕去了哪儿,不还是你尉迟璎划定的?”装什么大尾巴狼,没意思。
尉迟璎吹了吹热气,“陛下跟我在一起待烦了?”
“你每日都要问一遍,待烦是次要的,朕听烦了。”
姬洵起身,走到内间去简单换了外衫,他躺回床榻上。
天确实阴寒,弄得他好像有些发热,姬洵不确定地摸了摸额头。
他迷迷糊糊地扯了一床薄被盖在身上,也不管外间被他冷落的尉迟璎怎么想,兀自迷糊过去了。
尉迟璎坐在桌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里面放着两粒红枣,内核去掉了,填着乌黑的内馅儿,分辨不出用什么做的。
他唇齿间咬着一颗红枣,泛着甜的滋味品尝尽了,那颗枣子在他的口中发涩,微苦的药丸在舌尖流转,尉迟璎不动声色忍过这阵苦意。
他吃完了,里边已经没有声音,尉迟璎扭过头去,轻轻喊里面的人,“陛下?”
没回他。
尉迟璎拿起一边的手扶杖,他掀帘子走到里边。
却看到床榻上的人露出微微泛红的额头,不像是往常睡熟的模样。
尉迟璎一怔,明白这是病了。
他看了看手掌心的那颗枣子,过了一会儿合拢手心,尉迟璎仰起头闭上眼,吩咐道,“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
“多休息,思虑……”
“汤药不能乱……此地阴……”
窃窃低语在姬洵的耳边围绕着,分不清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他两眼压了一层枯木一般沉,姬洵费力睁开眼,见到了尉迟璎坐在他身边。
手上握着一块方巾,此刻正拎着姬洵的手臂,看样子刚刚为他擦完身。
尉迟璎将方巾扔到一旁的托盘上,给姬洵喂了水,看芳岁帝羸弱又昏沉的模样,微微笑起来,“陛下好会折腾人。”
姬洵叹了口气。
这身体真是给谁谁遭罪了。
他怀疑自己身体的免疫系统估计已经是个筛子了,别管大小病症,来了都要在他姬洵的身体里宿上一回。
“过去多久了?”
尉迟璎起身去取东西,在门口说,“过了几天呢?有两三日了,陛下对我倒是当真没有防备,”尉迟璎手上捧着一个乌黑透亮的小木盒子,回到姬洵的床边,他坐到床榻上,背对着姬洵抚弄木盒上的银锁。
姬洵侧过身,他有些预感,尉迟璎应该不会再等下去了。
如他所料。
尉迟璎牵住姬洵的手腕,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玉镯。
尉迟璎将玉镯从姬洵的手掌推上去,直到停在手腕上,他低头欣赏着:“……这玉像极了臣眼里的陛下,清透水润,剔透无暇,从采下来那一日到落到陛下的手腕上,所经之人都是经年茹素,未曾婚配的人。”
简单两个字,干净。
姬洵低头看了看镯子,又看了一眼尉迟璎。
“你碰了,它生得再干净又有什么用。”
芳岁帝单手撑着脸,神色平静,让人分不清他是故意嘲讽,还是无心之语。
分明是身处弱势的模样倒在软榻里,可他从来不曾惧怕尉迟璎的种种手段,芳岁帝不要命,也不惜命。
贵为天子,却与他一样吝于活着。
尉迟璎视线在姬洵脸上停留,“……”他弯下腰去,替姬洵理了理两鬓的柔软发丝,
“陛下说的是,我这样的人不配碰,可我心里喜欢,不碰它,也要把它据为己有。”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姬洵伸出手去,抵在尉迟璎的衣襟上,他指尖轻点,落在尉迟璎有些异常的唇上,唇色有些艳,“爱卿,还打算继续玩无聊的君臣游戏?”
“陛下这样说,臣心里难受了。”尉迟璎后退了一些,他偏过头又将自己的手指落在唇上,明目张胆地回味姬洵的触碰,“臣想和陛下做个交易。”
姬洵来了点兴趣,“说。”
“陛下吃了这颗枣子,臣便告诉您,关于那疫病解药传回去以后金雪城都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您离开以后金雪城都有什么变化,细枝末节的事情,臣也知晓,”尉迟璎主动卖乖道,“都看陛下您想要知道什么,臣知无不言。”
条件是抛出来了。
尉迟璎千算万算,没想到芳岁帝对自幼长大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变化,根本不好奇。
姬洵轻笑,“发生什么与朕有何干系。”
“京城局势,陛下完全不在意么?”
