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屏冷哼:“没有。”
严仞道:“还在生气?既如此,你为何不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是九皇子?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皇子,以为是哪家的门生,所以才……”
“那你也不能……”
“不能怎样?”
陆屏气极,这人明明知道,却还诱他说出口。他算是明白了,严世子此人流氓至极,赶紧避开,以后能躲多远是多远。
正想着,前面迎头急匆匆走来一个太监,是达生来了。陆屏如获救兵,还未等达生唤一声“殿下”便拉着人走。
身后的严仞停住了脚步。
宗昀堪堪追上来:“主子?”
严仞道:“不跟了,回去吧。”
何新柏等几个世家公子一路疾驰下山,在山下等了严仞许久才等到。低低的嘶鸣响起,严仞勒过马头,扬起马鞭往何新柏身上轻轻一抽。
何新柏无端挨了一鞭,大喊:“你疯了!”
严仞道:“你知道他是九皇子,怎么一早不告诉我?”
何新柏道:“原来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认得他呢!”
严仞微微笑道:“我要是认得,还会让他背诗?”
他这笑有些渗人,何新柏只得赔笑道:“你不一直都是这样嘛,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那里站的是太子又如何?”他想了想又补充,“而且,那陆屏虽是九皇子,可这皇子还不如不当呢,在宫里连肖贵妃身边的阉人都不如。”
严仞微微愕然:“怎么说?”
几人一边缓缓骑着一边闲聊。
“他生母是黎山园的一个小宫女,生下他后便被赐死了。陛下不喜他,所以他一直待在黎山园,大约七八岁才被皇后带回宫中照看。我平日进宫也总不见他,就连陛下也不常见他,你说这样的人,怎么能跟太子和三皇子那等人相比呢!”
严仞盯着前方的马道失神,片刻后才道:“我说呢,怎么从来不知道陛下有个九皇子。”
何新柏笑道:“那今儿见了,你觉着怎样?”
严仞微嗤:“没有半分皇子的模样,像是……像是埙,这种乐器很沉闷。”他又转而道,“但应当也很美妙。”
何新柏大笑:“你还这样说他?你今日那样逗弄他,他记恨你还来不及呢!”
严仞不以为然:“是他自己不表身份。我若是他这样的身世啊,非在泥潭里闯出一片自己的天才行。”
他说这话时视线停留在西北方向的天边,何新柏听不出异样,只一夹马肚走快几步:“走,去平康坊吃酒?就算没有给所谓的九殿下赔罪,平康坊也一定要去的!”
严仞懒懒道:“明日是七夕,今晚的平康坊应当很热闹。”
何新柏摇着扇子:“对哦,明日是七夕。你还记得玉人楼给咱们斟酒的胡姬么?”
其实不记得,但严仞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何新柏道:“我想她了,咱们去玉人楼吧!”
一行人又扬起马鞭,在夕阳下跑远。
第3章 3 我被表白,但生气
“世子回来了,快去准备热水,再煮醒酒汤。”
上午骑着马出去,深夜坐着车回来,机灵的下人已知道是世子吃了酒,弯腰跑进门去招呼厨房了。没想到车里的人一掀帘跳了下来,步履稳当,似乎毫无醉意。
“不用煮,我没醉。”
宗昀看了看严仞的神情,确实清醒,可身上的酒气还很明显。
严仞问:“宗嬷嬷睡了么?”
宗嬷嬷是严仞的奶娘,也是宗昀的母亲。赵管事道:“睡下了。”
“那就好,别让她闻见我一身酒气,不然又要念叨上一个时辰了。”严仞走进院子,速度虽快,长靴在石板上几乎擦不出声响,身后成群的下人亦放轻脚步跟到房门口,在原地待命。
卸了发冠,解下臂缚,热水已经备好,赵管事才道:“宗嬷嬷也是为世子好,她今儿还跟老奴提到,前几日陛下传了口谕,在世家中挑选适龄儿郎入白虎殿同太子一道念书,希望世子也能去报名,在太师跟前学到的,总是要比傅家学堂更好的。”
严仞倒差点把这事忘了。
前段时间皇帝不知怎么的,忽然要从各世家私塾里选几名世家子弟调入白虎殿。白虎殿是皇子及公主们的皇家学堂,由太师亲自教习,而世家子弟们向来都只在国子监或者自家私塾里念书。
但他其实不喜欢读书,只喜欢同他父亲一样钻研武学,如果是调他去武学营,他再乐意不过。
严仞只能道:“父亲母亲远在北疆,在家自然是听宗嬷嬷的。”
赵管事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请世子定夺。”
“说。”
赵管事回首低声吩咐几句,不多时,严仞的革带已经被丫鬟卸下,热水也已备好,严仞转头,见一个下人被押着扑通跪在槛外,磕头求饶。
“这小子整天鬼鬼祟祟心神不宁的,从他身上竟搜出一锭银子,审问了半日。”
那下人磕头道:“世子饶命!今日外头有人给小的银子,问世子去哪里,可有进宫,进宫的时辰是什么。小的只知道世子去龙首山跑马了,就告诉了那人……”
严仞微微皱眉。
宗昀刚跨出门槛,那人又吓得立刻道:“小的原不想说的!但那人给小的看了宫中的牌子,是宫里的主子,还说是……”
“什么?”
