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搞权谋啊 第27章

路上,陆屏找了家有名的糕点铺买一盒糕点,当作给严家长辈的见面礼。

侯府还是原来那个伯府,只是换了牌匾,严岑不喜铺张浪费,夫妻俩也不常在京中住,于是没有添置什么不必要的东西,整个严府还是和从前一样。

严岑身材高大,神情不怒自威,有一种久经沙场而沉稳肃穆的气质。严夫人是唐氏前安西伯老伯爷的千金,名叫唐若初,眉眼与严仞有几分相似,温柔慈祥,笑起来时眼角已有细细的皱纹。

陆屏还以为严仞的爹娘大概会和严仞一样自信开朗随和豪迈,没想到一个如高山般正经严肃,一个如秋水般柔和包容,没一点像严仞的。

见到陆屏到访,唐若初很高兴,严岑也很似乎很高兴,宴请陆屏留在家中用午饭。

严岑这一脉人丁稀薄,只有严仞一个独子,再加上是武学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便只是简单摆了个四人的饭桌。

饭桌上的严岑打开话匣子,兀自同陆屏聊起严仞来。他道:“严仞这小子窜的个头越来越高,三年前我回启安,他还跟九殿下这么高,现在已经比他老子我还要高了。”

陆屏不擅交际,也不知道附和什么,只能笑笑点头。

严岑指着严仞对陆屏道:“他从刚学会说话就开始跟我们顶嘴,我说一句,他能顶十句,一直顶到我们离开启安。”又道,“所以我们刚开始都怕他在启安到处跟人树敌,很是担心,好在现在也慢慢长大,学会收敛了。”

陆屏觉得很新奇。

严仞道:“行了,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陆屏道:“今年初冬的文武校验上,小侯爷拿了不错的成绩,父皇夸奖过他呢。”

严岑立刻带着隐隐得意道:“这个我知道,傅家和何家那两个小子都跟我说过了。”

陆屏边吃饭边观察,严仞估计小时候和他爹不怎么对付,之后聚少离多,关系才渐渐缓和,似乎还是更亲近娘亲,比如现下唐若初细心地挑了鱼刺,把鱼肉放入严仞碗中。

严岑见了便看不惯:“夫人,不要老是给他挑鱼刺,让他自己来,他又不是小孩子。”

闻言,严仞抬眼斜斜瞄了他爹一样。

唐若初皱起眉头解释:“我跟孩子也没多少天陪衬了,就不能让我多做些事?”

陆屏筷子一顿,周围也没了声音,饭桌上陷入沉默。

等启程回北疆的日子一定,严仞就要离开启安,而唐若初则留在启安。

在这个张灯结彩、喜庆祥和的上元佳节,严府也和旁人一样过着团圆的生活,殊不知团圆的同时也意味着这样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像上刑一样煎熬。

唐若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更加满面愁容,严仞则装得面无表情,眼底却含了几分落寞。

许久,严岑严肃地打破沉默:“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吃饭。”

一顿饭才得以持续吃下去。

午后,严仞带陆屏逛严府。

据说严岑的府邸是启安里各大世家中最为简陋的,常年不大兴土木,只是小作修缮,因而不算精美,却也显得随和。

路上遇到了上次在严府门口见到的赵管事,还遇到了严仞的乳娘、宗昀的亲娘宗嬷嬷。二人一路穿廊过桥,停在了一处房门口。

“这里呢,是我的书房。”

严仞的书房比陆屏的还大。

大门正对的墙壁中间,挂着几幅字画,画上字样大气磅礴,挥毫随意。墙壁之前的书架垒满了层层叠叠的书籍、纸笔及文房用品。

陆屏率先走到书架前去看严仞的藏书,发现居然什么书都有,囊括了各大学说流派的不少经典,国教科举必备的经学名著在其中不过两三成,而更多的是《孙子兵法》《吴子》这类的兵书。

陆屏一排排看过去,叹为观止:“这么多兵书!”

严仞负手走过来:“我就喜欢读兵书,还有其他闲杂书,不喜欢那些四书五经。”

陆屏道:“那你白虎殿的课业还那么优秀。”

严仞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挺厉害的,无所不能啊?”

陆屏早已习惯了他这副德性,道:“说实话,别贫嘴。”

严仞才正经起来:“我当然凡事都要做好喽,这样陛下才觉得我有能力,不丢严家和我爹的颜面。”

陆屏觉得这些兵书都挺有趣,有了猎奇之心,便问:“那能借我一本看看么?”

严仞问:“你要看兵书做什么?想学我将来带兵打仗?”

陆屏摇头,实话实说:“就好奇而已,看到经学之外的书都想读一读。”

严仞点点头,从一列兵书中挑了两本简单易看的递给陆屏。

书房的左右两边居然各置了两个书案,一个专门读书用,一个专门练字用。练字的书案上用镇尺压着一张还未写完的字帖。陆屏又走过去一看,那字体十分大,笔锋之间有熟悉之感,但砚台上的墨水却干得结成硬的了。

他问:“你这字是什么时候写的了?”

严仞想了想:“忘了,年前吧?”

陆屏:“……”

严仞看出他眼里的鄙夷,笑道:“大过年的谁还练字啊?”

