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叹了一口气,把刚才那一页揭了过去,他抬手按了按额角:“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什么。”
“喝完了你才问?”沈映宵把“迷药”这种词咽下,委婉道,“一点安神的东西。”
凌尘还是听懂了,他倒很有替人试药的自觉,直白道:“有些困意,但不多。你这药大概没做成。”
沈映宵:“……”
……只说前半句就行了,干嘛要说的这么明白,丹修不要面子的吗!
他咬牙咽下做药失败还被当面揭穿的痛苦,很无所谓似的摆弄着手中银毫,随意道:“没用便没用吧,本就是随手一做。”
心里却在意的不行:明明他自己试着都有效,可用在师尊身上怎么没用了?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沈映宵想了想,暂时没什么头绪,只得把这事放到一旁。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先把师尊体内那不知何时会爆发的魔种封印住。
好在从本体那时的情况来看,封印过程应该不算难捱:往常试别的药,本体总是本能要躲,有时候还会痛哼出声,挣扎不休。
但上次下封印时,本体虽也一直蹙着眉,但要比平时安静许多€€€€可见虽然难受,但有限度。本体都忍得住,师尊应该也行。
这么想着,沈映宵低头看向凌尘:“既然这药无效,你便自己忍一忍。不用担心,应该不会太痛。”
话音刚落,沈映宵回过神,想起自己一个喜怒不定的大反派丹修,怎么也不该说这种宽慰患者一样的话,于是又冷声补充:“痛也不准叫唤,我最厌恶噪音,一会儿别吵到我。”
凌尘看了他一眼,重新闭上了眼睛:“我不会出声。”
沈映宵:“……”那倒也不用,要是实在难受,你说一声也行。
他本想这么叮嘱。可话都放出去了,最终也只能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后他重新拿起笔,朝剑灵使了个眼色。
剑灵这会儿没有化出实体,它飘近过来,像平时搂着沈映宵的丹田一样,双手拢住了凌尘体内的元婴。
低头看了看这个意识清醒的合体期剑修,它想起先前自己脑补的不良场景,无声打了个激灵:“还好刚才你没说漏嘴。”
沈映宵这会儿同样一身冷汗,但嘴倒还硬着:“你当我是傻的么,我怎会用分身的身体随意闲聊本体的事。这等机密,自然要在神识中交流。”
剑灵:“……真的不是因为你懒得动嘴?”
它和沈映宵说话,从来都是顺着神识。念头一转,要比开口快上许多。
原本只是图个方便,谁知这回倒是误打误撞,逃过一劫。
剑灵:“……”主人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也还好是这样,否则若是因为闲聊几句就惨烈翻车,这么愚蠢的暴露方式,往后几百年,主人半夜睡醒,恐怕都要坐起来给自己几巴掌。
它一把剑默默走神,不太敬业。
但好在剑灵本身就对魔种极为克制。沈映宵落笔的那一刻,魔种似乎察觉了危机,想要翻涌反抗,却迫于剑灵拢起的双手,没掀起多少浪花就沉寂下去。
旁边,沈映宵察觉到了凌尘元婴当中的异动,却并未停笔。
药液从银毫中溢出,落在皮肤上,画出一抹淡淡的银色。随着笔尖扫过,笔下的腰身立刻绷紧,和本体那种无知无觉的样子全然不同。
这让沈映宵心里捏了一把汗,但好在该走的路线,他早已在脑中模拟了无数遍,到底没被影响,涂画起来一气呵成。
……
先前沈映宵给本体下封印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失败许多次的准备,可谁知一次就成功了。而那时唯一的差错,也仅在于落下第一笔时,魔种的暴起反抗。
这一次,他事先让剑灵封住元婴,这唯一的风险便也排除。
柔软笔刷扫过,细密银纹很快便涂满身前身后。
凌尘说了不出声,果然就一声没吭。不过沈映宵目光偶然落在他身侧,就发现不知是因为痛还是痒,凌尘的五指正紧紧扣着身下石台,指骨都有些发白。
多看这一眼,沈映宵险些分心,好在封印也只剩最后几笔。
他飞速画完,让阵法首尾相接。没多久,一片淡淡的荧光泛起,最终连缀成一片完整的银色阵法,缓缓沉入体内。
沈映宵看着这道堪称完美的封印,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
凌尘修为更高,给他下封印耗费的灵力,远非当初对本体时可比。
沈映宵累得真想在炼药台上倒头就睡,又强行忍住。他将银毫搁在一旁,对凌尘道:“好了。”
凌尘松开手,手指已经有些发颤。
他听到沈映宵的话,低低应了一声,很快就阖眸昏睡过去。
沈映宵对此并不意外,上次封印完本体,本体也沉沉睡了不短的时日。
想起本体,他忍不住对剑灵道:“果然还是得有一个完美的实验体€€€€除了修为不够,本体其他地方哪哪都跟师尊一样,真是让我少走了不少弯路。”
剑灵:“……我们还是讨论点更安全的话题吧。”
“师尊这次是真睡。就算他醒着,你我说话又不出声,有什么不安全的。”沈映宵觉得它太胆小,他俯身拾起凌尘的衣物,随手披在师尊身上。
然后也没有走,而是停在了石台旁边,低头望着墨玉石床。
剑灵悄悄旁观,看到沈映宵的目光在凌尘身上来来回回,最后视线缓缓停在了他的嘴唇上。
凌尘唇型偏薄,但并没有刻薄严厉的感觉,此时他松懈下来昏睡过去,刚才咬紧的齿关松开,反倒让人觉得柔软。
沈映宵看了一会儿,鬼鬼祟祟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嘴唇,然后轻轻一压凌尘下颚,薄唇顿时被分开一线。
剑灵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耳尖一红,开始思索此刻自己是该非礼勿视,还是该趁乱多看几眼、趁机把脑中“霸道师尊=楚傲天”的刻板印象掰正回来。
然而和它想象中不同,沈映宵并没有趁乱俯下身做点什么。
这个丹修只是透过被分开的嘴唇,看了一眼凌尘的舌尖,然后转头对它道:“你看。”
剑灵一怔,疑心是封印出了什么差错,飘近去看。但只能看到凌尘口中的一点银光。
它疑惑地问:“怎么了?”
