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小朋友自看到题目, 就开始抓耳挠腮。
自己算不出来,就小声交流。
只是这交流的内容€€€€
“小妞……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豆丁, 你啥时候欠我钱了啊!”
“你们是不是傻了, 这是夫子出的题目,我哪有欠你银子!”
王小妞算不出来,所以她选择了最笨的办法,一天一天数。
一张纸顿时满满当当写满数字和天数。
不过这个办法, 好像不太行。
庞大山和宋豆丁稍稍微聪明一些。
却卡在五十天这一项上,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继续算下去。
只有二棍, 守着自己的纸笔,默默无言。
两炷香之后,二棍举手,“夫子,豆丁要还一两又一百二十文。”
周自言收起书卷,询问道:“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二棍举起自己的算术过程,认真回答道:“回夫子,五十天可以分成十个五天,一天涨三文钱,五天就是十五文钱,那么十个五天,自然就是一百五十文。加上豆丁之前借的九百七十文,一两银子是一千文,就是一两又一百二十文。”
“哇!”王小妞看着自己写满字迹的纸张,猛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竟然一天一天算!”
宋豆丁和庞大山也反应过来了,“是嘞,五十天可以拆开看嘛。”
周自言合扇提问二棍,“十个五天,你是如何那么快算出一百五十文的?”
“回夫子,二棍心里有一个算盘,在心里拨弄算了一下,就知道了。”二棍说到这个,脸上出现一丝茫然,“也不知道为啥,一开始算术,心里那个算盘就出来了,夫子,我是不是鬼上身了。”
周自言:“……”
这哪是鬼上身,这是心算成型的预兆。
学算术极其讲究天赋,若无天赋,哪怕把解题过程放到眼前,也看不出门道。
这就是人对于数字的敏感度。
看不出来二棍于算术一道居然这般有天赋。
“学算术的人一般有三种,一种是天赋上佳,只需稍微努力,便可得知算术含义。”周自言摇扇解答,“第二种,是没什么天赋,却格外刻苦,这类人可能不会精通算术,却称得上懂算术。这第三类……便是没有天赋到极点,哪怕勤勉用心,也感知不到算术的精妙。”
宋豆丁举手,“那二棍是不是就算有天赋的那一类?”
周自言笑而不答,只嘱托二棍,“二棍,你既然能在心中打算盘,那你往后在算术这里,就要更加用心,不可辜负你那心中的算盘。”
二棍捂着胸口,好想知道了周自言的意思,拱手作揖,“是!夫子我知道了!”
“这道题里用到了一个算术的新含义,乘法。”周自言点点桌子,叫小朋友们翻开小书桌上那本《算法统宗》,“所谓铺地锦,便是乘法的算法称呼。看到书上那一个个格子了吗?比如那十个五天,一百五十文的题目,一个五天是十五文,十个十五文相加,算到乘法里便是十五文乘十。”
“把十五和十,分别写到格子的上面和右边,再将两个数的数位分别相乘,写入格中。”
“但是这样的算法太复杂,夫子今天教你们一个简单一些的口诀。”
说着,周自言转身擦掉之前的算术题目,写下九九乘法表前几位,“这是九因歌,首发于里耶秦简,经过历朝历代改良,这才有了咱们现在的九因歌,一如一一,二如二一……”
“不过这样还是有些难背,那便再简化一些。”
周自言又在九因歌下面,写上现代的九九乘法口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是不是顺口许多?不过这可不是夫子想的,来源尚不可考,只留后人使用罢了。”
“打从今儿起,先把一开头的这一列背过,后面的再慢慢背。”
五个小朋友歪着头,开始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二棍突然叫道:“夫子,那是不是一乘以万物都是一啊!”
“正是。”周自言点点头。
二棍摸摸后脑勺,“算术可真有意思,这些数字里好像蕴含无穷道理似的。”
旁边四个小朋友皆皱起眉头,表示无法理解。
他们一到算术就头疼,完全无法理解二棍的想法。
周自言用茶水润了润喉咙,又道:“马上就要封腊了,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封腊?!”提到封腊,每个小朋友的脸上都仿佛迸发光彩,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集会上疯玩的场景。
周自言提问:“是啊,封腊。你们可知封腊的时候,书院的学子们会做什么?”
