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多人能有他这样的幸运?
只是他已经脱离考场七年,想要二次科举,没有那么容易。
距离开春童试还有半年之久,一切还得从长计议,现在么……就先教育好小豆丁吧。
周自言久违地躺在舒适的床上睡了一个好觉,一睁眼:卯时二刻。
这个噩耗吓得周自言飞速起身,穿好衣物就往宋家前院跑。
途中经过小厨房时,小丫鬟正蹲在小木桌前吃花卷。
看到风风火火的周自言,连忙端着盘子跑出来,清脆的声音像春天的黄鹂,“先生,先生这是小厨房的花卷,您拿一个走吧!”
“多谢姑娘!”周自言一边提着后脚跟的布鞋一边叼走花卷。
松散的长袍只系了两个扣子,修长骨感的脖颈带着一点清晨的雾气。
虽然狼狈,但乱中还是难掩帅气。
小丫鬟抱着瓷盘恋恋不舍,在厨娘的打趣下羞红了整张脸。
经过昨晚一顿晚膳,周自言已经大体摸清了宋家的情况。
就如宋豆丁所说,宋家以前就住在乡下一个非常小的村子里,宋父祖祖辈辈都以种田为生。
这样的生活安定,也简单.
可宋豆丁的娘亲后来生了一场大病.
宋父面对高昂的医药费捉襟见肘,最后宋母没抗住,走了。
从那以后,宋父便抛弃了种田,把刚刚三岁的宋豆丁交给村长,自己一个人背着包袱出去跑商。
这才有了宋家现在的生活。
周自言不是很理解.
为什么不把宋豆丁交给他哥,反而交给村长
但转念一想,当时的长子说不定正在书院读书,宋父也许不愿意打扰。
宋父经过几年的跑商,攒了一些家底后,便带着两个孩子来到镇上,让长子去了更好的书院,还打算正式给幼子招一个认字先生。
宋家的装潢非常符合宋家的务实风格。
每一条道路都采用了‘海墁铺地’的技术,以条砖铺墁。
不精致,也称不上美观。
却能及时处理雨天积攒的雨水。
道路两旁种的也是简单的满天星等花种,并没有京城的奢靡之风。
走过长道,周自言正好啃完手里的花卷。
看到前院的淌白地面,无数尘土飞扬在略显粗糙的地面。
清晨日光一照射,更加明显。
周自言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很好,他正好踩着点来到前院。
可前院这里,除了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妪,并没有第二个矮矮小小的身影。
老妪握着手里的长杆扫把,“先生早啊。”
眼角褶皱顺着脸上的笑容散开。
“阿婆辛苦了。”周自言微微俯身,向老妪问好。
老妪从未受过读书人的行礼,紧张之下学着周自言的姿势回给周自言,“老妇惶恐。”
周自言看着天边的日头喃喃自语,“宋豆丁,第一天就敢迟到。”
揣着怀中的戒尺就往宋豆丁的厢房走去。
昨晚宋父虽然喝得有点多,但在两个人喝酒之前,宋父郑重地递给他一个匣子。
匣子里是一方戒尺。
宋父当着宋豆丁的面告诉周自言:“若是豆丁闹腾,不听话,先生尽可使用此物!”
周自言不喜欢体罚,但宋父给了,他也只能接过匣子。
宋豆丁抱着手,委屈,但不能说,说出来就挨打。
走到宋豆丁的住处,果不其然,文秀正在院门口站着,端庄秀丽的面庞染着一丝无奈和认命。
她是宋家一等的丫鬟,平时宋父不在家里,她就得守着家里的混世小魔王,谨防他上房揭瓦。
看到周自言,文秀盈身,“先生。”
今日可是上课第一天,小少爷就这么睡过时辰。
现在先生都追过来了,手里还拿着戒尺,他的小少爷哟,还能安全地渡过这一劫吗?
“还在里面睡?”周自言捏着手里的戒尺,贴到门扉上听了听,房间内安安静静,“我能进去吗?”
