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嘴巴抿起一些,若有所思,“他不和咱们讲话,这会儿却在听咱们讲话。”说着,他转过脸,与闻渊招呼,“这位仙师!你从何处来?境界又是如何?”
闻渊瞥他一眼,没有回音。
桑容城女修笑了一下,“我就说,他不理人的。”
金丹修士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叹了句:“这可不好。从闻人家主前头设置的那些考验来看,他还是乐见咱们关系融洽。”一顿,笑了,“虽然最终拿到传承的只有一个人,或者一支队伍,可剩下的人能走到这会儿,至少品行是说得过去。如此一来,他们不就成了传承人手下天然的人马?€€€€闻人家原先的护卫是训练有素,却不一定听新主的啊。”
没有明言招揽,可这话音里的意思,两个筑基修士都听懂了。
不光是他们,不远处的闻渊也听懂了。
他心头思索。不必说,那金丹这么讲,目的就是让筑基修士们从隐隐敌视他,变做与他抱成一团。如此一来,后头的考验是需要多人协作的,他自然占据优势。若是要单打独斗也无妨,他也不会吃亏。
这等心思,看起来的确是人,而不是眼下环境中用来迷惑人心的幻影。
虽然其他修士尚未察觉,可闻渊已经在慢慢卸掉身上的力气。
他果然没有因此出事。结合其他人的话,闻渊也对眼下情境有了初步的判断。不出意外的话,第五轮、第六轮考验之中并没有先前那些时间间隔。找到锦囊、将其打开的人,就会进入这座殿内。
这个想法很快得到证实。
正思索时,殿内又多了些人。和前头那些一样,他们多是筑基,零星有那么一两个金丹。
新来的修士做的第一件事,是和桑容、长庆城的那几位确定他们来到这地方的方式。不单单是解了自己的疑惑,也让闻渊确定很多猜测。
所以,他想,只要等到所有人员出现、宣读下一轮规则的闻人家丁现身,自己与之说清楚他来到这儿是一场误会,事情就结束了吧?
哪怕退上一步,新的考验会像修士们进入大殿一样,并不在开始时给他们任何反应余地,闻渊也只需做到不出头出彩就行。看起来不难。
唯独辛苦了慕笙。自己消失了,他一定非常着急,这会儿十有八九正在想办法找他。
既然如此,闻渊觉得自己也不能一味等待、把希望寄托于接下来的考验。他开始在大殿边缘缓缓踱步,想要分辨出这儿的阵法布置方式,有没有办法让他直接离开。
这么过了些时候,离开的法子没找到,大殿中的人却多了不少,其中也终于有了元婴。
那元婴一来,殿内原本由金丹为首、筑基依附的格局骤然发生变化。一部分金丹断然选择投靠,另一部分则依然愿意保持独立。既然老前辈专门设置了不同境界的修士有什么不同考验,就说明对对方来说,修为并不是什么关键要点。
多方相互打量、相互试探€€€€这时候,听到一声沉重的“吱呀”。
他们的就目光瞬间受到吸引,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原来是一个一直游走在外的青年,找到了大殿的门,将其朝外推开。
外间的光线照了进来。
闻渊站在门口处,望向殿外的一切。
耀眼的日光落在他的肩头,他身后的所有人都在眼下时刻当了配角。
闻渊本人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有日光,自己却没有见到太阳。放在正常地方,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这座大殿并不在丰阳郡。
它怕是在什么被隔绝在外的独立空间里。
做出同样判断的还有后续出现的那个元婴。与闻渊的不悦相比,他脸上的喜色就要清晰很多了。站在门口朝外看了片刻,他大笑:“总说闻人家传承不俗,可我们这些从外头来的修士,又如何知道他们家有多少好东西?
“如今却是明了!一整个秘境,竟然可以直接被拿来当考验场地。闻人家,果真是大手笔!”
一番话说下来,不少金丹、筑基修士面空中已经流露向往。唯有闻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罢了。
看来果真还是要用那个最慢的法子。慕笙……他和自己是道侣,不单是口头说说,而是真正神魂相连。哪怕被空间隔绝,有人出事,另一个人也会有所反应。
他虽一定会着急,却也一定会知道自己没事。如此,接下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闻渊转回殿中,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运转灵气周天。
看着他动作的其他人:“……”
对!这种时候,比起拉帮结派,是不是应该多向老家主展示一下自己的勤勉好学?
短短时间,又有十数人与闻渊一同坐下。以至于后头再有修士出现,见到这样的场面,都先是一惊,而后才开始观察、了解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慢慢时间推移,不知不觉便有三天过去。
大殿中的人经历了最初的缓慢增长、后来的爆发式增长,到现在,开始趋于平稳。
有人在不断统计:“桑容城的人已经齐了,长庆城的还剩下元婴……”是想知道他们还要等待多久。
话说到一半儿,众人再度听到熟悉的“吱呀”。这回去看,大殿之门竟在毫无修士触碰的情况下开始闭合!
