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各种前情,戚怀风一概不知,身为一个见多识广的聪明人,此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释。
他往常闯过的秘境不少,读过的秘闻同样很多,对妖兽,要比许多人更加了解,也知道背后更多血淋淋的往事。
€€€€兽类原本能靠灵力自然修行,但上古时期,却有修士眼馋它们的战力和忠诚,硬生生给灵兽灌入浊气,改造成妖兽豢养,并强行烙下奴印。更有些邪修会从妖兽体内采补力量,把它们当做天然的炉鼎,用坏就换下一个。
因着收益巨大,在这个用实力说话的修真界,豢养妖兽的举动风靡一时。只是后来妖兽动乱反噬,许多宗门断肢遍地、死伤惨重,修士们意识到其中的风险,这才联手禁止了这种有伤天和的术法。
豢养妖兽的法子渐渐失传,后世却仍有人眼馋这条速成的歧途,想要尝试。
所以如今……
戚怀风始终克制着的情绪,此时终于压不住了。
“那个丹修……”他垂着眼睫,却藏不住眼底迸发出的强烈杀意,“是要把你炼化成妖兽?”
奴印无法下在人类身上。可若下给妖兽,自然可行。
而一旦奴印成型,妖兽便会不自觉地向主人臣服,生死更是握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沈映宵对丹修的维护、他心如死灰的态度,以及银面人对他踪迹超乎寻常的掌控、……
戚怀风逐渐理解了一切:“那种银色的阵法,就是他给你种下的奴印?”
沈映宵:“……?”
……你跟分身是不是有仇?每天都在给他扣锅,你都没有停过。
第84章
剑灵见沈映宵半晌没说话, 不由奇怪:“我还以为你会骂你师弟想的太多,再帮分身解释两句。可你怎么反倒一言不发,像默认了一样。”
沈映宵脸色有些难看, 他抬手摸了摸喉咙:“我发不出声音, 这见鬼的副作用什么时候能散?!”
“这个我也不知道。”剑灵帮他想主意:“要不你找一片池塘, 泡在水里说话试试?”
沈映宵:“……”我又不是真的鱼!
一人一剑嘀咕的时候,对面, 戚怀风则正在看沈映宵的尾巴。
看着看着就上手捏了一下。
沈映宵浑身一激灵,这尾巴和堪堪被压制住的魔种联系密切,被人一碰, 他腹中魔种便跟着一颤。人还没回过神, 宽大的鱼尾已经呜一声摆过来, 啪的甩在戚怀风手上,将他拍开。
戚怀风摸了摸手背, 蹙眉问:“这究竟是如何化成的?”
将人类炼化成妖兽,匪夷所思, 若非今日亲眼目睹, 他断然不会相信。
……可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
不过也难怪, 元婴期的丹修就能靠着那些邪术为祸一方, 而银面人甚至已经到了合体期。有此等实力在, 这些扭曲的邪术出自他手,便显得格外顺理成章。
刚才戚怀风去摸那条鱼尾,是想隔着皮肉捏一把骨头, 看看究竟是沈映宵的双腿被扭曲成了尾巴,还是单纯地包裹了一层假尾。
若是后者, 就试试剥掉鱼尾, 或者从中间竖切一道, 让沈映宵得以将双腿露出来。
可是看沈映宵刚才拍人的本能动作,却又更像是前者€€€€这条鱼尾恐怕是真的。
而若真是被彻底炼化成了人鱼,就不能轻举妄动了,否则一剑下去血流遍地,去了尾巴,人也活不了。
……
沈映宵不知道这师弟在暗暗想些什么东西,只觉得整条尾巴一阵阵发寒。
他狐疑地看了戚怀风一眼,悄悄把鱼尾往回缩了缩,尽力拿衣摆盖住。
戚怀风被他的动作惊动,回过了神,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异常。
€€€€若在平时,他敢直接上手碰,这师兄早就一连串话丢过来了,可现在他为何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戚怀风抬起头,正好看到沈映宵手指搭在喉咙上,他突然明白过来:“你出不了声?”
