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很快便看出了情况:石块上绘制了许多空间阵纹,随着阵法变化,打开后恐怕会连接不同的地点。
如此精妙,的确像是蜃景之中会有的东西。
如今知道的信息太少,凌尘也不确定哪个位置算是安全。好在这里面隐约能窥出八卦阵图的痕迹,既然这样……
凌尘没太犹豫,将阵法调转到生门。
阵法转动,逐渐成型。下一瞬,面前的巨石忽然爬满裂痕,从内部绽开了道道刺目的光芒。
凌尘略微眯起眼睛,腰侧长剑应声出鞘,横在两人身前。
不过这扇石门似乎只有变换位置的作用,倒是没有攻击袭来。
等光芒散去,两人重新睁开眼,就见堵在出口的巨石已经消失,这里竟然变成了一处山洞的洞口。
洞外正值白天,阳光暖暖地洒落在山坡上,而山洞前则有一条被踩踏出的土路,斜斜通往山脚。
沈映宵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回过身,就见不只是洞口有变化€€€€身后那一条刻满阵法的长廊也不见了,变成了一座短短的普通山洞。
凌尘回头看了一眼,没找到阵法的痕迹,便也不再犹豫:“出去看看。”
沈映宵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跨出山洞,仰头往外一看,就见对面的山上建筑林立,居然是一处陌生的宗门。不知是天然而成还是人工为之,整座山峰隐约是个虎头的形状。
沈映宵心里忍不住跟剑灵嘀咕:“这跟你描述的蜃景好像不太一样。”
先不说位置问题,至少就没有剑灵所说的那些让有缘猪含恨而亡的蚀骨毒雾。
剑灵:“我连普通的秘境都搞不太懂,何况是这种蜃景。或许那毒雾本就一阵有一阵无,这会儿正好是没有的时候€€€€你还是先找找出口吧。”
沈映宵已经在找了。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对面的虎头山上,望着那处宗门。
倒不是找到了出口,只是……
沈映宵暗自碰了一下自己的丹田,总感觉体内的魔种,好像有些异动。
察觉到这一点,他又转头看向凌尘,却见凌尘没什么反应,目光也不在那处宗门上。
沈映宵不禁疑惑:师尊也有魔种,可却像是没察觉到什么,难不成是他的错觉?
凌尘察觉到他的目光,以为他在忧心别的事,于是开口道:“蜃景与其他秘境不同,没有特定的边界。入口还勉强有迹可循,出口却要难寻许多。”
通常越是完整的蜃景,越难靠碰运气离开。若是想走,需要摸清楚布镇人的心思,找到特定的‘门’。
有些严格的蜃景更是只能二选一€€€€要么拿到传承,要么死。
沈映宵有些犯愁。不过这么远远一看,他倒忽然发现山脚有一个茶摊,那边隐约聚集着几道人影,应该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地方。
凌尘也在看那些人,打算过去。
走之前他想起什么,看了一眼沈映宵,发现他身上没剑,便从袖中取出了先前银面人交给他的另一把剑。
戳破封印,小剑顿时展开成正常尺寸的灵剑,凌尘看了看,发现这并非徒弟的佩剑,但也不差。于是将它交到沈映宵手中:“先用这个。”
沈映宵:“好。”
他的本命剑还在宗中。剑修出行怎么能没剑,所以刚才放师尊出来的时候,他顺手也给自己准备了一把。
他接过剑,装模作样地展开熟悉了一下,然后将它别到腰侧,和凌尘一同往那处茶摊行去。
随着距离拉近,沈映宵面色忽然微变€€€€他隐约在那边的人群中,看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第79章
离人群还剩十几丈的时候, 沈映宵忽然发现不对:这些聚集在山脚下的人,居然有魔修也有正道€€€€放在往常,这样肯定早就打起来了, 可此时不管是魔修还是修士, 都对近在咫尺的敌人一无所知。仔细一看, 里面似乎还混了几个凡人。
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安静地在山角徘徊。发现沈映宵和凌尘走近, 他们也没搭理,只直勾勾盯着山上的宗门,眼底的狂热令人惊骇。
剑灵往沈映宵背后缩:“他们的模样好吓人。”
沈映宵想了想:“关我的那间石室处于秘境当中, 现在我和师尊虽然离开了石室, 却仍被困在这一方秘境里€€€€既然是秘境, 这里便自成一方天地,一切古怪都可能发生。”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山上的宗门, 低声问凌尘:“师尊,这处蜃景的出口, 会不会就藏在这座宗门里?我们要进去吗。”
凌尘目光掠过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人影:“再等等。”
山上的这处上古宗门, 一直被封存在秘境当中, 经年累月, 早已随着秘境演变成了不知什么样子。
比起带着徒弟乱闯, 倒不如先看看山脚的这一群“有缘人”会有何举动。
沈映宵顺着凌尘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低声问:“这些都是活人?”
