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静雯女士可真是好人啊,”老师感慨道€€,“对€€了,你们的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
二人一看表,发现还真是。
可刚想带着昭昭往出走,昭昭却说想上厕所。
教室里面没有厕所,昭昭只能去€€走廊的公用卫生€€间。
“不用担心的,”老师见楚孑和阿戒一脸为难,“昭昭是可以独立如厕的,这也是我们训练的一个重点,请你们相€€信他。”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们和老师站在€€了厕所门口,又对€€昭昭说了些鼓励的话,才目送他走进了那道€€写着“男”的小小的窄门。
那心情€€,仿佛是看他上战场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在€€楚孑和阿戒觉得昭昭应该差不多可以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出来一声小孩的哭嚎。
紧接着,就是大€€人说话的声音。
片刻后,一个高高壮壮的成年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女孩,和一脸委屈的昭昭。
阿戒立马蹲下把€€昭昭揽入怀中,问他怎么了,可昭昭就是不回答。
那个男人忽然开口:“你们就是这小孩的家长?”
语气€€十€€分€€不善。
阿戒抬眼,瞬间收敛了温柔的神色,皱着眉头:“怎么了?”
“你们看看这些,”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小人书,“你们孩子€€给我女儿看这种淫.秽.色情€€读物!”
第36章
虽然这本小人书看上去和七八十年代风靡的那些看上€€去一模一样, 可一上€€手,楚孑就发现这本书并不是老书,而是新画制的。
楚孑翻看起来。
里面的角色和背景画的非常细腻,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精良,比七八十年代的老书画风要精致耐看很多, 但又比最近流行的动漫画风多了一分古典的韵味, 让他有点分辨不出€€具体的年代。
楚孑甚至注意到, 这本小人书似乎是由水墨画成再翻印的, 与€€那种马克笔画的质感完全€€不同。
而抛开画风, 就算是单看小人书里的内容, 就更是丰富有趣了€€。
里面都€€是一些生动有趣的生活小€€故事,比如饭前便后要€€洗手、见到老人要€€问好等等。
虽然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但被绘制出€€来却别有一番童趣,很吸引人。
要€€说哪里能被定性成这位家长口€€中的“□□色情”,那唯有最后一个小€€故事有一点点挑战性了€€。
这个故事是教小€€朋友如何分辨自己是男生还是女生的, 上€€面画了€€一对€€小€€男孩和小€€女孩的身体。
楚孑之前也见过一些关于儿童性教育的绘本,但画的这么€€好看的, 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楚孑十分不解, 问道:“这内容有什么€€不对€€劲吗?”
男人冷笑:“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家长, 才教出€€这么€€变态的孩子,竟然给我女儿看这种画!”
昭昭听完这句话,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昭昭要€€分享,昭昭要€€分享……”昭昭开始重复这句话,面露痛苦。
楚孑知道这是刻板印象出€€现的表现,说明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阿戒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把昭昭抱得更紧, 昭昭的声音这才渐渐变弱了€€起来,最终只是趴在了€€阿戒怀里, 静静啜泣。
小€€小€€的肩膀起起伏伏的,看着只教人觉得心疼无比。
“这不过是儿童必要€€的生理卫生知识罢了€€,”楚孑看向男人,“不要€€因€€为自己浅薄就觉得这是□□色情。”
“就是的啊,那你带孩子去美术馆,看到人体之类,还不都€€成□□色情了€€!”阿戒也说道。
男人更是来了€€气:“什么€€年龄干什么€€年龄的事,你们€€懂不懂啊?”
“您女儿六岁多了€€吧,”楚孑冷笑,“都€€六岁了€€还不能被您带进男厕所,要€€不咱找个复印店我帮您把小€€人书复印一遍吧,我看您才是最需要€€学的。”
“你他妈胡说什么€€呢?”男人气极了€€,“赶紧叫你家孩子给我女儿道歉!”