那人抬头,迟疑地看了看周围的人。
“说。”
那人闭眼大声道:“说是宫里的主子爱慕世子,才特意来问世子行程的!”
周围顿时寂静得只剩虫鸣。丫鬟低下了头,奴仆背过身去,赵管事一时愕然,宗昀忍不住咳了几声:“咳!咳咳……”
赵管事道:“老奴还是去吩咐下人煮碗解酒汤吧。”
说着领了几个人退了下去,人变少了,尴尬的气氛还未减退,丫鬟们的瓦瓢有意无意地在浴桶里来回划拉。
严仞问:“宫里的哪位主子?”
那人道:“没说,但奴才看到牌子上刻的是仙鹤。”
宗昀回忆道:“仙鹤啊,那是皇子公主的专印……”接着恍然大悟,不确定道,“这、这么说,是宫里哪位公主殿下倾心……”
严仞脱掉外袍,吩咐:“把他带下去打二十板子,明日调去庄上。传我的话,以后若还有谁私自受贿透我的行踪,就不要在府里待着了。”
他又看到宗昀一直期期艾艾的,索性道:“你想说有公主倾心我,想见我一面,特意制备偶遇么?但今日在后山并没有遇见什么公主殿下。”
“……”
“……”
短暂沉默后,严仞后知后觉:“莫非……”
宗昀又咳起来:“咳咳!”
瓦瓢舀水的声音莫名使人心烦,严仞啧了一声:“你们今天怎么了,这水要弄多久才弄好?还不出去?”
下人们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急忙收拾好东西磨磨蹭蹭挪出去,严仞正要说什么,赵管事又端了醒酒汤进来,见宗昀还在咳,便问:“宗昀,你也需要醒酒汤么?”
宗昀急忙摆手。
屋里只剩三个人,严仞已没有心情洗浴,一碗醒酒汤拿起,想了想,又放下。
赵管事问:“世子,这汤有什么问题么?”
严仞摇头,眉头紧锁。
宗昀和赵管事皆不敢说话。
半晌,严仞才道:“宗昀啊,你说,他今日是什么意思?”
赵管事:“什么什么意思?”
宗昀顺着道:“难怪他念那首诗,原来是倾慕于世子……”
“……”严仞问,“当真?”
宗昀:“十有八九啊。”
严仞喝了一口汤后放下碗,沉吟道:“但既是倾慕于我,为何还如此生气,像是我冒犯了他一般。”
宗昀:“属下也不知。”
严仞负手,来回踱步。
赵管事:“世子,热水要放凉了……”
“宗昀,你说他这人是怎么回事?”严仞又道,“既是来打听我今日行程,好歹带个太监上山,怎么还孤身一人到处乱跑,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若不是我的玉丢了,恐怕这一趟他连我的面都没见着。”
宗昀应是,赵管事也连忙点头。
严仞又冷笑:“如此拙劣的追求方法,真当别人不会发现么?”说完仰头将醒酒汤全部喝完,把碗递给赵管事,“你们出去吧。”
宗昀拿出早时在后山掉的那块玉:“对了主子,您的玉。”
那块双兔佩本不是什么贵重的玉,严仞才系在禁步上带去跑马,而此时上头的纹路缝隙里躲着擦拭不掉的泥垢,已没有了原先的光泽,看起来灰不溜秋。酒意还未消,严仞正心烦着,嫌弃道:“什么玉?不要了。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宗昀一时噎住。
两人退出房门,屋里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宗昀问:“什么叫……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赵管事沉吟道:“这玉是哪儿来的?怎么变成这样子?”
宗昀只得解释:“今日跑马时掉在马道上了,九殿下捡着还给世子的。”
赵管事恍然大悟:“亏你从小在世子身边跟着长大,还没会到世子的意思?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世子这是不好意思直说,只得暗示你,把它送还给九殿下呢。”
宗昀啊了一声:“真的?”
赵管事信誓旦旦:“真的,你按这意思办就是了。从前世子不也是喜欢谁了,就送一块玉么?”
确实,世子以前在花楼听姑娘唱曲儿,恰逢心情好的时候,会多赏点给长得好看的姑娘。宗昀将信将疑,听里头洗浴声不止,也不好再进去询问,只好重新将玉收起。
翌日午时,一条消息从陆蔷宫里传了出来,传遍了整个后宫。
听说陆蔷昨日用了茶房的点心后便开始肚子疼,半夜起夜了有四五回,折腾了半宿,早晨还去了五趟官房。
为此,陆蔷像只蔫坏了的猫一样缩在自己房里,哀声连连,全然没了往日的威风,她母妃心疼死了,还特意叫人请了太医来。
人人都以为是陆蔷的午膳或者点心出了问题,殊不知,她只是昨日下午路过陆屏的苍€€院后,在五十步院的茶房里,就着点心喝了一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