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嘞,王小妞咋突然变好看了。”
“从没见过这样的头发,好厉害啊。”
“真好看,那个簪子也好看嘞!”
文秀发现,这个头型,不同于闺阁女子经常盘的那些,很明显是专门为王小妞单独做的。
如此细心,如此手巧,在这方面她确实不如。
“阿穗姑娘手艺高明,文秀自愧不如。”
周自言见她们终于比完了,赶紧过来打圆场,“文秀啊,这不是你的问题。阿穗以前考过宫中女官,她学的,都是宫中的东西。”
阿穗退步至周自言身后,盈盈行礼。
“女官?”文秀一愣,纤眉一扬,“阿穗姑娘当真厉害!”
女官,那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没当上。”阿穗温和笑笑,“第一轮就先看外形相貌,我在品鉴相貌的时候,被摘了牌子。”
“摘牌子?”宋卫风第一次接触宫中女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周自言解释道:“宫中选女官,都是提前三年选,这些女子会在宫中,由各局女官教导。三年后进行比试,每一轮都会摘牌子,也就是俗称的筛选。留下牌子的,可以继续参选,而被摘了牌子的,就只能离宫。”
“第一轮比的就是外形,残缺者,不要;有痣者,不要;鼻宽耳大者,不要;额头扁平者,不要……”阿穗一连说了十多个不要。
文秀都惊了,“为何有这么多规矩?”
“都是从以前留下来的规矩,这些相貌的人,说是自带霉运,容易出岔子,不宜留在宫中。所以宫中在选人的时候,一定要那种看着就有福气的人。”阿穗轻轻叹气,“我右侧脸颊下面有一个小痣,本以为在这个位置应当没事,结果还是被摘了牌子,连第二轮都没进去。不过我身体偏胖了一些,就算没有这颗痣,可能也不行。”
“甚是可惜。”文秀才只见了阿穗一面,就能看出阿穗的能力。
如此一个女子,因为脸上有痣而被摘牌,当真可惜。
“无事!若不是被摘了牌子,我也不能离开宫中,从而见到老……周夫子。”阿穗重新背起自己的包袱,“周夫子,我从京中带了许多东西过来,你看看€€€€”
周自言看看周围,连忙按下阿穗的手,“不着急,不着急,反正也没什么好东西!”
“啊?”阿穗略微迷茫,怎么会没有好东西呢,她带的可都是老爷用惯了的宝贝啊!
宋卫风看着周自言的手,冷哼。
“我先为你介绍一下。”周自言岔开话题,一个一个介绍他现在身边的人,“这位是文秀姑娘,你已经认识了。”
“这个五个小孩都是我的学生,分别是宋豆丁,大名宋镇声,王小妞、蒋庆庆、二棍,大名叫梁鹤飞。这个,是庞大山,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孩子。”
周自言每念一个名字,阿穗就轻轻行礼。
这位阿穗姐姐,看着好像是比文秀姐姐更规矩,弄得五个小孩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至于这位……”轮到宋卫风的时候,周自言斟酌着,想用一个好一点的身份介绍他。
结果宋卫风独自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宋卫风。只是周夫子一个普通的,毫无瓜葛的,邻居。”
周自言:“……”
身上怎么突然怪冷的。
“才不是邻居€€€€”宋豆丁跳起来要解释,瞬间被宋卫风按下,牢牢捂住嘴巴,不让宋豆丁出一点声音。
“就、是、邻、居。”宋卫风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这可是周夫子亲口说的,对不对?”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周自言总算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你多嘴。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这不正是言多必失么!
“周夫子和阿穗姑娘久别重逢,应该好好叙旧,我们就不打扰了。”宋卫风叫上文秀,“文秀,咱们先回去吧。小妞,你宋伯伯叫你过去一起吃饭,一块过来吧。”
“哎。”文秀告退,紧紧追着宋卫风离开。
王小妞眨眨眼,也拎着裙子跑了。
小孩很聪明,感觉此地不宜久留,快跑!
宋豆丁看看宋卫风一步不停的背影,又看看一直望着门口的周夫子,叹气,“夫子,你完了,我哥生气了。”
“我看出来了。”周自言推开扇子,心中烦闷,“待我安顿好阿穗,立即去找卫风道歉。”
宋豆丁眼睛转转,“你可以带上糖葫芦,我哥肯定就不生气了。”
“想得挺美。”周自言弹了宋豆丁一个脑崩,让他们回家吃饭去。
小朋友们手拉手跑走。
院中再无他人,阿穗胸腔中好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自言推给她一个凳子,“坐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阿穗坐下,“自您走后,府中就关了门……”
阿穗慢慢悠悠,讲起周自言离京后的事情。
周自言打定主意要离京,于是给京中信得过的好友送去一封信,说自己待够了京城,要出去游山玩水,找寻自我。
至于归期,那不知道。
或许死之前还能再见吧!
