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向雪山行 第117章

仍旧是他老生常谈的训练和心理调控问题。

“……在高水平竞技场上,要想赛出水平赛出风格,不仅需要高超的技术,还需要有强大的心理调控能力。尤其是像冬奥会这种高手对决,运动员水平旗鼓相当,心理素质就显得至关重要,”领队稍作停顿,目光从杞无忧身上掠过,“在这一方面,我觉得大家要向杞无忧学习。”

原本听得犯困,死水一样毫无波澜的队员们纷纷看向话题中心,开始窃窃私语。

杞无忧神色如常,他旁边的王飞跃倒是喜上眉梢:“点名表扬啊,习惯了习惯了,低调低调。”

“听我说完最后几句再讨论啊。”领队抬手,示意队员们噤声。

“我知道,由于疫情的影响啊,大家的训练备战都面临着极其严峻的挑战,有些队员在心理上会有波动,这是正常现象,但越是特殊时期,我们就越要进行心态上的调整,排除外界干扰,全力以赴备战冬奥会!”

“好!”

“好!”

台下有队员兴奋地吼道。

长达两小时的会议可算结束了,大家鼓掌鼓得非常起劲儿。

“行了行了,散会之前我再讲一句,如果无忧有时间的话,可以在训练之余传授一下你的心理调控方法,让大家学习学习。”

杞无忧状态很好,而且是超出一般的好,不仅没有出现封控期间队员之中常见的训练动机不足、心理疲劳等问题,看上去反而比之前还要有动力。

领队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噗嗤”一声笑,在刚刚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显得非常突兀。

领队好整以暇地看向笑声源头,“田斯吴,你乐啥呢?说说让大家也乐一乐。”

“没、没,领队说得对。”

田斯吴压制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我们要好好向无忧学习。”

“学习学习!”王飞跃在下面瞎附和。

“飞跃,这可不兴学啊。”田斯吴望向他,一双狐狸眼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

“怎么说?”

“要想调控心理,首先要增进和教练的联系。”

“啊,那算了,不适合我,”王飞跃立刻摇头,“让我和我教练增进联系就是上赶着挨骂。而且槐哥和别的教练也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用汉语和队员流畅交流的外籍教练。

可对于杞无忧来说,徐槐和他不止是普通的交流。

领队私下里告诉徐槐,要注意队员们的心理状况,适当地关心队员,再加上他本来就放心不下杞无忧,因此这段时间,他和杞无忧在网上聊得比以前更频繁。

聊天也大多是他主动关心开启话题,如果他不询问的话,杞无忧是不会主动说的。

徐槐对此还有些奇怪,之前在国内,两人经常能见到面的时候,杞无忧尚且三天两头给他发消息,明明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还硬要找话聊,而现在,两人分开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见面,杞无忧却不找他了。

随着国内疫情形势越发严峻,徐槐人在国外也看到了许多新闻,他既担心队员的训练和生活,也担心他们出现什么心理问题。

杞无忧的心理一直很正常,他在心态调节方面一向做得不错,并没有因疫情而受到什么影响。

只是有点想徐槐,这个调节不了。

他知道徐槐回挪威要照顾妈妈,应该分不出时间来应付他,所以才没有打扰他。直到得到徐槐的关心后,才开始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

【qiwuyo:槐哥,你不忙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就是有点想听他的声音。

这应该不过分吧。

“可以啊,”徐槐发来语音,答应得很爽快,“卑尔根和北京时差是六个小时,只要不是睡觉时间就随便打,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作者有话说:

小杞:试探.JPG

开始脑内构思一些过分的事情了!

第115章 退役之前不会谈恋爱

开完动员会没过几天,队里又开了一场反电信诈骗的主题宣讲会,时间定在下午五点。

这类宣讲会最常出现的场合是校园或者社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运动队里?队员们都很莫名其妙。

还是八卦传播机王飞跃给出了答案。

隔壁队有个队员在隔离期间遇到了电信诈骗,被骗了好几万。

这位队员被骗的缘由很丢人€€€€网恋。

他刚认识的网恋对象谎称家人得新冠了急用钱,于是他就借了一笔,一开始是两千,数额并不大,他就没有起疑心。后来那人说家人情况不太好,钱不够,再后来又说,家人病危了,进了重症监护室,就这样陆陆续续转账好几万,等到队员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大家听完都乐了,这套路也太低级了,居然真的有人会相信。

套路的确非常低级,但就是架不住有人会上低级当。

领队怕大家不当回事儿,又讲了几个发生在身边的诈骗案例。

讲话时不经意一瞥,瞥到杞无忧正低着头看手机,两个拇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像是在打字。

什么时候杞无忧也学会在会上偷偷玩手机了?以前可没这坏毛病。

讲完话,领队再次告诫队员们警惕诈骗,不要轻信陌生网友,不要网恋。他目光又一次落在杞无忧身上,看到杞无忧还在玩手机,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领队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队员的恋爱问题一直是他的心病。杞无忧不会也……谈恋爱了吧?保不齐还是网恋。

会议结束后,领队单独叫住了杞无忧。

他搓了搓手,迂回地问:“无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可以去和小赵聊聊。”

小赵是队里新聘请的心理咨询师。

杞无忧有些奇怪,“没有啊。”

“开完刚才的会,你有什么感想?”

杞无忧:“……警惕网络诈骗,不要随便借钱。”

“那你对网恋有什么看法?”

杞无忧面无表情:“幼稚,无聊。”感情这是想考考他。

领队话音一转,“你刚才开会的时候和谁聊天呢?”

