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风看了他一眼,镇定自若,却一句话也不和钟窍一说。
显然还是对钟窍一没有好感。
钟窍一或许想明白这点,再不想和这个小哥儿说话。
周自言热了两个馒头,塞给钟窍一一个,自己和宋卫风分了一个。
他们俩都在宋家吃过,现在填填肚子就行。
钟窍一抱着热乎乎的馒头,大口大口咬下。
不知怎的,有些想哭。
但他才不会哭呢,不就是一个馒头,他以后也会有的!
钟窍一吃完馒头,宋豆丁他们也手拉手从外面跑回来。
出去的时候,都穿着有些裂口的衣服,再回来时,人人都换了一身新衣裳。
豆丁掐着腰,觉得自己可厉害,可厉害,“怎么样,我买的!”
“好看。”周自言摸摸他们身上的料子,竟然还是好料子。
鲜嫩的浅色小褂穿在身上,几个小孩子又恢复之前的快乐。
周自言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糖葫芦,“你没给自己买糖葫芦?”
宋豆丁摇摇头,“没买。糖葫芦以后还有的是,这次就先给大家买小褂子吧!”
在豆丁心里,糖葫芦好,但还是他这些小伙伴们更好。
“真不错。”周自言摸摸宋豆丁,颇为欣慰。
豆丁现在的品性,已经远超许多同龄孩童。
希望他将来也能这般成长,长成更好的大人。
钟窍一看看他们身上的小褂子,又看看自己身上昂贵的翠绿小褂。
同个款式,不同料子,连价格也不一样。
可他好想要一件普通的小褂子。
“回去好好休息,背背文章。三天后来上课。”周自言又一次提醒他们,“谁敢迟到€€€€”
所有人都摇头,“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停了这么久,他们终于又可以开始读书啦!
下午时候,周自言把收起来的小书桌全都搬出来,又扔给钟窍一一块抹布,“好好擦,擦干净点。”
“哼!”钟窍一死死握着抹布,一下一下擦拭桌面,好像把桌子当成了可恶的周自言。
宋豆丁他们都做好打扫书桌的准备,谁知夫子只让钟窍一干活。
宋豆丁拽拽周自言的大袖,“夫子,你干啥让他擦桌子啊。这可是我们的桌子。”
他们还想自己亲手擦哩。
“夫子这是在给你们出气呢,不开心吗?”周自言侧头一笑。
“不要。”宋豆丁摇头,“我才不要他擦我们的桌子,那是我们的!”
“就是,谁要他擦桌子啊。”王小妞也说,“我们现在都有新衣裳了,已经不生气了。”
“那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吧。”周自言把选择权交给五个小朋友。
他们立即涮好抹布,冲过去把钟窍一推开,一人一张桌子,守卫自己的小书桌。
钟窍一被推了个踉跄,气到骂人。
回头一看,周自言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冲他笑。
那笑容,一点都不亲切,还带着一点嘲讽。
“呸!”钟窍一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渣渣。
不擦就不擦,正好休息了!
可周自言没想让钟窍一休息。
宋豆丁他们买了新的衣裳,旧衣裳也没扔掉,全都带了回来。
这些脏兮兮的衣裳,现在全都是钟窍一的任务。
钟窍一要在晚上睡觉前洗干净,晾好。
钟窍一只能坐在比他还大的洗衣盆前,拧着嘴角,恨恨搓揉。
宋豆丁看到钟窍一这么听话,心生怪异。
这小孩这么听话,肯定没安好心,得提防着些才是!
