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这么颠簸过来的,就算两三年没回村,也不至于像周自言这样,所以现在可以尽情嘲笑他的周夫子。
“小心我打你。”周自言抬起扇子作势要打宋豆丁,结果被宋豆丁捂着脑袋跑了。
宋父盘着两个圆球下车,看着不远处的人烟,感慨道:“前面就是上河村了,马车进不去,就只能送咱们到这。剩下的,走两步就到了。”
“行。”周自言刚想背起自己的大包袱,没想到宋卫风已经抢先一步背上。
宋卫风一个人背着三份包袱,还脸不红气不喘,“周大哥,还是交给我吧。”
宋卫风语气之平淡,让周自言感觉不出,他是在担心自己?
还是在嘲笑自己?
“……”但周自言再三确认宋卫风没事,这才看着宋卫风仍旧身轻如燕地往前走。
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
古人诚不我欺!
周自言合着扇子,垂头丧气。
回去后立马开始锻炼身体,决不能再这样下去。
林间小路上,慢慢开始多出人影来。
扛着背篓上山采货的山郎,还有那拿着探棍在山中寻找所需之物的村民。
大多穿着交领长衫,袜裤布鞋,看起来干练非常。
又走了两炷香时间,宋父总算见到村长的身影。
“村长!”宋父定睛一看,不远处的站着的那个老汉,不正是多年不见的村长吗!
上河村村长正领着许多村民等在村口,就是在等宋父他们‘衣锦还乡’。
现在听到宋父那一嗓子,立刻寻找人影,“宋老弟!宋老弟!这儿,这儿!”
随着周自言他们一行人走进,村长终于见到宋父。
两位老者一见面,立刻抱在一起,万份惊喜,“多年不见,健壮依旧!”
“哪比得上你,哪比得上你,出去这几年,变模样了!”村长把宋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啊!不枉费我当年全力支持你离开村子,走得好,走得好!”
“豆丁,快来!”宋父回头把宋豆丁招过来,“见过你村长伯伯。”
宋豆丁小时候就被寄样在村长家,虽然后面长大了,有些不记得村长的模样,可再一照面,那股熟悉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村长……村长伯伯?”
“村长伯伯!”宋豆丁抱住老村长,仰着头看他,“我是豆丁呀。”
“哎哟,我们豆丁都长这么大了!”老村长一把抱起宋豆丁,“伯伯小时候抱你,你还尿了伯伯一身,你还记得不?”
“我……我忘了。嘿嘿。”宋豆丁哪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做过什么糗事,只求村长伯伯不要再在这么多朋友面前揭他的老底。
宋父紧紧拉着老村长,“来来,我再与你介绍这些人。”
一个一个介绍过去,老村长眼睛都要花了。
介绍到最后一位梁捕头时,老村长差点腿软,“宋老弟,你……你带个捕头来干啥啊!”
“哪是我带来的,人家那是……护送这些小朋友们来游学的。”宋父跳过了钟窍一的身份,只说他们这些小朋友是来游学的。
“啥是游学?”老村长大半辈子没听过这个说法,他们这个穷村子有啥好学的嘛!
周自言上前一步,接着道:“游学便是让学生们离开他们习惯的学习环境,去了解外界,学习外面的东西。您这村子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定是个好地方。”
“啥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这都是啥嘛!”老村长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懂。
最后还是宋父说:“哎哟,你就甭管了,他们都是跟着周夫子来读书的,别的,你不要管,不要管啊!”
村长后面站着的人有些等不及了,纷纷往前挤,“老村长,老村长你让让,先让我们看看豆丁,那可是秀才,七岁的秀才!”
“就是,老村长,你挡着了!”
“豆丁,豆丁啊,你还记得姨母不!”
宋豆丁忍不住后退两步,“这……都是谁啊?”
他一个都不记得了!
老村长回头大声喝停他们,“吵吵,吵吵什么!吵吵什么!让人看了笑话!”
“你们一个个的,激动什么,当心吓着豆丁了!”
老村长身后一个年轻人搓搓手,笑着说:“这不是好奇吗!你说咱们村秀才就出了两三个,现在竟多了一个七岁的小秀才,能不好奇吗?”
这个人,宋豆丁认出来了,他掐着腰说:“你好奇我也不给你看,谁让你以前说我哥来着!”
“……”宋卫风眉毛一挑,哭笑不得。
豆丁这是还记着以前的事情,准备开始‘复仇’呢。
那人偷偷瞧了宋卫风一眼,又看看宋豆丁,咽了咽口水,“我……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么,不懂事,不懂事哈!”
“我七岁不懂事,你都快二十七了,你还不懂事?”宋豆丁不顾宋父的阻拦,跳到最前头,指着那人说,“你别以为我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我告诉你,还有你们里面有些人,我宋豆丁全都记着呢,我心眼小,小的比针眼还小,这次休想再来欺负人!”