楚孑双臂抱在胸前:“道歉是不可能的,不然您报警吧。”
“妈的,真晦气。”男人看着比自己还高出€€了€€半头的楚孑,一时不敢说什么€€,他又看向了€€昭昭,轻蔑道,“你看你家孩子那样,以后就不可能有出€€息。”
“那要€€看和谁比了€€,”楚孑也不看男人的女儿,只是定定看着男人,“和您比,恐怕怎么€€样都€€是有出€€息的,至少我们€€会€€教他不要€€欺软怕硬,不要€€说不过别人就去评价人家的孩子。”
“啧啧啧,是是是,你怎么€€说都€€有理,”男人看向楚孑手中拿着的刚刚昭昭用油画棒画的画,又从自己背着的画板中拿出€€显然是自己女儿画的作品,骄傲道,“你看见没€€,这就是差距!”
男人的女儿画的是一幅……怎么€€评价呢,就是一幅标准的儿童绘画。
蓝天€€白云、太阳公公上€€面画着笑脸,几个小€€朋友在草地上€€手拉手。
楚孑摇摇头:“你家女儿的想象力全€€被你扼杀了€€。”
男人吃惊:“你胡说什么€€呢?”
“这画不是你画的吗,这些线条和配色一看就是出€€自大人的手笔,”楚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跟安慰小€€孩一样,“但你画的这么€€丑,还要€€混在儿童圈子里画画,也是难为你了€€。”
“放屁!”男人急了€€,“我们€€孩子画的最好了€€,我还天€€天€€带她练呢,你之前说的美术馆都€€去过多少了€€,不像你,你家孩子只会€€看那破烂小€€人书吧,一看就是地摊上€€三块钱买的。”
“你……!”
阿戒刚想回复两句,却被楚孑按下了€€。
“不要€€当着小€€朋友的面吵架了€€,”楚孑淡淡道,然后,他拿出€€手机,“刚刚你的样子我都€€录下来了€€。”
楚孑直接拿出€€了€€男人插在上€€衣口€€袋的工牌,“你是一名律师是吧,你的律所我已经记下了€€,今晚你们€€律所的所有合伙人都€€会€€知道咱们€€的这段口€€角,之后的事,就只能祝你好运了€€。”
男人瞬间瞠目结舌,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还有,我看过一句话,说这世界上€€有两种笨鸟,一种是奋力飞翔,希望靠自己改变命运的,”楚孑看向男人,轻蔑一笑,“还有一种,是拼命下蛋,企图然孩子去改变命运的,而你是第三种,下了€€蛋还不好好养,却骗自己说这样也能改变命运的。”
然后,楚孑低下身,对€€小€€女孩说道:“小€€朋友,记住12338这个数字,这是我们€€国家妇联的妇女儿童权益保障热线,如果你的爸爸对€€你有任何打骂、责备的行为,记得拨打这个号码,会€€有人来帮你的。”
男人听完瞬间软了€€,双手合十:“不是,刚刚说的话我都€€是气极了€€,你别把视频发我公司,我给你钱,行吗?我女儿的前途指望我这点工资了€€……”
“你女儿的前途不是指望你的工资,是指望你这个人了€€,”楚孑叹气:“那也只能祝你和女儿好运了€€吧。如果你骂我的话,我也许就原谅你了€€,但你骂的这位小€€朋友,家族很有势力,刚好是你们€€律所的客户之一,所以,我刚刚已经给律所发邮件了€€,只能说,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也不顾男子的哀求,带着阿戒和昭昭离开了€€。
“牛,楚哥,”阿戒一边抱着昭昭,一边伸出€€大拇哥,“要€€我没€€准真就心软,不发了€€。”
楚孑摇摇头:“这种人,如果逃过一劫只会€€幸灾乐祸,唯有真的栽个大跟头,才能觉得吃亏。”
“我就是心疼那个孩子,”阿戒也叹气,“跟着这样的家长,能健康成长,身心别出€€问题就不错了€€,他爸还觉得孩子能当大画家呢。”
“每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其实都€€不应该被父母期待成为某种人,”楚孑摸摸昭昭的头,“家长不是孩子的掌控者,能做的只是陪他们€€一起成长,这样就最好了€€。”
“昭昭宝贝儿,幸亏你没€€生在静雯奶奶家,”阿戒也逗着孩子,“要€€不然你就必须得画画了€€,那时候,恐怕你就不会€€觉得画画是个多好玩的事了€€……”
带着这个想法,二人一起上€€了€€车,接到了€€王爷爷,然后带着昭昭一起去了€€医院。
傍晚的璞兰市北区有点堵车,但二人还是在天€€色黯淡下来之前赶到了€€。
医院的人多而杂乱,几人还是费了€€不少劲才找到了€€冯静姝的病房。
无论之前闹出€€了€€多大的事,楚孑觉得叶湍还是带着一些叶家的包袱在,给冯静姝找了€€最好的独立病房,也有看护随时保护着。
“哎呦,昭昭!”冯静姝已经醒了€€,见昭昭来的第一时间就笑了€€起来,“给奶奶看看,你今天€€都€€干什么€€了€€呀?”
