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有周大哥这个心态,现在说不定也敢参加乡试了。
此时还算夜间凌晨,贡院门口就已经站了好多人。
最前面有朝廷的人点着灯笼,举着牌子,让各地考生按照籍贯分队站好。
周自言实在不想去挤,便站在最外面,慢慢往前走。
与童试相比,乡试的检查更为严格,连检查的人员也是专门的。
周自言收起折扇,指着最前方两个人道:“你瞧,左边那个叫誊录,右边那个叫对读,检查完考生各项证件后,一个负责念名字,一个负责记。”
“这些都是外帘官,内帘官则是两位主考官员和知府大人。”
“看着比童试严格许多。”宋卫风忍不住捏上周自言的臂膀,想替他放松一番,“周大哥,你可千万不要紧张。”
但宋卫风微微颤抖的手,实在没有说服力。
周自言嘴角略微抽了一下,“我反倒觉得你比较紧张。”
卫风,你按摩的双手都在颤抖呢。
排队等了一会,终于轮到周自言。
宋卫风站在外面,没办法继续陪同,周自言轻轻弹了宋卫风一下,“我去了。”
“周大哥……你定行的!”
宋卫风站在人群外,紧紧看着周自言慢慢进入贡院,盈盈双目,满是不舍和担心。
周自言在踏进贡院之前,回头找人。
看到宋卫风从未转过的目光后,冲他挥了挥手。
迈过大门,周自言接受第一道检查,搜身。
和童试一样,只能带普通的寝具和炊具,剩下的每一样都要被剖开检查。
至于其他带有字样的东西,一律不准入内。
通过大门的检查,周自言领到一枚‘照入笺’。
捏着照入笺走到仪门,再一次接受检查,领到朝廷分派的科举手册,名曰‘三场程式’。
仪门之后是龙门。
龙门处摆着一些‘牺牲’,多为猪头和贡品,监临官正上香祈福。
等考生全部坐下后,监临官入场巡视所有一切是否已经妥当。
乡试每一场都要提前入住,考试中途不允许离场,必须要全部考完才能离开。
所以周自言要在号舍里最少要住三天。
小小一间号舍,四周都是墙砖,墙面挂着一块写有‘千字文’的木牌。
这是号舍的代表名字。
而号舍外,也没有童试的假山小河,只有一条通向房间的小道,被称为‘号巷’。
现在正好是暑中最热的时候,周自言坐在号舍中,感觉身上都在冒热气。
哪怕脱掉外面一层衣袍,还是发热,只能靠一把折扇来取凉风。
如此情境,年纪小或者年纪大的人,在这样的地方,能坚持三天就算厉害了。
也难怪有些考生坚持不下来乡试。
号舍里有一桶水,一个火炉和一个手提壶。
所谓的床不过是一张床板和两层被子一个枕头。
睡过客栈舒服松软的床铺后,周自言摸着还有倒刺的床板,心中叹气。
三天……不过三天。
三天后就能离开了!
每日餐食是朝廷分发,都是简单的馒头和小菜,只能果腹,并不怎么好吃。
周自言吃完朝廷发的馒头,又热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凉包子,摊开被窝躺下。
有些想念外面的宋卫风了,不知道这位小哥儿此时在做什么?
是否也如他一般……在这里苦苦思念。
翌日,鸣炮。
考生起床。
印卷官按照号舍分发先前收走的官制纸,每发一份都要仔细确认考生和官制纸是否相配。
确认是考生本人,才可下发。
点检结束后,印卷官还要在答卷上盖上“对”的印章。
这又称为“对号戳”。
一场考试下来,官制纸末尾会多出一片印章。
不过少一个都不行。
周自言拿到官制纸,不敢胡乱放,只敢小心放到床板上,免得染上污渍。
这官制纸的检查远比童试更严,不能有一点污渍,也不能有任何涂改痕迹。
哪怕只有一个墨点,都有可能被评为舞弊。
第一场考四书三题,和诗词一则。
诗词有指定的韵脚,不能胡写一通。
四书看似是回答,实际也要发散思维,联系大庆实际,写成两篇文章。
四书题目如果要加注或者修改文字,需要在末尾写上正文多少字,修改多少字。
所写所答,皆是规矩。
周自言看过题目,在心中打好草稿,提笔落于草稿纸上,开始写文章。
童试尚且是为考背诵,可从乡试开始,每一道题都为了选官。
所有答案都必须从官员的角度去回答。
主考官不仅看考生的学问,还要从文章中看这个学生适不适合做官,有没有为政的能力。
若是选上了,将来可能就是同僚。
所以主考官在做选择的时候,时常会从个人喜好出发。
这就导致考生们每一场考试都必须要摸清主考官员的喜好,对症下药。
周自言手上这几道题目,中规中矩。
不惊喜,也不出格。
要么主考官员是一位沉稳,不爱求变的老大人,要么就是攥着大招,要在最后一场策论上下死手。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周自言都不怕,他只需要好好作答就行。
第一场的时间是两天,直到明天傍晚都可以交卷。
所以周自言有充足的时间作答。
早上写完一篇四书文章,好好吃了一顿午饭,小睡了一会,下午又开始写第二道四书文章。
两道四书题目都出自《大学》,一道问考生何为正心,一道问家与国的关系。
都有非常大的发挥空间,只要考生自己不掉链子,这两道题还是很好回答的。
不过考试么,总是会发生一些意外。
周自言写完第二道四书题,还未将答卷收好,就听见不远处,不知道那一处号舍传来一阵骚动。
听不到任何谈话的声音,只能听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周自言稳坐床板,把自己的答案收好,好好放到干净的地方,以免弄脏。
方才那阵骚乱,只有几种可能。
要么是考生晕倒了,要么是考生弄坏了官制纸,才能引来这么大的动静。
不管是哪一种,那位考生今次乡试都算是提前结束了。
第一场要在号舍里考两天两夜,到了晚上若是有人没写完,就需要点灯熬夜。
这一点灯,就更容易出事。
回回都有考生因为点灯,燎到自己也燎到官制纸的事情发生。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提前结束乡试,格外令人摇头叹息。
周自言分配好自己的时间,慢慢悠悠回答问题。
第二天早上,写完的人就可以交卷了。
不过交了卷子也不能提前离开,全都等在大门后,要等全部人答完才能离开。
周自言写完最后一道诗词题目,重新检查了一遍,在午时交上自己的答卷。
交上答卷,领到‘照出笺’,周自言便能离开号舍了。
他离开号舍的时候,身旁还有许许多多考生,正在奋笔疾书。
直至傍晚,他们都还有机会提交自己的答卷。
这薄薄几张官制纸,便是寒窗苦读十几年的结果。
是福是祸,实难预料。
在小小的号舍里待了两天,吃喝方便都在里面。
那味道,极难形容。
反正周自言一离开号舍,立刻用准备好的布条捂住自己的口鼻。
因为不光是他自己难闻,凡是交了卷子的考生,身上都是一样的味道。
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堪比毒气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