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宋豆丁仰头,像小狗狗一样看着周自言,“我要学做饭,我要学打扫,我要学女红,我要学€€€€”
周自言听得头疼,打断宋豆丁的€€嗦,“打住,你这样,什么都学不会。先拿上抹布,开始擦桌子吧。”
“好嘞!”宋豆丁立刻拿起一块抹布,跟着一旁正在收拾桌子的小姐姐一块擦桌子。
那小姐姐就是文秀手下的一个小丫鬟,看到小少爷跟自己一起擦桌子,受宠若惊。
文秀冲她眨眨眼,让她安心。
小丫鬟定了定神,手把手教宋豆丁这个小少爷,该如何擦拭一张沾过油腥的木桌。
不得不说孩子年纪小,就是好。
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累,什么是疲。
宋豆丁像个勤快的小骡子,跟在所有人身后干这干那,要不是宋卫风把人抱起来,宋豆丁现在已经去伙房烧火了。
第60章
所有琐事都处理好, 周自言本想打开大门继续上课。
可以想到府试的情况,他特意去问了问小学生们的意见。
果然,他们和府试时态度一样€€€€必须等宋豆丁考上秀才才行。
宋豆丁一日考不上秀才, 他们就一日不能安心。
他们不安心, 也就不想上课。
周自言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再次拎着宋豆丁和他的小包袱, 回家,上课!
府试结束后, 再有两个月便是院试。
不过马鸣沟这里是省级制度,所以也叫省试。
省试虽然比府试高一级,但主考官还是之前的知府。
只是这次,会多加一位从京来的学政大人。
学政由天子亲派,最低也是国子监出身。
若是考生能通过省试, 得见主考官, 那就真的算面见京官了。
省试是考秀才的最后一关, 每位走到这一步的考生都憋足了一口气,绝不能在这最后一关掉链子。
钟知县知道现在对于本县一些考生来说,是十分严峻的时候, 所以叫主簿颁布律令,要求各方百姓一定谨言慎行, 不可肆意妄为, 打扰准备省试的学子,若有违者,仗刑!
这条律令,主要针对那些家中有恶亲的考生。
若是他们在此时被家里人磋磨, 就可以越过本村村长或者族长,直接告到衙门, 由衙门出手为他们主持公道。
衙门一经查实,哪管你什么宗族村落,直接仗刑,决不轻饶。
铁律之下,再没有敢随便打扰考生的人,大不了憋着这股气,等考完试再说。
这些考生们在家中为钟知县点上三炷香,终于能安心温书。
宋豆丁也是如此。
他深知自己和其他考生的差距,两个月时间,他牟足了劲,日夜不分的弥补看书,争取缩小差距。
而宋豆丁他哥,宋卫风也被书院叫了回去,由山长和廖夫子一起集中授课。
绝不让他们几个考生在省试掉链子。
省试和县试、府试都不一样,因为有两个互相约束的主考官,所以主观因素太大。
答卷的时候不仅要考虑知府大人的喜好,还要考虑京官学政的喜好。
“夫子,学政大人是什么官啊?”宋豆丁又听到一个不认识的官员,咬着笔头好奇。
周自言放下手中书,叹了口气,“你记得,学政乃天子亲自派遣的官员,就是为了主持科举。所有能当选学政的大人,全都是进士出身,而且进过翰林院、国子监,在各地都有极高的威望,能够压服人心。”
“学政大人与知府大人一起,主持省试,采选生员,若是不熟悉学政大人的学问倾向,盲目去考,可能功亏一篑。”
宋豆丁撇嘴,“这样啊……我还以为只要做好学问就可以了呢,真无聊。”
明明就还要考虑主考官的意思,哪里还有公平呀。
“世间追求公平,可公平哪有那么容易。”周自言笑道,“现在没能力,只能适应。但是等你成长了,说不定可以去改变这一切。”
“那我要先当上大官才是。”宋豆丁重新抱起书,斗志十足。
七月上旬,省试开启。
若是要参加省试,这个时候就该出发,前往各府了。
参加省试的考生比较少,所以集中在某几个府中。
去过岳南府的考生就幸运了,省试其中一个考点就在岳南府。
有上次府城的经验,再去岳南府总比去一个陌生的府城方便一些。
这次岳南府之行,马鸣书院还是廖为安带队,不过这次他身后只有四个人了。
而周自言还是只带宋豆丁。
省试之大,许多外府的人也会聚集到岳南府。
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廖为安和周自言决定,一起上路,免得落单出现意外。
一路官道上,随处可见前往各府的考生。
而官道两边,是各地官员和兵差。
镇守之下,暂时还没有劫道的情况出现。
廖为安作为廖氏子弟,财大气粗,提前定好了客栈,让他们一进岳南府就能住下。
而客栈之外,是许多抱着包袱,苦苦寻求住宿之地的考生。
他们家境贫困,又离得太远,不能像廖为安那样提前预订,现在只能现找一处住的地方。
宋豆丁上次来岳南府,还未看到这等光景,现在看到了,心中难受,“夫子,我们不能帮帮他们吗?”
