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扶着他的人见他不动,干脆俯身揽过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梅文鹤:“师兄别怕,不是什么剧毒,最多让人身子发麻。我这就找个地方帮你解掉。”
剑灵:“……”一挥手就能解掉的毒,需要特意找个地方?
沈映宵听出这药不会让人失去意识,只好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先是茫然相认:“师弟?”
紧跟着委婉提出诉求:“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梅文鹤没有松手,只是像个好人家的医修似的,温声安慰:“我知道师兄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但你现在站不稳,若想自己走,得等我帮你把毒解掉。”
沈映宵:“……”那你倒是解啊。
剑灵:“……”总感觉这小子多少带点故意,可它没有证据。
……
梅文鹤有一阵没见到这个病痛缠身的师兄了。
如今对方状况好了些,但刚见面便又被毒成了一步三晃的模样,梅文鹤就抱着不太想撒手。
不过他也知道正是当紧,没带沈映宵走出太远。刚才那个房间布满灰尘,他于是走出室外找了一片灌丛,把人放下。
沈映宵转头看了一眼枝叶上雨水打过的淤泥,为这简陋的环境叹了一口气,甚至有点怀念戚怀风和师尊削的时候。
谁知就在梅文鹤把他放下去的那一刻,灌丛的枝叶忽然翻转交织,眨眼编出一张藤床,细细的水流从床面拂过,又迅速沥干,光洁如新。
剑灵看得怔了一下:“他这灵根真方便啊。若是住宿都不用去找旅店,自己就能搭个房子。”
沈映宵被放在了这张新鲜的藤床上。
罩在外面的黑袍散开,露出下面新换的一身白衣,乌发铺在脑后,整个人黑白分明仿佛一幅泼洒在林间的水墨画,只有唇间点着一抹颜色。
沈映宵刚躺稳,忽然看到一缕细藤从藤床缝隙间伸出来,这东西围着他的手腕爬了一圈,将他的手轻轻捆在床榻上。
沈映宵默了默,攒着所剩不多的力气一抽手,那条细藤便又若无其事地缩了回去,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做。
梅文鹤像是没看见,正站在旁边,低头摆弄着他的几只瓶瓶罐罐。
看了半晌他终于挑出一瓶,从中倒出一枚散发着淡淡丹香的药丸:“师兄张嘴。”
沈映宵想接过自己吃。可梅文鹤那枚银针上也不知沾了什么毒,短短一会儿功夫他连舌尖都快麻了,手也有些抬不起来,只能赶在彻底动不了之前,张开了嘴。
丹药入口即化,带着药香的灵力散开,那些麻痒终于不再蔓延,缓缓退去。
这毒药生效时快得不行,解起来却极慢。
沈映宵也不急着起身。他目光微动,落在梅文鹤身上,忽然想起好久没见到那只巴掌大的小仙鹤了。
……而且突然在这里遇见,似乎很巧。
沈映宵偏过头,对上了梅文鹤的视线。
他想了想,闲聊似的道:“生辰过完了?”
梅文鹤理不直但气壮:“还没呢,我跑了。”
沈映宵:“……?”
他一时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好直接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这?”
提起这个,梅文鹤闲散的神态收起一些,他正色道:“小师弟好像失踪了。”
沈映宵目光一动:“具体怎么回事?”
梅文鹤莫名有些吞吞吐吐:“他最近在做一些……一些有风险的事,我们原本隔三差五便有联系,可前一阵我让小猪给他送药,却找不到人。”
沈映宵一怔:“小猪?”
梅文鹤拉开袖口,里面露出一只翅膀捂着脑袋补觉的小仙鹤。仙鹤巴掌大小,羽毛根根分明,仙气飘飘。
头顶忽然射下日光,它不耐烦地瞄了一眼,又衔着梅文鹤的袖摆,硬是把袖子关上了。
沈映宵:“……”
……原来这仙鹤还在,看来面前这个的确是真货。
想想也对,能把二师弟这点小爱好演的惟妙惟肖的,世界上恐怕挑不出第二个人。
剑灵好奇地盯着梅文鹤的袖口:“挺仙气飘飘一鹤,为什么叫小猪?”
沈映宵:“我记得它原本叫小竹,叫着叫着就被二师弟擅自改成猪了。许是它太能吃。”
剑灵:“……”还好自家主人起名比较有品位。
沈映宵对那只仙鹤没有太多兴趣,他打量着梅文鹤:“你刚才说的‘有风险的事’,是让戚怀风化成我的模样,替我被宗主带走?”
梅文鹤一怔:“他把这计划告诉你了?”
“?”沈映宵先前以为这两个师弟是共犯,可如今看来,他们的情报好像也不怎么互通,“告诉不告诉的……他当着我的面取了我的血,吃了那枚药,还穿了我的衣服。”
梅文鹤:“……”
给戚怀风药的时候,师弟好像说过会隐蔽行事。
……他就是这么隐蔽的?