刚才远远看着,他还以为这是秘境演化出的傀儡, 或者过往残存的影像,然而走近了却又觉得不对。
凌尘证实了他的想法:“气息有些古怪, 但的确都是活人。”
两人没离人群太近, 隔开几丈停下。
沈映宵想起刚才在人群中看到的眼熟身影, 目光微动,视线很快定在了那人身上€€€€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金钱锦袍的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昭示着他的寿元所剩不多。
看了两眼,沈映宵蹙眉露出厌恶的神色。
凌尘一直有意无意地挡在他身前,没看到他的表情,剑灵倒是察觉了。
它也看了看那个锦袍老人,问沈映宵:“你认识?”
沈映宵:“这是天金阁的前阁主。”
剑灵搜肠刮肚地试图回忆起这个人,然而回忆失败:“……没听说过。”
沈映宵瞥了它一眼:“我不是同你讲过,以前天行宗主办宗门大比的时候,有个人想趁师尊不在,抓我取走修为吗。”
剑灵哦了一声,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把你打到浑身是血,让你变得像个移动恐怖片的家伙?”
沈映宵:“……”你才像移动的恐怖片!
他提醒自己不要跟一把剑一般见识,继续道:“当然不是,那人当场就被我杀了€€€€他恐怕以为仙灵之体都是柔柔弱弱的炉鼎,拿了个长辈给的阵法就悄悄来抓我。可他却不想想,我阵法再怎么不济,也是师尊教出来的,怎么可能败给他那点阴谋算计。”
剑灵:“……”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当时还不是被打成了重伤。
当然,考虑到主人脆弱的心灵,这话它没说出口:“既然他死了,那眼前这个……”
沈映宵冷笑:“这是给他提供阵法的人。”
修真界“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传统,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九州之内随便拎出一个出众些的人,其背后八成都站着一个帮忙撑腰的长辈。
而眼前这个天金阁的阁主,就是那个袭击者的师父,也是那人的父亲。
那位少阁主在一次秘境中受伤,突破无望,干等下去只会寿元耗尽,于是这对父子就打上了沈映宵的主意。
仙灵之体少之又少,偶尔出现一个,也立刻就会被抓走藏得严严实实。相比起来,沈映宵这个固定在天行宗刷新的仙灵之体,简直是个移动的寿元丹。
无数人盯着他,只是来一个就被凌尘杀一个,所以觊觎沈映宵的人虽多,敢真正下手的却少€€€€毕竟寿元将近也还有几十几百年能活,可若是来了朗月峰,前脚踏进来后脚就要死,算算总还是亏了。
但这世上永远都不会缺少法外狂徒,再不划算,也有人爱赌高风险高收益。
比如当时的天金阁阁主。
他为儿子的寿元烦恼许久,终究是趁着天行宗主办的宗门大比,把主意打到了沈映宵头上。
当时不老峰的阵法出了茬子,附近又有魔修出没的痕迹,凌尘只得前去稳固。谁知他只离开了那么一会儿,有人就钻着空子找来了。
沈映宵:“师尊当时虽然走了,但他的气机仍旧隐隐锁定着那些修为高的人。天金阁阁主自己不好过来,就把阵法给了儿子,让他儿子过来抓我。
“后来少阁主死在我手里,他按捺不住,亲自找了过来。他跟他儿子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我当时还以为他要杀我报仇,谁知他竟然只是抓起我就跑……只是跑的仍旧不够快,尚未离开宗门,就被师尊遥遥一剑斩断了双手。若非宗主铁了心阻拦,他当时肯定已经没命了。”
剑灵:“你们那个宗主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居然还敢拦你师尊,他就不怕被你们发现端倪?”
