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拐八绕了一会儿, 直到剑灵都快记不清路了, 两个人终于停步。
他们停在了一堵断墙面前。墙壁通体暗红,飘荡着丝丝血腥味。
摊主敬畏又贪婪地看着这一面墙,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将之挂在凸起的地方。
然后他将肩上扛着的“货物”放下, 取出一柄木刺, 打算将人钉在墙上。
木刺穿透本体的肩膀之前, 摊主身后无声浮现出一片黑色药雾。
沈映宵换上分身, 落在他后方, 抬手朝前一勾。
摊主被灵力震退,他手中的本体则被无形的力道勾着,翩然飞出, 落进银面人怀中。
旁边的小二脸色骤变:“什么人?!”
沈映宵从本体四肢牵出灵力丝线,让人站稳。他往前一步挡在本体身前, 盯着令牌下扩散的阵法, 很感兴趣:“这便是通往极乐楼的路?”
摊主和小二这才想起墙上的令牌, 他们心中一惊,伸手要将牌子摘下,可这时,摊主抓着的纤长木刺脱手而出,它在空中转了个弯,穿透摊主的肩膀,笃一声将人钉在了先前本体所在的地方。
温热的血溅在了鲜红的墙皮上,摊主和小二望着这一幕,面色煞白。
两人飞身要退,却被一股灵力牢牢按住。他们身后,整栋墙像血海一样腾起波澜。细看才发现波动的并非墙面,而是一层紧贴在墙上的血色藤蔓。
在两道惊恐的惨叫声中,藤蔓潮水般涌出,将送上门的“货物”牢牢裹住。
沈映宵看了一眼脚下,忽然抱起本体飞身后退。几乎同时,一丛藤蔓自他们脚底涌出,贪婪合拢,却扑了个空。
没逮到那股极为诱人的灵力,藤蔓乱舞片刻,不甘地缩了回去。
……
短暂的狂躁只持续了数息,很快这里便恢复了原样。墙面平整,四周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映宵隔开一段距离看向断墙,发现摊主和小二全都不见了,地上只余一片衣物残渣。他们连人带修为都成了血色藤蔓的食物。
而“公平”的红墙也并非只吃不吐€€€€与之相对的,墙上的那枚令牌有了变化。它原本中心血红,角落是沉沉的黑色。但现在,边角的那一点黑已经消散,露出一枚纯粹的血色令牌。
沈映宵一挥袖,灵力裹着令牌送到他面前。
这枚令牌刻着“极乐”二字,同之前他和梅文鹤在不老峰找到的铜牌有些相似,但这枚显然更加精致,它温润如血玉,底纹复杂,通体散发着诡谲的灵力。
“进了外城还有内城,进了内城里面还裹着一层……这极乐楼改名叫卷心菜算了。”
沈映宵打量着手中的玉牌:“这应该就是最后的入楼令牌吧,只是不知楼门在哪。也没见这堵断墙变出一扇门来。”
沈映宵跟剑灵说话,魔尊冒着被砍的风险凑近来听。
听着听着就插嘴道:“不如顺着先前的那一条路走近试试。”
沈映宵想了想,发现一路上遇到的真正的“客人”,的确都在那条路上。只是人家走着走着就没影了,他先前却始终在原地踏步。
……如今有了这块令牌,倒正好再试一试。
……
沈映宵于是又回到了方才的主路上。他带着令牌,一路往城中心的极乐楼走去。
先前无论如何都难以靠近,然而这一次,他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拉近的距离。
道路两边的景象,也随之有了变化€€€€原本是普通集市,但随着沈映宵靠近极乐楼,他却发现道路两边的铺子,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比如此时路过的一栋二层小楼。
明明外表像酒楼,可沈映宵走到门口时往里一瞥,却发现酒楼中间的台子上,并没有说书人的小桌,反倒是竖了几根钉着金银镣铐的木桩。再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上面刻着的复杂阵纹,像是用来抑制修为的。
沈映宵:“?”
你们酒楼里摆着的东西,是不是稍微有点奇怪?
魔尊忽然道:“后院有不少气息,这里大概也是卖炉鼎的。”
沈映宵停下了脚步。
他还记得自己进城的目的€€€€找到那个跟着宗主离开的麻烦师弟。
……
见空荡荡的店里来了人,柜台后面,那个吊着一条胳膊的账房满面堆笑,迎了上来。
随着这人走近,沈映宵忽有所觉,目光落在他那条受伤的胳膊上。
这上面……竟像是有戚怀风的剑意。
魔尊也察觉到了。
他目光在账房身上一转,又落到台上那些狰狞的木桩上,忽然遗憾道:“来晚了。若早几日过来,没准能观赏你师弟的买卖现场€€€€那个小崽子也砍过我不少部下,一代天骄竟然落到……”
沈映宵幽幽打断:“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方便在旁人面前拔剑,奈何不了你?”
魔尊笑眯眯的:“是啊。”
沈映宵:“揍他。”
魔尊:“什……?!”