陆屏道:“那好歹也写完收起来,怎么写一半就不写了……”

严仞随意道:“不知道,当时好像忽然有事要离开,就搁笔了。等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感觉了,便不写喽,练字这种事儿还是得看感觉的吧?要不,你帮我把他写完?”

陆屏急忙摇头:“我没感觉。”

严仞道:“你有。”

陆屏又道:“我不会写这么大的字,笔迹又与你不同,写出来不就是狗尾续貂、暴殄天物么?”

严仞推着他往书案前走:“试试嘛,有两种笔迹才好玩呢。我给你研墨。”

严仞说着便替他移开镇尺,并开始动手磨墨,陆屏只得提笔试着写一下。严仞练的字是《将进酒》,陆屏也很喜欢这首诗,但练字则要看人的气魄和当时的心境,否则,字与诗意不和,便会自惭形秽。

陆屏极力代入诗中意境,正经庄严地写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严仞近在咫尺的声音:

“我就说得让达生给你的衣服熏熏香嘛,你闻闻,果真好闻得很。”

陆屏吓了一跳,“尔”字写坏了。

严仞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一手撑着案沿,也不知看他写字看了多久,忽然来这么一句。陆屏回过身,强装镇定:“你既然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熏香?”

严仞呵了一声:“我一介粗人,怕糟蹋了这么好的香。”

陆屏重新回到字帖上继续往下写,边道:“你还粗人啊?没见过你这么……”

严仞道:“什么?”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下人进门禀报,对严仞说严岑找他有事,在后院等他。

严仞对陆屏道:“那你在这里等我,随便看看,我很快回来。若是我许久没回,你也可以去后院找我,叫人带路便可。”

陆屏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吧。”

严仞走后,书房陷入安静。

陆屏重新执笔,平心静气地把《将进酒》的最后几个字写完,终于大功告成。但一般人写字帖后面都要附上年月日及姓名,陆屏写了“庚寅年上元日”之后便停下来。

严仞可有名号?

他这样的人,大概很喜欢给自己取名号吧?

陆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管,兀自在末尾添上“子铿书”三个字。

而后,他慢慢等字帖晾干,而后卷起来用绳结系好,选了个全是字帖宣纸的卷缸放进去。

严仞这人,若是常常练字半途而废的话,那这卷缸里的字帖不都大半是未完之作?陆屏觉得好笑,想起方才严仞说的“随便看看”,他既然这么说,也肯定准许自己翻开他的字帖了。

于是他随意取出其中一卷,拉开绳结,展开端详起来。

这副字帖写的是王摩诘的《少年行》,字倒是更小一些,笔锋也更收敛,却令陆屏更加熟悉。他一点一点看完,卷轴随着手指慢慢滑落到尾端。

落款处写了几个小字。

“辛丑年七月初八远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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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安台鉴:

徐孺子月下嬉戏之言,诡不及白马之论,而犹胜白马之论,简洁明了,虽同为窃换概念,然不使旁人顿觉荒谬,而赞以慧言巧思,盖参彻其本而灵活变通也。

远山谨启。

◇ 第29章 29 我那位远山君

严岑叫严仞去趟后院,其实是想试试他这三年武学的长进的。

问了几次武学策论之后,发现严仞虽然大有倨傲不屑的脸色,但还是都能答得上来,严岑便冷笑一声,叫人拿来两把长枪,要试试他的枪法。

严仞道:“您跟我打?”

严岑道:“是啊。”

严仞道:“那我少使三分力气。”

严岑一愣,哈哈大笑:“小子,劝你别太自信,突厥人强悍又耐痛,我的枪比这一把不知重多少,你还是使十二分的力气吧!”

严仞挑眉:“那您等着。”

于是他回头,叫宗昀去把陆屏从书房叫过来。

等了良久,陆屏终于来到后院,眼神却涣散无神,表面似乎正常,脚步却十分虚浮。

严仞走过去用手扇扇他的视线,问:“怎么了,看书看懵了?”

陆屏眼神重新聚焦,反问:“什么事?”

严仞低声道:“我和老头子打架,让你来看看热闹,看我打得有多好。”

陆屏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下人在拭枪,唐若初、宗昀、赵管事等人都在场,唐若初还笑着招呼他过去一起坐着吃橘子。

陆屏坐到唐若初旁边,接过她递过来的橘子,眼前严仞和严岑已经各自开始蓄势待发了,他的神思却又不由自主回到了书房。

他终于明白为何严仞的字迹如此眼熟了。

震惊了许久后,他仍不相信,跑去书架找书。瀚海般的书中也有《南华经》之类的道家书籍,湮没其中,乍一看并不明显,但抽出来细看,翻阅的痕迹很重,偶有字行被视为重句标注出来。

陆屏想过远山君是任何一个人,唯独没想过是严仞。

他心中的远山君,和严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是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人。

如今两个人却重合了。

陆屏心中反反复复,杂乱地充斥着以前和严仞互相来回的每一封书信,想要从最初那一封书信开始梳理起,身边的环境却不允许。

唐若初笑着对陆屏道:“将军没有用十成功夫呢,子铿就快要输了。”

陆屏定眼看去,原来自己走神之间已经错过了打斗最精彩的场面,此时严岑一挥长枪,横着将严仞的身子挡在了地面上,丝毫不给他起身反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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