这里就宋豆丁家里有在书院读书的哥哥,所以宋豆丁第一个举手,“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都会摆摊卖自己的字画,一幅字能卖好多钱哩。”
他哥去年也参加了,但是他哥的字卖的很少。
最后那点钱都给他买糖葫芦了。
“不错,正是卖字画。古往今来,皆有名家大儒贩卖字画之举,就连庆京省的林相公,年轻时候也隐姓埋名,在街市上售卖自己的字画,据说因为字画技艺太好,即售一空,从而传下美名。”周自言挥开折扇,“既然你们现在读书认字了,君子六艺也学了不少时日,本次封腊,你们也去支个摊位。”
“我们?”宋豆丁指指自己,又指指他的小伙伴们,“我们能行吗……”
不是他没信心,只是他们的字和画,实在是……有点不堪入目。
“别的学子能画山水意境,你们不能画冰糖葫芦吗?别的学子能写志向高远,你们不能写健康顺遂吗?”周自言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脑袋,“要用这里去思考啊。”
宋豆丁好似被点醒,拍掌,“是啊,是啊!”
王小妞也想到了,“我们还能画家周围的东西,大榕树,小鞋子……”
“都行,都行。”周自言点点头,“我会给你们每人十张宣纸,五张字,五张画,还有一个月,在封腊之前做好,集会时夫子带你们去摆摊。”
宋豆丁看向周自言,期待道:“夫子,那你嘞?”
“夫子自然也有啊。”周自言摇扇轻笑,“到时候还得蹭一下你们的摊位呢。”
“好耶!”
五个小朋友齐齐欢呼!
以前的封腊集会,他们只是跟着大人凑热闹的那个,今年他们竟然也能支个摊位卖自己的字画了!
“不过,若是你们不好好听讲,怕是写不好集会上要卖的字画。”周自言故意摇头,“不仅写不好,恐怕连账目都算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赚了多少银子。”
“不可能!”宋豆丁一听,立马正襟危坐,“我们一定会好好上课的!”
“就是就是!”
其他小孩也立马坐得板板正正,生怕自己什么都写不出来,也算不清账目。
周自言见达到自己的目的,再不装样,笑着继续上课。
封腊集会在正式封腊前三天举行。
集会这天,屋檐上的积雪化了又积,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雪花。
早早就准备好在集会大赚一笔的摊贩们,天不亮就出来做准备。
周自言正在小厨房煮粥,前院大门便被敲响。
宋卫风穿着崭新的朱红夹袄,脸颊边毛茸茸的领子趁着小脸愈发白润。
他正提着一个食盒,“周大哥,我又来蹭饭了。”
周自言往他身后瞧了瞧,“豆丁呢?又没跟来?”
这小跟屁虫,怎么突然不跟着他哥到处跑了。
“豆丁在家里和小妞玩呢。”宋卫风呼出一口寒气,搓搓手,“天儿真冷啊。”
周自言三天前就给小朋友们放了假,这几天宋豆丁都玩疯了。
“你们书院放假了吧?”周自言把人邀进屋。
“书院前天就放假了。”宋卫风打开食盒,里面是简单的清粥小菜。
周自言看了看食盒里已经做好的,再看看自己刚刚下锅的开水,立马盖上盖子。
不做了,吃现成的!
“这是小妞和豆丁做的。”宋卫风给周自言放好碗筷,抬手布菜,“他们这几天在家,除了埋头写写画画,就是在厨房研究吃食。”
周自言吃了一口小菜,爽辣清口,再喝一口热粥,周身凉气瞬间消失不见,“他们这手艺可以啊。”
宋卫风笑道:“主要是小妞在做,别忘了她家可是开饭铺的。”
“也不知道知县大人怎么安排的,我们这摊位旁边,就是你们书院的学子。”周自言放下筷子,摇摇头。
想在集会上赚点银钱的摊贩们,需提前去衙门登记。
因为衙门还得根据登记的人数安排位置和巡街人,所以过时不候。
以往这些集会,最抢手的位置自然是各大书院学子的身边。
家家户户都愿意买一些书院学子的字画回去充充文化气。
所以待在学子们身边,也能跟着蹭点客源。
不过周自言他们去集会倒不用抢什么位置。
衙门安排在哪,就在哪。
结果不知道知县怎么想的,竟然把他们安排在马鸣书院学子摊位的旁边。
这下好了,只要有客人过来买字画,势必会两相评比一番。
周自言想到一个问题,“卫风啊,到时你站在哪一边?是我这边,还是你们书院那边?”
宋卫风不为所动,“自然是与豆丁站在一处。”
“哦?只是豆丁吗?”周自言端起胳膊,目光探究。
宋卫风又为周自言添了一筷子饭食,“周大哥,这么多小菜清粥,怎么还不能堵上你的嘴。”
周自言立刻见好就收,呼噜呼噜喝粥。
傍晚时候,各家各户门前都挂起红红火火的灯笼。
周自言穿着厚棉大氅,将手揣进袖中,左手拎着一个灯笼,右手提着一箱字画。
大氅下,是宋卫风送他的那个钱袋子……
自然是那个线头都没收起来的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