顿了顿,他又不知想起什么,眉心蹙起:“你还认得我吗,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
沈映宵:“……”废话,他只是被银纹阵法的副作用坑了,又不是傻了。
这师弟该不会以为他连思维都被转化成了兽类吧。
原本不想搭理这种离谱的猜测,可迟疑片刻,沈映宵到底还是默默点了一下头,给出人类该有的反应,防止师弟擅自想歪到更不得了的地方。
戚怀风得到答案,紧绷的脊背松缓了些,重新低头去看他的尾巴。
术业有专攻,在其他许多方面,戚怀风都并无敌手,可面对这种将人炼化成妖兽的奇事,他却难得的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仔细想想,沈映宵是被送到这座塔里之后才彻底妖兽化的,既然这样:“我先带你出去。”
他上前一步,要扛起人,却被沈映宵推开了手。
沈映宵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下这条醒目的鱼尾。
银纹阵法的副作用也不知要持续多久。一想到他可能会用这副模样撞见师尊,沈映宵就头皮发麻,有种做了错事还被逮个正着的感觉。
思索片刻,他伸出手,开始摆弄自己的衣物。
沈映宵的腰本就不粗,下半身化作鱼尾之后,眼见着变得更细了。
他没敢掀开衣服看,只探手进外袍,将有些松垮的布料重新系好,然后小心将鱼尾蜷进衣服里,尽量藏住。
戚怀风在一旁等着,原以为沈映宵表情严肃,是有什么大事,结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衣服齐不齐整。”戚怀风眼角微跳,深觉浪费了宝贵的几秒钟,他一把将人拦腰抱起,抓鱼似的,捞上就走。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么看来,这师兄的思维倒的确没被压制成兽€€€€还是那个面临生死之战时不看对手战力,反倒先看地上脏不脏的龟毛师兄。
戚怀风一手抓着人,另一手招过灵剑,剑上燃起点点火光,准备试着切一切塔顶,从上方寻找出路。
但在动手之前,他忽有所觉,低头看向了被他捞在手中的沈映宵。
沈映宵和凌尘体质相同,功法也一样,两个人身上总是散发着相似的微凉气息,有时令外人难以分辨。
但戚怀风却很熟悉他们,尤其是此时沈映宵离他极近。正因如此,他忽然觉出不对€€€€这个师兄身上的气息,好像渐渐变得有些异常。
他想了想,把人重新放下。
沈映宵突然被放回地上,连忙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坐正。他茫然抬头,没等看清什么,戚怀风忽然俯下身,一把掀开了他的衣领。
“??”沈映宵看着他剑上的明艳火光,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这人在天行宗后山烤鱼的场景。他顿时警觉,一把攥住戚怀风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戚怀风居然看懂了他的眼神,有些无言,默默指了指他露出的肩膀。
沈映宵一怔,费力地转过头,努力往肩上看。
然后就发现,自己肩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冰蓝色的印记。
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条多出来的尾巴上,无暇注意周围,此时细一分辩,才发现这抹印记上竟有一些凌尘的气息。
沈映宵盯着自己的肩膀呆了几秒,忽然记起来时的路上,凌尘的确握过这里€€€€这应该是师尊在他身上留下的东西。
戚怀风仔细辨认着上面的阵纹,心里略微一轻:“印记能有反应,说明师尊已经离这里不远,上方果然有出路。”
沈映宵听到那句“师尊离得不远”,心里咯噔一声:“!”
戚怀风瞥了他一眼:“你心虚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的时候,没想着避开师尊,现在倒是亡羊补牢起来了。”
沈映宵被他戳穿心思,恼羞成怒,一把从他手里扯回自己的衣领,重新将衣服梳理齐整。
戚怀风没管他,仰头望着塔顶,心思转动:师尊竟然有余力给沈映宵打下印记,莫非他从银面人手里逃出来了?
正想着,地心塔忽然又有异动。
在戚怀风的注视下,一片漆黑的塔顶,渐渐亮起了光。这里的屋顶,竟像是由一整片镜子构成,雾蒙蒙的,无法透过它看到外面。
白色雾气在镜面上流转,忽然凝聚成细细一束,冷不丁甩向远处一道半人半妖的身影,将它牢牢扣住。
戚怀风一怔,骤然觉出不对。他抬手去挡沈映宵,然而已经晚了€€€€白光同样也落在了这边,它化作一枚拖着锁链的项圈,精准卡在了沈映宵的脖颈上。
白光刚成型,戚怀风的剑就到了,可不知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材质,一剑下去居然无法砍断。
戚怀风眼底微沉,抬手在剑刃上一按,血液沿着锋刃划过,幽青火焰更加深邃。但没等他再次砍下,那一条连接着项圈的锁链骤然收紧,沈映宵被一把扯向屋顶,直直朝着那片镜子撞了过去,眨眼被吞没其中。
……
一炷香之前。
凌尘打散那座突然暴起的石像,一回头才发现徒弟被人偷了。
他怔了怔,视线扫过四周,很快发现了地面残留的阵法痕迹,只是那传送的阵法只能使用一次,如今他便是想跟着过去,也无法办到。
凌尘指尖扫过那片阵法,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变了变。
但如今不是细究的时候,当前最重要的,是找回莫名消失的沈映宵。
他提剑出门,打算抓一个道童询问,然而刚才他和沈映宵是最后两个进庙的人。此时再去外面,门口早已空空荡荡,再无一道人影。
好在凌尘留了后手€€€€先前测修为的时候,他在沈映宵身上留下过印记。
凌尘抬指将那道印记激活,然而沈映宵离得太远,感应极弱,只断断续续指了个模糊的方向,隐约是在主峰那边。
他抿了抿唇,飞身过去。原以为会受到重重阻隔,但这宗门却自有一套运转的流程,虽有人在暗处阻挠,却不影响全局€€€€刚才他在庙里拿到的身份玉牌,此时派上了用场,宗门大阵无法拦他,凌尘顺利赶到了地方。
……
到了主峰,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凌尘目光一扫,便看到了几张熟面孔。都是这一批来参加宗门大比的人。
人群围在一座黑石铸成的建筑门口,似乎在等待下一关测试。
凌尘感受着印记的指向,发现竟隐隐朝着前方€€€€徒弟似乎就在这座紧闭的低塔当中。
这时,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到凌尘,十分自来熟地开口:“怎么就你一个?你徒弟呢?”
“……”
凌尘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个神神秘秘的茶摊老板。他没有回答,只问面前的黑石建筑:“这是何处?”
茶摊老板回过头往那边看了看,情报不要钱似的往外送:“这里是神兽宗,宗门大比除了人,自然也要看妖兽的实力€€€€因为我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没有妖兽,宗门便开放了这座镇兽塔。
“别看地面上的塔只有三层,其实地下埋着的部分更多。里面的妖兽足够让新入宗的弟子每人挑上一只。就像你们剑修入宗时,会去剑冢挑剑一样。”
“挑一只妖兽?”凌尘想起那些半人半兽的妖类,微蹙起眉,对这种从修士扭曲欲望中诞生的东西有些不喜。
但沈映宵的气息隐约就在那座塔里,他必须进去一趟。比起硬闯误事,用这个做为进塔的借口,倒是更加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