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豆丁捧着自己的小碗碗,紧紧挨着宋父, “多谢各位伯伯婶婶,豆丁吃不了这么多。”
而且好多都是他不爱吃的!
宋父一杯接一杯, 喝得不亦乐乎。
心里只顾着高兴祖坟冒青烟, 全然忘记了宋豆丁。
渐渐地,大家喝得都有点上头,就有那些不着调的人拍着肚子开腔:“豆丁啊,伯伯家里有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妹妹, 以后你们可以多一块玩玩,将来若是都愿意, 那咱们也能成个亲家哈哈哈哈!”
“啊?”宋豆丁第一下没听懂这个伯伯说的什么意思。
说这话的人倒是被旁边的花婶子瞪了一眼,“你说啥呢,豆丁才几岁就想着开始攀婚事,羞不羞。”
那人被说了一通,尚不服气,“说得到好听,你们心里没这个想法?”
“就算有也不会现在说出来。”花婶子看了一眼另一桌的周自言,“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周秀才的吉祥饭!而且人家周秀才还在呢,你说这话也不嫌讨人嫌。”
那人冷嘁了一声,好像对花婶子的虚伪不甚在乎。
宋豆丁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伯伯是在给自己说亲哩!
太吓人了!他还这般小,哪能取媳妇!
“我去找夫子!”撂下这句话,宋豆丁直接落荒而逃。
宋卫风和周自言坐在一桌上。
这一桌或许是因为周自言在,不管是喝酒,还是闲谈,都没有那么放肆。
宋豆丁扒住周自言的裤腿,终于松了一口气。
“豆丁,你跑啥?”周自言把宋豆丁抱到空位上,给他安置了一副新的碗筷。
“刚刚有人要给我说媳妇呢,我害怕,就跑了。”宋豆丁手拿筷子,小眉毛皱在一起,有些郁闷,“我哥都还没成亲,我才不要取媳妇。到时候要是我媳妇和我哥打架,我该帮谁啊!”
宋卫风没想到这件事里还有自己的份,而且他听不明白宋豆丁话里的意思,“我为什么会和你媳妇打架?”
他有这么蛮不讲理吗?
“要是我和媳妇一起爬树掏鸟,下河摸鱼,你会不揍我们吗?”宋豆丁托着脸,说的煞有介事,“我媳妇肯定护着我,到时候你们一定会打架的。”
“……”宋卫风按揉额角,终于意识到宋豆丁虽然学问上有了一点成绩,可他本身还是一个小孩子,对婚嫁等事还没有正确的认识。
“豆丁啊,等你可以娶媳妇了,你们就不会去上树下河了。”周自言哈哈大笑,“你见过哪个大人去上树下河?你哥现在还去吗?”
“也是哦。”宋豆丁懵懵懂懂,“那不能上树下河,我娶媳妇干啥,没意思,不娶,我才不娶。”
宋卫风看向周自言,“周大哥,你说豆丁将来不会都考过会试了,还像现在这般傻里傻气吧?”
“很难说。”周自言摸摸宋豆丁的脑袋,故意笑话他。
宋豆丁猛地扔掉周自言的手,“我才不傻!不和你们玩了!”
说罢,从椅子上跳下去,又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们了。
一顿饭
,宋豆丁竟然哪哪都受气,最后换了两回座位才抱着胳膊消停。
第二日,周自言按照主簿的意思去领了秀才文书。
文书就是厚厚的缎面两折本,左侧写着‘秀才凭印’,右侧是周自言的一些身份信息。
所有文字都用松油上过一层,以防墨迹遇水散开。
临走时,主簿大人叫住周自言,“周秀才,近日暂时先不要出远门。”
“这是为何?”周自言不解。
主播解释道:“嗨,每次县试后,知县大人都会宴请本次通过的考生,不过大人这几天琐事缠身,被绊住了脚。不过不用担心,只消三五日便好。”
“原来如此,那周某先谢过大人。”周自言握着秀才文书躬身行礼。
主簿拱手回礼。
从衙门出来,周自言把手里的文书塞入怀中,又去了最近的书铺。
书铺面积不大,书籍也不多,只有一位掌柜的站在木柜之后,好似在算账。
周自言也不闲话,直接开门见山,“掌柜的,叨扰了。敢问店里可有什么抄书的活儿?”
“哟,书生,你来得不巧,店里抄书的活儿都派出去了。”掌柜的摆弄着算盘,对周自言这样的书生见怪不怪,“之前不是县试么,每回都有没考中的学子,迫于生计,他们就都来找这抄书的活儿。实不相瞒,不光我这儿没了,这镇上一大半的书铺,都派光了。”
“原来如此……”周自言又问,“掌柜的,您这可卖私人书籍?”
掌柜的笑脸迎客,“书生,你是说自个儿写的那种吧?卖的,只要能拿到书号,咱这就能卖。”
周自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多谢掌柜的!”