“放心,他们不会找不到住处的。”周自言太了解各地人民对科举的看重,“只要他们肯愿意,多的是人家收留他们。普通百姓只盼留下一点印象,将来他们若是高中,能记得还一份恩情。”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了。”宋豆丁那点小小的酸涩终于被安抚,他也不用对于自己睡大床而有愧疚感。
省试的声势浩大,全然不是府试能比拟的。
考试那天,他们一行人早早来到指定集合的地方。
还是府试的那处考棚,而此时的考棚外,已经被重兵把守。
一字排开,牢牢守住这处考试之地。
为首的那名带刀之人,正是之前在钟知县那里见过的陆明学,陆大人。
此时的陆明学,一身棕褐软甲,腰配红穗银刀,站在最前方,俯视着前来的考生们,不苟言笑,威严至极。
“娘嘞,陆大人好吓人。”宋豆丁从没见过这么吓人的陆明学,忍不住往周自言身后躲了躲。
周自言把宋豆丁拎出来,小声道:“看到了吗,这才是当官之人本来的模样。之前那么亲切和蔼,不过是场合不对,加上又对你比较欣赏罢了。”
宋豆丁看着陆明学,明白了,原来当官的人,都是两张脸。
一张脸用来亲近别人,一张脸用来吓唬别人。
陆明学带来的兵分成几队,各有一人代表各府,手上还拿着一块木牌,称为‘照准牌’,以县为单位,考生属于哪个县,就跟着哪个小队伍站好。
若是敢大声吵嚷,兵爷的银刀也不长眼。
周自言和廖为安不属于考生,不能跟着进去。
只能目送宋豆丁和宋卫风独自进入。
府试还分哥儿队伍,到了省试这边,全都一视同仁。
管你哥儿女娘,通通排到一个队伍里。
顶多就是在搜身的时候,换一换人。
二十人一组,缓慢前行,如此窒息的场景,已经保持一个时辰之久。
所有陪同的百姓全都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惊扰那些拿武器的‘兵痞子’,连累即将进场的考生。
县试的时候,宋豆丁最小,所以他给人的印象最深。
到了府试,像他一般大的孩童多了一倍。
而现在的省试,多的是正直年少的考生。
放眼望去,最小的考生竟然可以划到五岁。
而最大的考生,竟然是头发花白,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些人,有的只穿着一双草鞋,有的却华衣加身。
人与人,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不一样。
不过此时,这些人不管穿得有多华丽,通通都要脱下来,赤身裸体,经受检查。
一旦进入考场,那么他们之间,再无差距。
等到考试结束,他们的身份地位说不定就会天翻地覆。
周自言看着眼前的场景,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排队的考生们慢慢进入,一个个消失在考棚大门之后。
省试不同于之前两场,省试只有一天。
而秀才功名成与不成,就看今天一天。
要是能过,从此改换门庭,踏上更高层的道路。
若是不能过,那便只能继续参考。
说不好这一辈子都要耗在这一场童试上。
“周夫子,你觉得他们行吗?”等在门外的廖为安,再没有之前的云淡风轻,紧张地挥开扇子,却吹不散心中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