“和徐槐。”

领队顿时松了一口气,应该不用担心了。就此打住显得太突兀,他又顺便问了句:“那你师父平时有和你聊过恋爱问题吗?”

杞无忧可疑地停顿几秒,眨了下眼,“聊过。”

领队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一早知道,徐槐这个外国佬的恋爱观和他们不太一样,生怕杞无忧被他带歪。

“聊得怎么样?”

“聊崩了。”

领队露出笑容,“你是不是不认同他的观点?”

杞无忧重重点头,“非常不认同。”

“你也觉得现役运动员不能谈恋爱对不对?”

“……嗯?”杞无忧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领队问了一大堆问题是什么意思,语调硬生生拐了个弯,“嗯,对。”

“领队,您担心我像隔壁队那人一样网恋被骗钱啊?”

“那不至于,”领队笑着打哈哈,“就是你现在这个阶段,谈恋爱的话可能会影响训练。”

“我明白的,您放心,”杞无忧脸不红心不跳地保证,“退役之前我都不会谈恋爱。”除非他追到徐槐。

“好,好,好!”领队满意地拍拍杞无忧的肩膀,放人走了。

领导和教练们一致认为现役运动员能有这种觉悟挺好的,但徐槐却不这么想。

集训队某次教练组会议上,领队提到禁止队内恋爱时,徐槐就曾表示过不解。他认为,好的恋爱会给人带来力量,对运动员的训练和生活都是有益的。小运动员到了一定的年龄,性意识觉醒,训练本身对身体和精神的负荷就已经很重了,又长期处于性压抑的状态,得不到释放,在某种程度上也会产生负面影响。

此观点一出,就得到了几位教练的委婉反对。

在座的各位应该都多多少少研究过运动心理学吧?为什么会不懂得这一点呢。当时的徐槐百思不得其解。从短期上来看,运动员在役期间不谈恋爱,的确会将全部精力放在训练上,产生一定的积极效应,但从长远来讲的话就不好说了。有些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比较长,到了三十多岁情感经历性经历还是一片空白,人会坏掉的吧。

更何况,因为一段普通恋爱就轻易影响到训练的运动员,心理调控能力显然不行,如果遇到比恋爱更能给人带来情绪起伏的事情,恐怕会直接崩溃,这样的人不适合走竞技体育这条路,注定走不长远。

尽管内心这样想,但徐槐也没有多做反驳,并不是想要说服别人一定要认同他的观点。而且后来他仔细想了一下,觉得那几位教练的话也有道理,比如说禁止队员和教练谈恋爱,他就觉得这个规定非常有必要。

-

由于疫情影响,国际雪联原定于四月底在法国蒂尼克斯举办的最后一站比赛临时取消。这个赛季就这样在混乱不安与诸多遗憾中落幕。

恢复室外训练后,教练团队重新制定了总体训练规划,又分别给每位队员量身定制了符合他们自身特点的针对性任务。

一号种子选手田斯吴技术水平渐趋成熟,但在心理调控方面还有些欠缺,他的首要任务是克服心态问题。现在暂时无法出国参加国际比赛,纪教练先会带他参加一些在国内举办的赛事,磨炼心性;二号种子选手杞无忧则主攻技术难度,以求在训练上有更多的突破。教练组对他的期许是这个雪季结束前练出1980,等到疫情结束再出去参加国际比赛,积累足够多的大赛经验。而且他创造力强,很有自己的想法,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沉下心来钻研新动作。

杞无忧每天按部就班地进行训练和分析,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会及时反馈给张可迪和其他教练,再继续调整和确定接下来的训练内容。

这天晚上,他收到一条来自纪教练的语音消息。

“无忧,你以后给可迪发训练视频的时候记得给徐槐也发一份,他虽然在国外,但也可以抽空在线上指导啊!”

徐槐如果指导杞无忧,必然会占用很多时间,以前每次训练后的指导都至少一小时起步。

尽管最近两人交流频繁,但中间毕竟有时差,杞无忧晚上训练完,徐槐那边才刚到下午,杞无忧通常会趁着这个时间找徐槐聊天,偶尔打个电话,但也不会聊太久。就当是短暂地充会儿电,徐槐是他的人形充电宝。

“他不上班的时候,队里还按时给他发着工资呢,总得干点活吧。”纪教练又发了一条语音,酸里酸气的。

听到他这么说,杞无忧才放下心来,在手机里精心挑选了几条瑕疵比较少的训练视频给徐槐发了过去。

刚开始的几天,他每天都会给徐槐发送训练视频和遇到的问题,等待徐槐的隔空指导。

后来,他不仅发视频,还每晚给徐槐汇报训练完成情况,以及过程中遭遇的挫折。有时候训练摔了一跤,稍微有点小磕碰都要可怜巴巴地向徐槐求安慰。

每天的生活就只有训练,日复一日地待在单调的环境里,与外界隔绝,却又总能看到网上关于病例不断增多、疫情持续蔓延的资讯,身体和精神都变得疲惫且无力,不只是运动员,有时候就连教练身上也萦绕着一种浓浓的疲惫感。

这些负面的情绪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杞无忧。

换做以前,他是断然不会对徐槐诉苦的,不想在徐槐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不想只做一个被徐槐照顾的小孩子。但他现在逐渐意识到,原来的思路不对,他陷入了一个误区,长大并不意味着不再脆弱,不再情绪化,而是拥有了坦然面对内心某些脆弱地带的勇气,拥有了排解糟糕情绪的能力。

把这些告诉徐槐,不止是为了寻求安慰。

想让他放心,又想让他时刻惦念。

运动员的心路历程或许都有共通之处,徐槐诧异于杞无忧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很累、很难过,但又完全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说这样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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