他那府邸,算上后厨三个大厨师,总共才十个人。
走之前,他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笔银子,说自己有事要离京,要他们自行离府找出路。
毕竟再不离开,他这个被罢官之人的府邸,就要被朝廷收回去了。
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周自言自认安排好所有事情,第二天就潇洒离京。
谁知道他走后,府中十个人,谁都没走,就打算一直待在府里,等周自言回来。
其中以阿穗为主。
阿穗是周自言身边的大侍女,周自言不在府中,阿穗就算半个主人。
她安排剩下九人照常干活,维持府中生计。
可不久之后,他们这个府邸,就被朝廷没有任何理由地封存了。
带队的大人,曾被周自言当众批评过,大概是怀恨在心,所以领着一队兵马,招摇过市,弄得京城人尽皆知。
阿穗他们守在府前,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只能看着这帮‘土匪’蹬开大门,长驱直入。
幸好在封存前,与周自言相熟的林大人,和带队之人大吵一架,硬是从府中拿走许多东西,算是帮周自言留下一点家产。
阿穗机灵,趁此机会,带着剩下九人,也抱走周自言许多惯用的东西,或者其他珍贵之物。
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连林大人都没说,自己租了京中一个小院,静等周自言回京。
可渐渐地,京中开始传出流言蜚语。
说名满天下的游大人,因为得罪了陛下,被发配边疆,再回不来了。
阿穗等人并不相信这个流言,还曾与其他传闲话的人打过许多次。
可时间一长,流言都传完了,周自言还是没回来。
最先离开的,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几个人,他们留下这段时间做工赚的银子,默默离开。
再后面,便是年轻,还有许多前途的人。
到最后,只剩下阿穗。
值得感谢的是,其他人虽然走了,却没再提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
让阿穗能安安静静守着一个小院子,和许多周自言的东西,不知道在等什么。
阿穗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干等着,她要去找。
哪怕是走遍大江南北,也得去找。
在她退掉小院时,林大人身边的人给她送来一封信。
就是靠着这封信,阿穗才找到马鸣沟来,见到了周自言。
“那封信呢?你还有吗?”周自言皱眉。
“还在。”阿穗摸摸身上,从腰封处摸出一个折了又折的纸条。
纸条便是林范集送的那封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
正是周自言现在的地址。
“这老头,做什么要你来找我……”周自言捏着纸条,不明所以。
“老爷,你这里过得这么清贫,大概是林大人担心你把。”阿穗猜测道。
周自言笑了,“那你来了,我就不清贫了?”
“当然啊!”阿穗‘噌’地站起来,“老爷,我还像以前那样照顾你,一日三餐,温茶铺床,绝对让你在这个小地方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而且你瞧,我带来的这些东西。”
阿穗掀开她带来的包袱,让周自言看。
周自言低头一瞧,差点气笑,他捧出一对青花瓷,手掌大小的装饰花瓶,“你背着两个花瓶,一路南下?”
竟然没让阿穗摔碎,真是……
“这个花瓶可贵了,老爷,你把它们卖了,就能换个大点的院子。”阿穗是认真思考过的,“还有这对玉佩,是以前生辰时,谁送来的来着……罢了,想不起来了。反正都是好玉,能卖不少银子。”
“这个,是老爷最喜欢的枕头,被我抢先一步带走,没让那帮兵痞子弄坏。”
周自言抚着腿上软枕,熟悉的荞麦香味瞬间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以前。
那时,他确实最喜欢这个枕头。
没有这个枕头,都睡不好觉。
可现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周家里的枕头,也再没有失眠过。
“阿穗,老爷现在已经不是老爷了。”周自言放下所有东西,“走之前我给了你们所有人卖身契,他们走就走了。可你从未卖/身于我,一直都是自由身。走吧,去过自己的日子,不需要再待在我身边。”
阿穗怔怔坐下,“可……可阿穗就想跟着老爷。”
“你京中爹娘呢?你就这么抛下他们,来寻我,你可曾想过他们?”周自言深知阿穗的身世,并不赞同阿穗跟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