“好了。”宋父按住宋豆丁,“咱们这次就只是祭祖的,祭完了就走,不用多说。”
“你们还要走啊?”年轻人愣了愣,“我还以为你们要回来住哩。”
“回来做什么?我们家在镇上,明年还要继续考乡试,谁要回来住。”宋豆丁拱拱鼻子。
“那这些小娃娃是干啥的?”年轻人又问道。
“这些?都是我的同窗,过完年也要去参加童试了。”宋豆丁昂起小下巴,骄傲之气险些从头顶扬出去,“等着看吧,明年他们都会成为和我一样的秀才!”
年轻人听到宋豆丁的话,忍不住嗤笑,“咿……你当秀才是批发的啊?你能当上秀才已经是走了大运了,还真以为所有小孩都能考中秀才?”
“宋张河!”宋豆丁又被这个人气到,真想扑过去咬他一顿。
名叫宋张河的年轻人立刻躲到老村长身后,省得宋豆丁真扑过来。
老村长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宋张河一记。
周自言身为豆丁他们的夫子,面对这样的嗤笑,自然要找回场子,“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豆丁,你与旁人说这么多做什么?是成是败,等明年且看就是了。”
这些小孩的用功,他都看在眼里。
不是他太过吹嘘自己,经由他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区区一个童试,还不看在眼里。
“是,夫子,等明年再看吧!”宋豆丁压下脾气,再不和宋张河呛声。
宋张河听不明白啥是‘夏虫’,但他能感觉出来,眼前这个和他一样粗布麻衣的汉子,瞧不起自己。
他看周自言站在宋卫风身边,搓着手道:“你又是谁?!”
“在下周自言,是豆丁和他们的夫子,在下不才,也是今年考过童试的秀才。”周自言拱手作揖,笑眯眯道。
宋豆丁在旁边补充,“而且夫子是童试第一场,以案首身份考中秀才的哦。噢对了,案首就是考试第一名的意思。”
“第一名?”宋张河不敢置信,“就你?你看起来好像和我差不多大啊!”
不是说科举很难吗,怎么这个人这么年轻,就考中了?
“切,和你差不多大,却比你有本事多了。”宋豆丁翻白眼。
“行了!大河,回去站好,别丢人现眼!”老村长侧开一步,让宋父他们赶紧进村,“来来来,咱们赶紧回家,你那老房子,我早就找人帮你打扫干净了!”
“哎,谢谢老哥哥!”撇开其他人不说,当初幸好有老村长,豆丁才不至于留守家中,宋父对老村长,真的感激非常。
上河村与镇上完全不同,镇上是红檐飞瓦,上河村便是平头矮房。
人与人之间隔着两条道宽的距离,人人一户小院,围着篱笆,种着绿莹莹的蔬果,还喂养着鸡鸭鱼。
不时还有扛着锄头的人路过他们,与老村长打招呼,却好像有些不认识宋父他们。
“你们走得太久,又好像变了模样,他们都不认得了,不认得咯。”老村长捻着胡子解释道。
宋父对此无所谓,反正他们家和村子里关系也平平淡淡,认不认识没什么关系。
回到他们的老家,有些落败的小院果然被打扫过,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有。
还有一个年轻人正等在院子里,一见老村长,立刻站起来,“爹!”
宋父惊讶地看着年轻人,“这是…
…这是大年吧?”
“哎。”名为大年的年轻人腼腆笑笑,跑到老村长身后。
“你们快修整修整,咱们有什么话,晚上再说!”老村长拍拍大年的手,让宋父他们赶紧安顿下。
至于周自言他们的住处,宋父早就写信告诉了村长。
村长也一早就安排了住处。
但那个所谓的住处,其实就是住在村长家。
没办法,谁让村长家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户人家,家里空房比较多呢!
凡是来村子里作客的人,基本都是住在村长家,也是方便外来人好找村长处理事情。
因为周自言他们人比较多,所以村长空出来最大一间客房。
而梁捕头,只要了一间小屋子。
放下行李,便离开了。
梁捕头此行,除了护送,还要帮钟知县看看上河村的情况。
所以一刻也不能耽误,到了地方就得抓紧时间去做记录。
将来回去,好汇报给钟知县。
放好所有东西,再铺上被褥,周自言他们就算安顿好了。
老村长敲门而进,手里还捏着一个烟杆子,“周夫子,你们还缺啥东西不?”
“不缺了,多谢老村长。”周自言拱手道谢。
“你看看,到底是镇上的夫子,看着就是比我们这些人俊不少。”老村长搓搓手,像是不确定一般,又问,“周夫子啊,你真是秀才?那豆丁,也是秀才了?”
周自言笑道:“正是,我们都是上过朝廷名册的,还有卫风,都是秀才。”
“哎哟!”老村长一拍大腿,烟杆子里的烟草掉出来许多,“豆丁真是……真是大造化!”
“实不相瞒,豆丁天资聪颖,非常人所能比,我对他,有很大的信任。”周自言帮老村长清理烟杆子,“给您。”
“多谢多谢……”老村长停顿片刻,终于说明来意,“周夫子……哦不对,周秀才,实际上老汉我来是有个小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