第69章
考过秀才的读书人, 理应可以去县学读书。
周自言便带着宋豆丁去县学看了一看。
马鸣沟隶属于县城博阳县。
虽然马鸣沟远整体情况比其他县城要安稳,但因为马鸣沟私学盛行,已经拥有几家名声在外的大书院, 所以十几年前, 设置县学的时候,特意避开了马鸣沟。
几个时辰后, 他们二人从马鸣沟站到县学门口。
“这就是……县学吗?”宋豆丁抓着周自言的手,好像有些不可置信。
面前的县学大门满是风吹日晒的痕迹, 墙面白泥干裂,隐隐脱落。
确实,县学毕竟是官府开办的学堂,理应更加宽敞才对。
可这里的县学……怎么看着比他们的巷子墙面还不行。
现在并非休沐日,也正好是上午, 应该是学子们读书的时候。
可他们站在外面, 竟然听不到什么读书声。
也未见什么读书人来往县学之内。
整座县学, 好像都没有人气一样。
周自言找到在旁边卖饼的大娘,买了大娘一个素饼子,掰给豆丁一半, 另一半自己放好,然后摆出一幅赶路休息的模样, 和大娘唠嗑。
“大娘, 这是恁这的县学吗?咋这么破哩。”周自言问道。
大娘舀出一勺热水倒入锅中,擦擦额头上的汗,“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周自言点点头,“是啊, 这不是路过这里,想来看看县学, 也看看人家是咋读书的。”
“那你可来错地方了。”大娘笑着说,“俺们这地方穷,县学给的月钱又少,根本聘不到几个夫子,全都跑去私学做夫子了。所以这县学慢慢就落败了,只有那一点束€€都拿不起的酸秀才才来县学读书。”
“而且县衙门也不在这儿,根本没人管,所以就成这样了。前些天下雨,差点把屋顶掀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周自言又问,“那咱这的衙门就没想修一修县学嘛?也不能叫县学这么破败啊!”
“修啥修啊,你当这县学是什么好东西?”大娘嗤了一声,“以前那上县学的读书人,要么家里有权,要么家里有钱,穷人家孩子哪上得起!就算去了,也不敢得罪里面的人,一个个过的要死不活,还读个啥书。”
“反正都要交束€€,还不如去上私学,夫子多,同伴也多。再说了,俺们这的私学束€€也不贵,忍一忍,省吃俭用个几年就攒出来了。要是真能考出功名,那就值了!”
周自言明白了,拿出几枚铜板放到大娘桌上,“多谢大娘,那我们去私学转一转。”
“好嘞!”大娘爽快收下铜板,和周自言二人告别。
县学是这个模样,宋豆丁踢飞脚边石子,坚决不去。
与其上这个县学,他更想窝在周夫子这里,和小伙伴们一起读书。
秀才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去上县学,宋豆丁不想去,周自言也不强迫他一定要去。
只是,周自言摸摸有些沮丧的宋豆丁,“你可要想好,就算不去县学,你也可以去更大的书院,比如,你可以去马鸣书院和你哥一起读书。一直在我这儿读书,可远比不上去书院,与众多同窗一起学习有意思。”
他这里再好,也只有他一个夫子。
所谓的同窗,全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孩子,这对于一个将要去考乡试的学子来说,其实没什么好处。
宋豆丁现在需要去外面看一看了。
“……唔。”宋豆丁从没上过正经的书院,被周自言这么一说,好像有些心动。
“你再想想,不着急。”周自言给足宋豆丁时间。
他们从马鸣沟来这里,坐得是牛车。
回去时候也还是坐牛车。
一辆牛车上坐了许多人,大部分都是两边赶路,买卖点自家货物的老百姓。
周自言一身整洁衣袍,带着宋豆丁端坐于牛车上,宽袖长衣,与其他人的短打格格不入。
就连宋豆丁也穿着上好料子的短褂,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娃娃,比人家的娃娃看着都干净有礼貌。
牛车慢慢悠悠走在官道上,坐在周自言旁边的大爷闲得磕牙,决定找旁边的后生们聊聊,“后生,你们这是干啥来了?”
周自言笑了笑,“我们是来镇子上探亲的。”
“噢,探亲的啊。”大爷似乎想到自家的亲戚,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话,“俺家那小子娶妻生子这么多年,都不晓得回来看看老汉,真是白养他这么多年……”
“谁说不是!俺隔壁家的大婶,家里四个孩子,结果没有一个有良心的……”
“难啊,难啊!这日子真是受苦来了!”
宋豆丁趴在周自言膝盖上,睁着伶俐的双眼,把各位长辈的话都听了一遍。
从小到大,他就是听着这些小话长大的。
虽然大家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是是非非,可宋豆丁就是听着来劲。
他本就是一个土里长大的乡下农村娃,现在能考中秀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他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夫……周大哥。”宋豆丁本想叫夫子,但一想到周夫子没说他们来这里做什么,立刻改口,和宋卫风一样叫周自言周大哥,“我有点事。”
周自言低下头,小声问:“怎么了。”
“我把我还剩的银子,全都给你。我……我还是想跟着你。”宋豆丁仰起脸,认真看向周自言,“我本来就不聪明,没遇到你之前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娃,是你教会我这么多道理和学问。我不想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