剑灵听话地飞扑过来。
一阵乒乓声响,周围顿时安静。
沈映宵心中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些捆牲畜似的木桩上,一阵火大。
对面,迎上来的账房却没空注意这个新客人的表情变化。
他正盯着沈映宵身边的本体,一个劲儿看。
旁人可能不太认识,但干一行爱一行,账房在炉鼎行业也算见多识广。稍一离近,他便觉出本体的灵力十分不同,竟像是炉鼎界的金色传说€€€€仙灵之体。
……若非旁边这个银面人修为深不可测,他这会儿已经招呼着伙计抢人了。
账房的视线,存在感实在太强,沈映宵到底没能忽略。
他蹙了蹙眉,但忽然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
下一刻,沈映宵握住本体的胳膊,一用力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账房的眼睛也跟了过来。
沈映宵任他打量,还主动挑起本体的下巴给他看:“货色如何?”
账房听到他的话音,心中一动:“你……您愿意出手?”
沈映宵点头:“这个差了点意思,我想换上一个。”
账房有些为难,虽然还没仔细探查,但稍一感知本体的修为,再看看相貌,便知这是极品。他委婉道:“能入您眼的,恐怕不多。”
沈映宵:“不看看怎么知道。”
他不太客气,账房的态度倒是极好,堆笑道:“也是,您进来看看吧。”
他带着沈映宵去了后院。
果然如魔尊所说,这里困着不少修士,一个个都昏昏沉沉的,见有人过来也没什么反应。
沈映宵粗略一探,发现这当中修为最高的,也就只到元婴期。
沈映宵沉下脸,像个没看到心仪货物的挑剔买家:“你不会以为这些灵根杂乱的元婴期,能换到我手上这个吧。”
账房:“……”不是你自己非要进来看的吗。
他解释道:“修为太高不好控制,比元婴期高的,自是不能堆在这卖。”
沈映宵嫌弃蹙眉:“按照你们这里转化炉鼎的规矩,想换到我手里的这个,怎么也得将近合体期€€€€偌大的极乐城,难道连个合体期的炉鼎都没有?”
账房咬了咬牙:“……有差不多的。”
明明这么说了,可新来的客人似乎是个杠精:“你莫不是在骗我。刚刚你还说修为太高,不好控制,这会儿又能控制住了?”
天气热,账房硬生生被他杠出了几分火气:“我只是说好货都不在我这。至于那些炉鼎,修为再高,我们自有看管的手段。”
他目光落在本体身上,忽然道:“您这只也还没完全驯服吧。像这样失了意识,固然不会反抗,可用起来着实毫无乐趣。”
沈映宵低头看了看本体:“那你说,该如何驯?”
账房聊起这个便来了劲,眼里冒光:“先拿我们这里特产的藤鞭抽一顿,抽到老实为止。”
发现沈映宵蹙了一下眉,他又嘿嘿改口道:“当然了,您的这种小美人,舍不得抽也正常。不过不要紧,我们这里还有别的秘法€€€€城镇四周的藤蔓可都是宝贝,您找点藤蔓榨成汁,每隔几个时辰给他灌下,修为高就多灌几次,再弄些带刺的生藤捆在衣服里面,保管一路都很老实。”
剑灵听得怔住,一时忘了继续揍魔尊。
账房说起这事就得意:“您可别小瞧这里的藤蔓,我们主人前不久捡了个重伤的高阶修士。修为再高,每日一大堆汁液灌进去,再锁住灵骨,还不是只能身娇体软任由摆布,就算性子再烈,反抗起来也只会平添情趣,可比您手上这种傀儡术要好用多了。”
魔尊扭正自己的脖子,看了沈映宵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应该多笑一笑。往好处想,你那师弟性子太傲,栽点跟头才……”
剑灵一把将魔尊按下去,对主角道:“极乐城捡的高阶修士,与你师弟有什么关系€€€€戚怀风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老实的?别说挨几鞭子,就算把他全身骨头碾碎,他也和‘任由摆布’这词毫不相干。”
沈映宵回过神,他像是对账房说的那个“捡来的高阶修士”很感兴趣:“高阶?有多高。”
“前些年我们这里来了两个分神期的修士,客人都抢疯了。这次这个……”账房神神秘秘地往上指了指,“比他们更高。”
沈映宵沉默了一下。分神期再往上,便只有合体期。
……天底下一共才几个合体期。
魔尊一边被剑灵按着敲,一边居然还有空凑热闹:“你不是天天都想揍你师弟么。如今难得有人替你动手,我若是你,就趁乱……”
沈映宵忽然对剑灵道:“没吃饭?”
剑灵低头看了看魔尊,咔哒攥了一下拳头,硬是把虚渺的骨节攥出了声响。
魔尊:“等等,我只是提个建……!”
耳边又一次安静了。
旁边,账房说完话,隔着镂空的银面,看出沈映宵心情一般。
他怔了怔,目光在沈映宵和本体之间打了个转,忽的灵光一闪:这银面人带着仙灵之体在身边,却忍着不用,该不会是真爱吧。
带人来逛炉鼎市场没准只是情趣,而银面人此时心情不好,则是觉得他刚才说的那些手段,冒犯了面前这只炉鼎?
账房心中冷哼一声:一个炉鼎还看得这么重,就好像别人稀罕似的。
……可恶,还真挺稀罕。
也不知这银面人究竟是从哪拐来的绝品。
正想着,沈映宵忽然开口:“你刚才说的那个高阶修士,我要了。”
账房回过神,笑道:“那可不巧,前日刚被极乐楼提走€€€€不过马上楼里便有赏花会,您若实在喜欢,可以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