文秀轻轻侧开身子,“老爷说了,先生可以随意进出。”
老爷是铁了心要让小公子好好上学,所以给了周先生极大的权利。
当然,也不是全然放权。
今日临走前就特意叮嘱文秀,好好观察周先生……这一点,就无需周先生知道了。
周自言点点头,推门进入。
宋豆丁的房间陈设简单,却充满童趣。
进门便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大风筝,和旁边供孩童玩乐的小玩具。
一座顶格圆形屏风,将房间分成两部分,屏风后是宋豆丁的寝居。
周自言背手在外围站好。
简单扫过一圈,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窗口的楠木条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宋豆丁的衣物和鞋子,还有一个小书箱。
挑开书箱一侧,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全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旁边还准备了三个坠着流苏的小书签。
准备的这般用心,早上怎么还会迟到?
周自言寻找角度,透过圆形屏风,果然看到四柱四杆架子床上,有一个圆滚滚的缎花绣被大鼓包。
眯起眼睛,故意踱步,轻轻发出一点声音。
就见那鼓包跟着声音也抖了抖。
里面的小孩显然醒着。
这就有意思了,醒了却不来上课。
周自言灵光一闪,莫不是因为昨晚宋父给的戒尺?
是了。
宋父昨晚给戒尺,就是把教育的权利让渡给了自己。
现在宋豆丁躲在被子里不出来,无非两种可能:一是真的害怕;二就是想看看自己对他的态度到底什么样,是不是真的会按照宋父说的那样,用戒尺来教导他。
教学还没开始,周自言就遇到了教育上的问题。
这样聪敏的小孩,若只是单纯的告诉他‘不用戒尺惩戒学生’想必没多大用处。
想明白后,周自言请还在门口等待的文秀去寻一把小巧的匕首,自己则将戒尺放好。
六寸长的戒尺厚六分,正好可以削成一页书签。
文秀很快便回来,她没能找到趁手的匕首,索性拿了一把书刀。
周自言坐在楠木凳上,用书刀开始对戒尺进行改造。
锋利的刀口划过戒尺,‘簌簌’的声音逐渐吸引了屏风后面的小孩。
宋豆丁悄悄掀开被子。
他不明白,以往的先生要是知道他在躲懒,早就过来责骂他了,现在他迟到了,先生为何不拿着戒尺过来惩戒自己?
裹着被子,宋豆丁蹑手蹑脚地跑到屏风后面。
露出半个脑袋,看着桌前的周自言。
周自言在宋豆丁刚出来时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不过他还是目不斜视地制作自己的简易小书签。
做官那几年,他曾遇到过数不清的不眠夜。
民生政策,氏族权势,还有和敬宣帝逐渐如履薄冰的关系,都让周自言越来越疲惫。
那时候全靠这一手削木头的技术消磨时间,排解心绪。
技术飞升后他还和工部的几位大人在闲暇之余合伙做了许多有用的小东西。
周自言感慨命运的神奇。
从一开始的削小玩意,到后面拿着图纸在工部忙碌,现在竟然又开始削小玩意。
幸好他还没忘记‘初心’。
拿着手里的小书签,周自言暗自满意。
做好的书签泛着竹香。
原本的戒尺两边就有镂空设计,小豆丁的房间里最大的玩具便是那个风筝,所以他又在最上面掏出来一个风筝的形状。
希望小豆丁喜欢这个设计吧。
周自言弹走身上的竹屑,在宋豆丁准备落跑的时候,抓住他身上的锦被,轻轻一抖,把小孩连被子一起滚到地上。
被子之下的宋豆丁已然穿戴整齐。
只是他还死死拽着自己的被子,企图蒙住脸来抵挡接下来的责罚。
周自言蹲在宋豆丁面前,视线落到宋豆丁的眉心,将手里的书签递给他,“瞧瞧,喜欢吗?”
“这是……书签?”披着被子,宋豆丁盘腿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