众人先是惊讶,随机意识到什么,纷纷站起、肃容。
第六轮考验,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199章 逃仆(80)
殿门关闭之后,丝丝缕缕的雾气从四方墙壁溢出,将一众修士笼罩。
作为一直待在边角的人,闻渊算是被罩住颇早的一个。
他最先还能听到身边人虽有压抑、却还是脱口而出的惊呼,到后头,那些声响却完全消失了。
不,不光是“声响”。闻渊神识再散开的时候,在他的感知中,自己身旁已经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青年立在原地,屏着呼吸,灵气护身。
雾气还在增加,比之前更浓、更让人看不清事物。
虽然暂时不曾察觉危险,闻渊心头依然警钟狂响。前头没来得及升起的怀疑在瞬时间变得清晰,慕笙€€€€
这时候,他前方出现一条路。
闻渊定定看着那路。
他分辨出了上面的土色,还有虽然细微,却还是在隐约向上的坡度。
闻渊心头忽而一动。他想起某样东西,说来,那还是道侣告知他的。
“寻常势力招揽子弟,用的可不是像咱们师父那样简单的法子。路上随便捡到两个人,就允他们修习自己收集来的功法阵术。”慕笙的嗓音显得轻快,话里话外都觉得自己和闻渊幸运,这才能碰到如此好的两位师父,“一般呢,是两条路子。”
他伸出指头,朝闻渊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第一种,纯粹看人资质。也不是说真碰到心思歹毒之辈,他们也不理不顾了。只是品性如何,哪里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在那之前,总也有资源分配吧。还是以根骨如何来评判更简单,旁人也没别的话说。
“第二种,就是很多门派,包括大家族都有一种传承,‘登天路’。”
几年之后,闻渊在一个不会出现泥土小径的地方,看到一条路。
慕笙:“……不同势力的‘登天路’,其实还是有不同的。从我见过的记载来看,他们基本都会选择以一条门派、家族里原本有的路作为基础,一年年地在上面加上不同阵法。其中一半儿都是幻阵,修士受到影响之后,就会看到些不愉快的回忆啦,或者纯粹某些危险啦。
“那些势力这么做,是为了创造出条件,好让他们知道修士们在危急条件下会如何选择。
“最开始,一条条‘登天路’都是在大选大比时才开启,平常时候都是普通的路。可上头那么多阵法,平时就算不开启,那么多弟子从旁往来,说不准就触发了灵阵。所以呢,慢慢的,这些路都被存放在单独空间里,只有必要时候才会取出。
“如此一来,对初入仙门那些人来说,倒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闻渊问:“若是碰到不妙记忆,或是遇到险情,让那些修士不欲再往前走,又要如何算他们的检验结果?”
慕笙:“以‘走到哪里’为准。能一路走到头的,基本都要成为各势力倾斜资源的亲传笛子。走过九成、八成道路的,享受待遇就跟着他们的表现来呗。”
闻渊笑了:“那要是一成也没有呢。”
慕笙轻轻“啧”了声,说:“都到仙门之外了,谁会一步也不走?€€€€真要说,我觉得那些仙门压根不会想到这种情况。
“只有走了,才有结果。”
闻渊轻声重复道侣的话:“只有走了,才有结果。”
数息观察、回忆之后,他到底抬起脚,走上那条小路。
……
……
旁侧传来了孩童的叫喊。
闻渊看过去,意外发觉自己视线落向的地方,雾气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还有正聚集在院中的几个孩子。
那些孩子正围着什么,口中叫:“都是因为你!夫人才不愿为我们分下月例!”
“对,都是你惹夫人生气。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受苦?”
“教我武艺的师傅说了,继续学下去,我是有望在明年之前引气入体的。可现在,师傅走了!”
他们一边讲话,一边朝被围住的存在又踩又踢。
在往日,这一直是孩子们发泄情绪的最好途径。他们不必知道夫人对他们厌烦的真正来源,不会知道是嫡子天分不足才让夫人日日焦心。只需要明白,把正在被围攻的人“解决”掉,往日的一切待遇都会回来。
抱着这个念头,孩童们心头天真懵懂的恶意愈甚。可惜,今天还是有些不同的。
脚尖即将碰到地上那个孩子脑袋的时候,身形最高壮、近乎算得上“少年”的孩子被一把拉开。
闻渊俯身抱起地上的孩子。对方被他搭救,却仿佛更加害怕,拿懵懂目光朝他看来。
哪怕明智这是幻影,见到这一幕,闻渊依然有种一股气被堵在胸膛的感觉。
他冷冷地望着前方被吓傻了的孩童们。当年面对他们,自己一来气力不足,二来毕竟是下仆之子。真与家里庶子庶女们为敌,不管是他还是被救下的慕笙,都不会有好结果。
可现在,他是实力高绝、轻易断人生死的大能。眼前这些,却不过是一些“登天路”制造出的影子……
杀了他们。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念。
“杀了他们。”
闻渊低头,看那个披着慕笙面孔的幻影在自己怀中说。
他心神微动,仿佛真有一股薄薄怒意在心头升起。促使他抽出长刀,对准前面那些影子€€€€
闻渊淡淡说:“如果慕笙想杀他们,我们自会回烈焰城,杀那些已经长成、当年切切实实害过他的人。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假东西撺掇着去杀一个孩子的影子,我莫是什么戏子吗?”
“……”怀里那个“慕笙”逐渐淡下,连带周围其他孩子、整个院落都像被丢进水中的水墨画,先是散开一片一片晕影,又彻底淡化不见。
黄土小径再度出现在闻渊脚下。
闻渊思索:“有了前面那一遭,无论如何,背后之人也不能说我什么都没做了。接下来,想不出头,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想罢,他撩起衣摆,就地坐下。
雾气已经将他的来路遮掩,前方景象倒是若隐若现。
闻渊看在眼里,没有丝毫探究的欲望。到后头,更是干脆闭上双目,又来运转灵气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