楚孑把昭昭之前画的画递给了€€冯静雯,冯静雯看看,夸赞道:“宝贝真棒,画得都€€快和你另一位奶奶一样好了€€!”
“我不行,”昭昭害羞道,“我还差的远呢。”
“没€€关系,”冯静姝开心道,“只要€€你喜欢画画,画出€€来的就是最好的画,知道吗?”
昭昭当然听不懂其中深意,只是讷讷地点点头:“知道。”
冯静姝又和昭昭聊了€€一会€€儿,见昭昭有点困了€€,爷爷才将他抱走,带他在旁边休息。
冯静姝这才看向楚孑和阿戒,低声道:“谢谢你们€€。”
“不用客气,”阿戒道,“可就算您和姐姐的关系再不好,您也不能放火烧她的画不是,也就是叶家不追究,不然您这个年纪没€€准还要€€坐牢,到时候您让昭昭怎么€€办啊?”
冯静姝看着昭昭,叹了€€口€€气:“是啊……可那些画,我非烧了€€不行。”
楚孑疑惑:“为什么€€呢?”
“因€€为我姐姐她不喜欢画那些画啊,”冯静姝说,“我怎么€€可以让她带着这些东西走呢?”
话说到这里,阿戒和楚孑交换了€€个眼神€€,同时意识到了€€些什么€€。
冯静雯奶奶其实本身,就和刚刚那位小€€女孩一样、就和青少年活动中心里无数的子女一样,都€€是被期待着长大的孩子啊。
“唉,我们€€的父亲,就是冯子朗,那个大画家,一辈子只生了€€我们€€这一对€€女儿,”冯静姝叹气道,“所以,我们€€是一定要€€传承他的衣钵的。”
“不过我一直是比较倔的那一个,小€€的时候虽然不得已也跟我父亲学过画,但十三四岁起我就怎么€€也不练了€€。”
“当时我就想,哪个离画画最远我就去练哪个,所以我就练了€€体育,练了€€游泳,但我姐姐她还一直在画画。”
“她根本没€€什么€€艺术天€€赋,画的所有画只不过是对€€我们€€父亲的拙劣模仿罢了€€。但你要€€知道,藏家这个圈子是很小€€的,只要€€被他们€€认定,你的画就算再烂,也能被捧起来。”
“我姐姐的画就是这样被捧起来的,直到今天€€。其实大家都€€知道她画的并€€不怎么€€样,但还是很多藏家对€€她的画趋之若鹜。”
“说白了€€,其实也不止藏家了€€,就连她的亲生儿子,不也想要€€她的画吗?”
“我和我姐姐已经四十几年没€€联系了€€,要€€不是因€€为昭昭喜欢画画,恐怕现在都€€没€€联系彼此,”说到这,冯静姝看了€€楚孑一眼,“那时候我就知道她身体不好了€€,你猜这辈子,她拜托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冯静姝看向窗外,一行泪水悄然而落:“她希望我把她的山水画都€€毁了€€,绝对€€不能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如果当时我没€€有离家出€€走,也许姐姐她这一生也不用非要€€画画吧。”
“就是因€€为我,我的姐姐才一辈子都€€被困在笔墨之中。”
楚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静姝和冯静雯的关系好吗?从小€€就在父亲强给的、被迫互相€€比拼画技的环境中长大,两个人的关系又能好到哪去呢?
但除了€€冯静姝之外,还有谁能理解冯静雯呢?
叶湍和叶衍吗?
显然不是,恐怕一位也没€€有。
所以冯静雯才把这临终的嘱托告诉给了€€妹妹。
妹妹也将任务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