他一本书没买,还问了不少问题,这位掌柜都不恼,态度好的让周自言都不好意思空手而归。
最后没忍住,在铺子里买了两本话本。
正好带回去看看现在话本都流行什么。
周自言心中盘算着,从开始县试,到昨天的吉祥饭,宋家帮了自己许多事。
现在文书也拿到了,是时候带礼物上门,表示感谢了。
这么想着,周自言先去了一趟墨房,买下一套文房四宝,又去酒楼买了两坛好酒。
最后又买了一套品相不错酒杯茶壶。
此次上门,只为表达感谢,礼品足够精美就好。
毕竟他与宋家以后还要接触,再慢慢还人情便是。
周自言抱着书,回到吉庆街。
再走几步路就能回家,可他偏偏遇到一个打扮喜庆的妇人。
春六巷的几位长辈穿着都以素色为主,极少见到身穿桃红衣衫的妇人。
妇人不仅身披桃红,头上带的珠钗也极为花哨,揣着手等在街口,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周自言看着这位妇人,心中大感不妙,脚步一转就要逃跑!
“周秀才,哎呀!周秀才,你跑什么啊!”那妇人一见周自言要跑,连忙提着衣裙追过来,拦住逃跑失败的周自言。
周自言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转身,笑道:“这位婶婶,可认识周某?”
“哎哟,今年的周秀才,县试案首,谁不知道,整个镇上都认识你了!”妇人捏着手绢巧笑,“周秀才,婶我就住在吉庆街对面,和你们巷子正对着!大家都叫我兰姨,哎,就那个兰花的兰。今儿叫住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这么大个俊俏秀才,可有婚配啊?”
“……”周自言在心里大呼救命。
他果然猜对了,这位名叫兰姨的妇人,是专管婚嫁的媒人!
兰姨可不管周自言有多抗拒。
这样害羞的读书人她见多了,各个都说还没有功名,不敢成家。
可最后,只要见过她说的小娘哥儿,全都眉开眼笑的接受了。
俗话说得好啊,成家立业,那就得先成家!
“周秀才啊,你可不知道,好些人家来找兰姨打听你呢。”兰姨笑呵呵地说,“这些人家家里都有适龄的姑娘和哥儿,全凭你挑选!”
周自言:“……”
从他出成绩到现在,才不过两天时间,竟然就有人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兰姨看周自言不吭声,便拉着他坐到旁边的石沿上,“周秀才,你看你现在这个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家里还空空荡荡的,自己一个人多寂寞啊。”
“兰姨知道,你们读书人都要读书,奔大前程,可成家立业也得先成家不是?再说了,家里若是有个伴儿,等你读书读累了,还能给你捏捏肩捶捶腿。”
“你若是渴了,饿了,还有人给你做饭倒水。到时候,你就专心读书就成了,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多好!”
“兰姨,周某现在自己过挺好的,没必要。”周自言使劲把自己的手从兰姨手里拽出来,藏到袖中,以防再被抓出。
兰姨身上不知道擦了什么香粉,味道重的很,让他很想打喷嚏。
“你现在觉得过得好,那是因为你还没过过更好的日子!”兰姨一口认定周自言就是在害羞,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单,“你瞧瞧,这些都是对你有意思的人家。”
“不说别的,就看这户人家,街口杂货铺的姑娘,今年刚刚及笄,水灵灵的小丫头,还会做饭,女红,家境也殷实。你若是娶了她,等去外地考试,何愁盘缠!”
周自言按下兰姨手中的名单,眉色稍愠,“兰姨,周某今年可二十有五了,这户人家姑娘刚刚及笄,我如何配得上?这不是糟践人家姑娘吗?”
二十五配十五,说出去也不怕亏心!
兰姨一愣,“哟,这咋还生气了。周秀才,你可是秀才啊,那杂货铺说白了就是一介商户,家里只有一个女儿,配你,那还是他们高攀了哩!”
兰姨对他没什么恶意,周自言本想糊弄一番过去就算了。
可兰姨现在这番话,让周自言意识到,他与兰姨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多说无用,周自言干脆甩开兰姨,独自起身道:“兰姨,实不相瞒,周某曾有过三次婚配,但三次都黄了,此生再无娶妻想法。兰姨若是无事,周某先离开了。”
兰姨没想到周自言这么油盐不进,那杂货铺的姑娘多好啊!
刚刚及笄,还什么都会,家里也有钱,怎的就看不上呢!
“周秀才!周秀才!”
兰姨在身后叫个不停,却不见周自言回来。
“真是个酸书生……”兰姨说了周自言两句,放好手里的名单,拿出另一份,霉气顿消,“幸好兰姨手里人脉广,再去另一家便是。春六巷宋家……宋家、宋家……”
周自言把文书塞入怀中,摇头背手,再不回头。
十五岁,刚刚十五岁的小姑娘,去配他这个二十五的汉子……
这叫什么事!
周自言带着一堆东西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呢,就看到大门外蹲着一个青年人。
带着小灰帽,一边捧脸一边打哈欠。
周自言仔细一看,竟然是宋家的门房小张,“小张?”
“周夫子!你可算回来了!”小张听到周自言的声音,立马爬起来拍掉裤腿上的灰尘。
周自言一边开门一边道:“怎么了,有事找我啊?”
小张小碎步跟在后面,“您不知道啊,今儿来了好多人,都提着礼物想拜访您,结果您这里关着大门,他们进不去,又知道小少爷是您的学生,就干脆全涌到老爷那里了,文秀姑娘她们都要忙疯了。”
“啥?”周自言还没走过垂花门呢,就被小张的话吓了一跳。
“您别担心,老爷全帮您担下来了,派我过来等您。”小张搓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