“朕现在,不是更在乎你吗?”
尉迟璎从这句话里捕捉不到任何情意,芳岁帝似乎只是哄骗他玩的,可他听了,也还是有些掩藏在自嘲之下的惊喜。
尉迟璎只好另换了一种方法,“萧崇江的消息呢?陛下也不想知道?”
“早已无用的信息朕何必知道?人没死就是活着,他要是死了,你何至于躲躲藏藏,”姬洵手指轻点,“你反复和朕提起他,不就证明人还活着吗。”
“……”尉迟璎,“瞒不过陛下。”
“有什么目的你要直说,”姬洵,“你直说,朕心情不错,说不准便奖励你了。”
尉迟璎将特制的毒枣,从玲珑袖珍的香囊里拿出来,他半弯下腰,离姬洵只有寸许的距离,两人呼吸缠绕之间,便是这一颗鲜红含毒的枣子。
姬洵视线垂落下去,“都递到朕唇边了,怎么不干脆喂朕吃下去。”
“尉迟璎,你在迟疑什么。”
“臣心疼,陛下不准吗?”尉迟璎看向几乎被他囚困在怀中的姬洵,姬洵那一日骂了他一句脏,他本不该在意,可偏偏这一个字如种子一般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他面对姬洵时已经无法自控地陷入……自我贬低的情境里。
他也觉得自己脏。
不配碰姬洵。
指尖微微一热,尉迟璎从游离的思绪里回神,他猛地掐住姬洵的下颌,强迫姬洵抬起头,“吐出来!”
可已经迟了。
芳岁帝仰着头,喉结一滚,那含毒的枣子被他吞了。
美人眸如春波绿,潋滟生姿,笑意也从姬洵的唇边漫漫到整个人,像一山春色迎风含露缀在枝头,几乎瞬间就要倾泻而出,浇在他尉迟璎的心坎上。
尉迟璎手上青筋暴起,他目光有克制不住的沉郁,但他出身凡俗,根本无法避免为芳岁帝而着迷。
芳岁帝受他钳制,却笑得抖起来,“你在怕什么,尉迟璎?”
服毒会死吗?或许吧。
€€€€但对姬洵来说,生死都是小事。
姬洵吃了,尉迟璎反而不开心,他沉默半晌,放开了姬洵。
两人吃了一样的毒,等毒发时,他会感受到和姬洵一样的痛苦。
在相同的痛苦里,他会带姬洵一起死。
尉迟璎道,“我不喜欢你这样,”他侧躺下来,枕在姬洵的手背上,将那只手当做倦鸟归巢的栖息之所,极尽珍爱,
“你与我一处闲散,一处欢愉,一处放荡不好么?”
“我的好陛下……人间多苦楚,你和我,都另有归处。”
作者有话说:
设了定时,每一小时会发布一章,如果发着发着卡了,就是我还没修完,尽量今天都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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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金雪城。
自京中疫病得到缓解,国师府和朝中大臣各自出力,许多地方已看不出先前被污水淹没的痕迹,西街的摊贩也重新支起架子,沿街穿梭的人流也恢复如初。
杨谋拿着一把白纸面的小扇子,他晃晃悠悠左瞧右看,在人群掩映之下钻入一条巷子,暗巷里有一家门匾极窄的镖局,门口石墩上坐着个瞎眼老头。
杨谋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包茶扔给老头。
老头出手很快,接在手里嗅了嗅,“好东西,第三片瓦下面,自己拿去。”
杨谋走进镖局院子,在瓦片下面找到了一封信。
杨谋拿着信纸看了三遍,都无法接受€€€€什么叫陛下返京途中和他们将军一起失踪了?!
他都想把仇青月拎起来问,什么叫失踪?!
他们两个人还能失踪!
俩人私奔了还差不多!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他是一点都不信!
肯定有诈。
杨谋将信纸搓了搓,顺手销毁掉,他捂着脑袋沉思片刻。
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虽然他们将军有可能会去做,但按陛下那个性子,应当是不会发生才对?
除非……
这‘意外’是上面那位自己提出来的。
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