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子!”
五个小孩齐齐回答。
周自言转身,用手中的木炭,在身后的四方木板上写下今日要学的几个字。
正规黑板,在大庆做不出来。
但周自言让吴师傅准备好一块四方木板,去除毛刺,然后在上面抹满黑漆。
这样,一块简易到不能再简易的黑板就做成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周自言拿自己的玉骨折扇充当教杆,一个字一个字讲解给五个小朋友。
时不时还提问一下宋豆丁,考察一下他有没有记住。
宋豆丁没有让周自言失望,每一次提问都回答的完美准确。
旁边四个小朋友眼含羡慕。
他们以前都是不认字的小孩,可现在豆丁已经知道这么多学问了。
真了不起啊。
郎朗读书声从这座小小的院落传出去。
路过周宅的行人忍不住放慢脚步,想仔细听听这里面的读书声。
“这位周夫子的家塾,看起来真不错啊。”听到读书声的邻居搓了搓胳膊。
他才听了几声,胳膊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同行之人瞧着周宅的朱红色木门,寻思道:“你说,这家塾的束€€贵不贵啊……要是不贵,家里的小孩子能过来认几个字也行。”
“别说小孩,我都想进去学一学,你听听,这声音,多有朝气。”搓胳膊的行人越听越激动,直接把头扒到门上,想多听几声,“哎,这就是读书的声音啊。这才几个小孩,就这么好听,那书院里的读书声是不是更好听。”
同伴把他拉起来,“想啥呢,咱们都过大半辈子了,还学啥,好好挣钱,争取让家里孩子去读书吧。快别听了,赶紧走,再不走要赶不上做买卖了。”
“是是是,快走,快走。”
如此景象,时有发声。
凡是路过周家门口的人,都不自觉放慢脚步,想多听几声读书的声音。
他们小小一个巷子,现在都有家塾了。
而且家塾里的学生正是他们春六巷的孩子。
真好。
有这么一个家塾,感觉整个巷子都有书香气了。
整整一个上午,周自言都在教他们说文解字。
到了午间,因为是第一天上课,所以几个小孩跟着周自言随便吃了一点,小小午休了一下,便又开始学他安排的算术课。
几个半人高的小孩,字还没有认识几个,就已经摇头晃脑地数数。
学完算术,周自言又开始念一些杂集野史,努力拓宽他们的知识面,不把他们框在那几本书上。
一天上下来,五个小孩最喜欢这堂课。
什么前朝趣事,民间鬼话,听都没听过,简直太有意思了。
最后还有一堂礼仪课。
不管是哪朝哪代,都十分讲究仪态,所以学子的礼节也是科考的一部分。
五个娃娃哪正儿八经的学过礼仪,第一次行礼全都做得东倒西歪,别别扭扭。
不过没事,做的丑,多练练就好了!
他们有信心!
到了申时,周自言便结束一天的教学,让这些小孩拿好东西,各回各家。
上完一天学的小朋友们,各个都像被吸走魂魄似的。
趴在自己的小课桌上,一动不动。
“好累啊……”王小妞喃喃道,“读书怎么这么难啊……”
她感觉自己一天时间,什么都没学会。
蒋庆庆深有同感,“那些考上功名的学子,也太厉害了,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学问啊。”
他们才学了这么一点就已经受不了了。
难不成那些考上功名的学子,都是神仙变得吗?
二棍虽然不说话,可他也觉得读书好难。
庞大山和宋豆丁有过基础,学起来颇为轻松。
看到小伙伴们这副模样,对视一眼,下了决定。
一个拎一个,把倒在小课桌上的小孩拎起来。
宋豆丁掐着腰,“快起来,别磨蹭了,赶紧随我去温习,不然今天学的字全都忘光光啦!”
“快起来啊,豆丁学的比咱们多,让他再给咱们补补课,一定能行的。”庞大山把小伙伴们扶正,顺便帮他们收拾东西。
三人互相看了看,觉得有道理。
难咋了,学就是了呗!
别的学子能学会,他们又不是笨蛋,肯定也能行!
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周自言鞠躬,“夫子再见!”
周自言追在后面,嘱咐他们别摔着,“哎哎,你们还没说想要什么奖励€€€€”
先前答应五个小娃娃,他们若是真的能提前和豆丁学到学问,就给他们奖励。
现在他要履行诺言了,可这几个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跑得飞快。
“真是……”周自言摇着头锁好自家大门。
在小孩们离开后,他又带上自己的户籍往衙门走去。
今儿还得去衙门做登记。
马鸣沟的教谕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夫子,一听周自言是来登记家塾的。
哪怕走路不利索,也立马做好了登记。
周自言看着已经做好的记录,惊讶道:“多谢教谕。”
本以为这一趟要等许久,没想到这位老教谕行事这么利索。
老教谕捋着自己的胡子,笑道:“老夫虽然走得慢,但这教书育人的事儿,可不能慢。周夫子,既为人师,就要以身作则,好好授课。”
周自言拱手作揖,“自然自然。”
有了这份记录,他这小小的周家家塾,便上了官府名单,是正儿八经的马鸣沟家塾了。
另一边,五个小孩急着去小空地做温习。
他们这个小空地,其实就是巷子内部一个小空地。
春六巷并不是一条通畅的巷子,它的走向左拐右绕,恰好空出中间一处地界,变成巷子里的小广场。
朝廷在这里种了一颗大榕树,稍作规整,搬来一些大石头,便成了供给住户们休息的小地方。
也是孩童玩耍的空地。
天色还未暗下来,空地上坐满了出来唠嗑做工的住户。
有板凳的就坐在板凳上,没带板凳的就坐大石头上。
抓一把瓜子,或者带几份女红,低头起落间,便开始闲聊。
“你们知道嘛,南边的老王家儿媳妇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真的?哎哟,老王盼了好些年了,总算抱孙子了。”
“隔壁巷子的,就那户卖杂货的,开始给女儿看人家了。”
“他家女儿不是才及笄吗?这就开始看了?”
“早做打算嘛!”
正聊着呢,就看见五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小孩,风风火火地跑来。
一来就趴到大榕树底下,摊开手中的书本,又抓来木棍,在地上戳泥巴。
住户们瞧见了,觉得新奇,互相推搡。
“那都是谁家小孩啊,怎么穿得一模一样。”
“你还不知道呢?巷北来了个周夫子,办了个家塾,这几个,都是周夫子家塾里的学生。喏,那边那个是蒋家的,那边那个是宋家的……哦,就是那个宋家子!”
一听宋家子,问话的人想起来了,“哎哟,就是那个被知县表彰过的宋家子啊?那他旁边那个不就是王家小女?”
“就是他们,今儿是他们上课第一天哩。”
几人放下手中活计,互相看看,“要不,咱们坐近一点?”
“这儿没阳光了,怪阴冷的,坐近一点,坐近一点好。”
拿上小板凳,慢慢挪过去。
众人看不明白,怎么都拿着树枝在泥地里戳来戳去。
“他们这是做啥呢?怎么拿个木棍戳泥巴啊!”
有稍微明白一点的,顿时明白了。
“我瞧着好像在写字儿呢。你看,那边那个二棍,是不是写了个字。”
“好像真的是,这才上了第一天课,就已经能写字了啊!”
“这泥巴地也能写字?不都是在纸上写嘛!”
巷子里的住户越看越忍不住,干脆直接偏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五个小孩看。
原来在泥巴地里也能写字啊……
看着五个小孩努力学习的模样,他们好像也感觉到一点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