第98章
“那枚药的确是我给的, 但我没想到他如此没轻没重,师兄受苦了。”
梅文鹤立刻跟戚怀风撇清关系。他坐在藤床边望着沈映宵,思维有些发散:“若换我来, 定不会让师兄……”
“你也别来。”沈映宵打断他的想象, “我自有我的打算, 不要总是天天想着把我关到哪。”
梅文鹤温和地笑了笑,好说话极了:“好, 都听师兄的。”
……答应归答应,到时候怎么做另说。
反正师兄很好抓。
……
沈映宵总感觉背后有一丝凉意。
他摸了摸身下凉丝丝的藤床,也没在意, 接着刚才的话道:“你为何会来不老峰?这里有戚怀风的行踪?”
梅文鹤摇头:“小猪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宗门, 我便过来找了找。寻到不老峰时感觉有他的气息, 可进来以后便彻底断了踪迹€€€€平时不老峰几十年也没个客人,最近却像是有不少人来来往往, 把其他痕迹盖了个彻底。”
沈映宵目光落向山上:“这里面你都四处看过了?”
梅文鹤笑:“没呢,我也刚来不久, 一路查到那间屋子时察觉有人, 便躲起来想抓人过来问问, 没成想竟逮到了师兄, 真是意外之喜。”
顿了顿, 他又若无其事地改口:“我是说遇到师兄是意外之喜,没有别的意思。”
剑灵:“……”别解释了,越描越黑。
知道你想逮人很久了。
……
好在不管心里想些什么, 面上,梅文鹤的确是一个言行有度的好师弟。
没多久, 沈映宵攥了攥手指, 发现那一身麻劲已经消了。
他坐起身, 没再耽搁:“往里走走看。”
梅文鹤应了一声,伸手扶他。不过那毒褪得快,沈映宵没几步就自己走稳了,他只得遗憾地收回手,默默跟着。
越往深山,洞府的模样便越是独特,依着绝景建成。有建在崖上的,有埋在水里的,还有瀑布后面的、松树底下的……这些洞府也曾被精心打理过,然而如今里面却只余一片积灰,偶尔有些残留的枯骨。
梅文鹤上前检查着枯骨,蹙起了眉:“残留的尸身大多都是炼气或是筑基期,并非在此羽化的修士,反倒更像是侍奉的道童。也不知这一山的人都平白消失到哪去了。”
沈映宵走出屋子,望着暮气沉沉的一整座山,心想那些人大概都陆续去了神兽宗。
宗主甚至不需要强来,只要告诉这些寿元将近的人,说那处秘境中有能够让人突破瓶颈的契机,他们自己便会想办法过去。有些在秘境中乱逛时死了,还有一些则死在了宗门大比上。
剑灵看到沈映宵叹气:“怎么了,你莫非在可怜这些小老头?”
沈映宵正有点伤春悲秋,气氛却都被剑灵搅没了:“我只是在想,本体的资质倒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差。虽然晋升速度总是赶不上戚怀风,但也从未有过难以突破的时候。”
仙灵之体体质特殊,他原本混日子也能一路混到合体期,只可惜时间终究没有留给他慢慢进步的机会。
一想到前世,沈映宵心情就直线下降。他往隔壁洞府走了两步,就在这时,他脚下一空,整片地面忽的下陷。
“?!”
沈映宵一惊,足尖轻点,飘身落到旁边。
他站稳往那个坑里看,发现坍塌后下面露出了一处走廊€€€€地底竟还藏着一处洞府,而这条走廊深处……竟像是有活人的气息。
犹豫片刻,沈映宵小心落了进去。
正要沿着走廊往前,忽然有东西缠上他的腰,不容分说地卷着他往上一甩。
沈映宵被硬生生拖回地面,一转头发现是梅文鹤来了:“一眼没见,师兄怎么就掉到下面去了?好我来得及时。”
沈映宵:“……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梅文鹤看上去却一点没信:“原来如此。”
沈映宵看着他敷衍的认同:“……”
……有时实在说不上来这两个师弟究竟哪个更气人。
师尊着实没有收徒的眼光。
不对,应该说师尊收徒的眼光,都在自己这里耗尽了。
沈映宵悄悄给自己贴了层金,和两个师弟区分开。然后面色平静地和梅文鹤一起,沿着地下长廊走了进去。
梅文鹤不知从哪摸出一枚莹海珠,托在掌心,淡蓝光芒撒落在周围,将地底映亮。
剑灵凑近看着那颗珠子上浓郁的灵力,啧啧道:“你师弟当真富的流油,居然拿这种东西来当照明用。这珠子不说效用,单是里面蕴含的灵力,就顶得上一大盆灵液了。”
沈映宵:“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盯人家珠子。赶紧去前面看看有什么机关危险,提前告诉我。”
剑灵应了一声,默默飘去前面探路。
……
不老峰先前阵法精妙,宗中又有无数高手坐镇,这座地下洞府并没有太多机关,两人很顺利地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