沈映宵摇头:“天金阁阁主毕竟也是一宗之主,若在宗门大比上被师尊杀死,怎么也是一桩麻烦。宗主这么做倒很符合他往常的习惯,没人会怀疑。
“总之阁主虽然捡了一条命,但他们天金阁也没那么和平,这人没了双手,很快就从阁主变成了前阁主,不知独自跑去了哪€€€€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没想到竟又在这里遇见了。”
沈映宵对这对父子的厌恶,着实不是一星半点: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体质被很多人觊觎,但也只是知道。可实际上,因为那些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到他面前,他对“觊觎”二字,属实没有什么概念。
……直到这对卧龙凤雏出现。
那还是沈映宵头一次被人当做物品争抢€€€€明明他杀掉了阁主的儿子,可比起愤怒,阁主出现在他面前时,眼里更多的却是贪婪和欲望。比起人,沈映宵在他眼里完全是个物件,那种眼神让人始终难忘。
正想着,旁边传来一道声音:“怎么了?”
沈映宵正走着神,随口就道:“没想到那个阁主现在还活着。”
凌尘一怔,顺着他目光望去,盯着锦袍人认真看了几眼,这才认了出来。
他蹙了蹙眉,伸手拔剑。但手才刚搭上剑柄,胳膊忽然一沉。
沈映宵回过神用全身的力量按住他:“等等,先别杀他!”
他说完那话就后悔了:若是早知道师尊没认出这位阁主,刚才他就不会把这事告诉他。
€€€€这群聚集在山脚的人颇为诡异,这个秘境有什么机关也还不清楚,如今不能轻举妄动。
凌尘其实也想到了这些,他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徒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和沈映宵不同,凌尘倒是见过许多这样的觊觎者,有早些年觊觎他的,也有后来觊觎徒弟的。类似的眼神看过太多,早就没了恨意,只剩浅淡的厌恶。
他一个剑修,遇到烦人的东西,摸一摸剑柄是本能,又不是真的要立刻动手€€€€而且自从认出这位前阁主,他就没打算让对方活着离开。总归是要死,早杀晚杀其实倒没什么区别。
沈映宵仰头看了凌尘一眼,见师尊气息平和,的确不像要动手的样子,这才迟疑地将手松开。
两个人为这突然出现的老仇人拉扯着。这时,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紧跟着响起一道嘶哑的嗓音:“这里的确不能杀人,若真有仇,你们可以等进了神兽宗再杀。”
沈映宵一惊:除了他和师尊,这里居然还有其他保有神智的人?!
他倏地转过头,循声看向一旁的茶摊,就见原本空空荡荡的茶摊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忙碌的人。
那人带着一顶斗笠,穿着粗布衣裳,正背对着他们,俯身捡拾着地上的柴火。
凌尘竟然也直到这人开口,才察觉到他的气息,他蹙眉问:“你是……?”
那人笑道:“如你们所见,只是一个小小的茶摊老板。”
他将一壶水放到炉子上滚着,回过身来。
沈映宵看到他的脸,眼角一跳:这人头上戴着斗笠,斗笠上垂下黑纱,挡住了面孔。好不容易一阵山风将黑纱吹开,以为能看到脸了,可他下面居然还戴着一层面具。
面具是纯黑的,将面部遮得严严实实,面具上则用白笔绘了一个诡异的笑脸,嘴角尖锐上挑€€€€比起开茶摊,这倒更像是个劫道的,而且还是一个变态的蒙面大盗。
察觉出沈映宵目光中的警惕,那人摸着面具笑了笑,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朗月峰出来的高徒,应该不会以貌取人吧。”
沈映宵蹙了蹙眉:“你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