沈映宵矜持道:“这阵纹,我本体的舌尖上也有,同师尊一模一样。”
“?”剑灵莫名其妙,“废话,这我当然知道,所以呢?”
沈映宵又不经意似的:“两个师弟都没有。”
顿了顿,见剑灵不说话,沈映宵自己道:“谁才是师尊最得意和亲近的弟子,看出来了吧?”
剑灵:“…… ”
它默默撸了撸袖子。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揍人。
……
沈映宵也没对着那阵纹看上太久,毕竟他现在很忙。
他匆忙休息了一阵,恢复灵力后就把凌尘收拾回原状,然后将人锁回了白玉莲台:这里是整个洞府灵气最浓郁的地方,能助他更快苏醒。
之后沈映宵也没在旁边干等着,而是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仓库。他在仓库一角翻找片刻,找出一方精致的玉盒。
去掉封印,揭开盖子,能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核桃大小的铃铛。
沈映宵伸出手,小心从中取出这只刻满符阵的八角铃,对着光线一照,铃铛表面晕开了淡淡的水光。
这是整块水寒玉制成的,是他在轮回司淘换到的仙品灵器,对火属性的东西克制不小。
丹修虽然名声不太好听,打起架来也没剑修那么畅快,战斗力在各种流派中更是堪称垫底……但这不妨碍他们富的流油。
毕竟各种乱七八糟的药物多,有些医修有好点子却练不出药,也会来找他们。一来二去,沈映宵就有了不少收藏。
而他手中的这枚八角铃铛,乍一看像个挂饰,其实却是一个牢固的封印。
“留在我本体旁边的这个‘戚怀风’,只是师弟的火灵分身,他本人还在宗主手里。”沈映宵见剑灵好奇地盯着这铃铛,对它解释道:
“我已经想好了,不管是带着师尊去救人,还是带着师尊去揍人,首先都不能让火灵分身死亡。否则他一旦消散,戚怀风那边立刻就会接收到他的记忆。
“要是师弟那边不太顺利,他一旦得知火灵分身这里出了岔子,必然会分心,届时处境只会雪上加霜。而若是顺利,万一被他提前得到消息跑了……那师尊还怎么收拾这个孽徒。”
剑灵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
沈映宵抛了抛铃铛,一把握住,笑了一声:“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火灵分身消失,而是伺机把他关在铃铛里、随身带着。
“八角铃能封印五感,压制意识,让人与外界隔绝。这样一来,火灵分身没法解除自己,更不能给戚怀风通风报信。
“等关好他,我就放师尊出来救我的本体,然后好好跟他数落数落师弟深入虎穴的‘壮举’€€€€师尊最不喜欢我们以身犯险,这次师弟定要挨上一顿胖揍。”
说着,沈映宵就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这么对师弟,可谁让是他先动手的。”
剑灵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那枚铃铛:“……”
你们师门关押同门真的好熟练。
师弟关了你跟师尊,你又关了师弟和师尊……等等,这么一算,师尊净被关两次,好像有点亏?
哦对了,还有那位梅师弟。
还好梅文鹤医术超绝,但修为不高,朗月峰中谁也打不过,就算他想参与也关不了谁。否则如今局势究竟会有多乱,剑灵简直不敢想。
第75章
沈映宵收好用来封印的铃铛。他想了想, 暂时回到本体当中,悄悄观察着石室的地形。
整座石室浑然一体,唯一的那一扇石门, 则能很好地隔绝两边的气息。只要不发出声音, 身处两边的人, 很难察觉到对方的动静。
“八角铃的触发只需一瞬,但若火灵分身在那一瞬间脱离它的生效范围, 便会捕捉失败,所以得想个办法留他片刻。”沈映宵想了想,“我打算等师弟在石室里的时候, 趁他不备, 去门外铺个阵法, 一开门就困住他。”
剑灵:“你确定你画的阵法,能困住你师弟?”
沈映宵哼了一声:“我的确不擅长阵法, 但这不是囤了一批现成的吗,到时候拿一座阵盘改一改铺在地上, 还愁抓不住他?”
剑灵:“那你会改吗。”
沈映宵:“……”
沈映宵默默抹了一把脸:“总之我先试试。”
……
不管怎么说, 人要勇于尝试。
计划暂时就这么定了下来。反正沈映宵也不着急动手, 他还有时间慢慢研究:只要在师尊恢复之前抓到火灵分身, 就什么都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