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料到王小妞一个小丫头可能会哭, 索性备好洗漱用具, 好让王小妞到家后可以先洗个热水澡, 舒服舒服。
“去吧。”宋父叹气,拜托文秀好好安抚一下小丫头。
文秀点点头。
三人一起坐到厅堂中。
彼时已经秋风渐起,身子也跟着泛起凉意。
“这都是什么事啊。”宋父实在忍不住, 重重捶桌,“王大良是不是疯了,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王大还是读过书的, 竟然跟着他爹一起!”
王大良就是王父的本名,王大便是王家大哥。
宋父一直称王大良为老大哥,现在气上心头,直接称名道姓, 还不足以消气。
什么魂魄压制,什么死后无坟, 光是听,他就后脊发凉。
王家居然能对自己长女这么狠心,真是骇人听闻!
周自言摇摇头,“我原先还以为王婶子是个好的,没想到……”
听王小妞那个话,他还以为王母是真的思念女儿。
或许是真心的吧。
只是这点真心,比不上大儿子的前程重要。
宋父仰头叹息,“就是可怜小妞了,多好的一个丫头,怎么摊上这么一家子。”
爹不像爹,哥不像哥。
连自己娘都不重视自己,小妞这丫头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宋父临时想到一个办法,但要先询问宋豆丁的意见,“不行就让小妞先住咱们家里,豆丁啊,你说呢?”
若是以前,宋豆丁早就上蹿下跳,调皮捣蛋了。
可他现在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前后晃腿,不发一言。
竟然连宋父的询问都没听见。
“豆丁,没事吧?”周自言担心小豆丁被这件事刺激到,摸摸小豆丁的脸。
还好还好,温度如常。
宋豆丁咬着下唇,不知在脑中想了多少事情。
半晌后,他仰起头,目光炯炯,“夫子,我们去上课吧,这次童试,我一定要上榜。”
只要他能考出好成绩,那他哥哥,他爹,还有小妞,都不会被人欺负了。
他要一路考到大官,让大庆再也没有王小妞爹这样的人!
周自言就猜到宋豆丁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现在却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
只能牵起小豆丁,向宋父告退。
几天后,县衙针对这件事,出了告示。
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说明了整件事的原委。
看过的人纷纷叹为观止。
“这是真的吗?那不就是俺家隔壁的巷子?”
“哎哟哟,那王家平时看着可老实了,没想到会这么干。”
“张家可真不是个东西啊,亏我还在他们家那里买过肉嘞,以后再也不去了,不去了!”
“……”
主簿还专门带着衙役站在公告栏附近,“大家都看仔细了,不明白的就多问问,咱们都会一一解答。”
“看过了,就要记在心里!咱们马鸣沟,自古以来就是清明之地,决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若是还有人敢以身试险,就别怪知县大人心狠了!”
衙役们腰带银刀,凶神恶煞,狠狠警醒了一波前来的民众。
周自言左手牵着宋豆丁,右手牵着王小妞。
也跟着受了一波教育。
周自言并不奇怪知县为什么会这么做。
大庆民间读过书的人还是少,常有卖儿卖女,不敬父母不爱兄弟姐妹之事发生。
但在伦理道德方面,大庆决不允许这些行为,所以专门出台了许多律文。
要求为人父母的,可以断亲,可以换子,但都要经过衙门宗族同意,不得私自进行。
若有违者,施仗刑。
不过正如其他律文一样,存在是存在,会不会被民间遵守就不好说了。
也是张家王家正好撞枪口上,被知县拿来‘祭天’,以儆效尤。
周自言打量了一圈围在告示周围的百姓,看大家的脸色,效果应该很不错。
虽然不能完全打消他们心里的小九九,但能安分一时是一时。
在告示旁边,还有一篇小表彰文,由县丞亲笔撰写。
“王家二女,宋家幼子,心怀炙勇,敢向威行,于众人中,如明珠,如珍玉。愿天下幼童皆能有其勇气炽热,好读书,懂文理,春月柳濯,朝霞举轩。”
周自言一字一句念出来,“豆丁,小妞,知县夸你们呢。”
短短一百来个字,王小妞和宋豆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夫子,你看我,还没考试就已经被知县大人认识了。”宋豆丁挺起胸膛,骄傲。
王小妞还不认字,但也跟着骄傲。
周自言失笑,“你们两个啊!”
人小鬼大的鬼灵精!
张家涉事人员,因为这件事,被知县判了个草菅人命的罪行,需要上报府衙才行,所以至今还在收押。
只是张老娘好像扛下了所有罪行,愿意替张屠户受刑罚。
所以张家其他人正在和知县掰扯。
遇上这种愿意替子顶罪的娘,想来知县应该很是头大。
而王父和王大哥作为从犯,犯的却是私下买卖子女的罪行。
不需要服刑,只是需要一人打二十大板,再在县衙的监管下,劳作一年。
王家老大因为正在读书,还准备参加童试,被知县准许考完试再劳作。
王父和王母本想替王老大执行,反被知县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王小妞这几天一直住在宋家,王家剩下的人也不来关心。
现在王家人都从衙门回家了,也不曾过来接王小妞回去。
宋父知道后,什么都没说。
只让文秀默默收拾出一间适合小丫头常住的屋子。
周自言看在眼中,越发觉得‘人善被人欺’。
虽然王家态度模糊,但宋豆丁和王小妞却是一战成名。
本来这件事发生以后,大部分人对两个小孩的评价都不算好。
毕竟在这个朝代,父母是天的道理亘古已久。
孩子敢让老子不好,那就是孩子的错处!
但知县的态度有很大引导力。
衙门出的表彰文,无限放大他们的勇敢,弱化两个孩子和父母之间的问题。
反而扭转了邻里大众的看法。
瞧瞧,人家小孩六七岁就懂这么多,还敢直接去衙门!
多了不起啊!
现在整个城南都知道,春六巷出了两个了不得的小孩!
一个宋家幼子,不仅能背诵大庆律文,还敢对峙公堂,
一个王家幼女,虽不识字,却懂人伦,敢为亲姐状告父母。
多少人家的小孩被父母耳提命面,要他们好好读书,将来也做一个被知县表彰的小孩。
小孩们只能捂住耳朵,又烦又不能吭声,怕挨打。
连回到马鸣书院读书的宋卫风,都被新掌院叫去,询问宋家幼子的事情。
新掌院姓廖,名为安。
面对新掌院,宋卫风那叫一个拘谨。
他真的很想认真回答新掌院的问题,可新掌院问的都是什么呀?
“宋学子,那位周夫子,平时有没有教策论?”
“周夫子可曾讲过,如何让算术更容易?”
“周夫子有没有带你们登高观星啊!”
“宋家幼子是否已经背过科考的内容了?”
“这位宋家幼子最擅哪一道啊,可是算术?”
“宋学子,你这儿可有宋家幼子做的诗词?”
宋卫风:“……”
廖掌院莫不是疯了吧!
宋豆丁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廖为安心里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