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一样吗?”周自言真想封上这个老头的嘴,一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
宋卫风笑了一下,并未生气,只是对着林范集慎重其事:“大人,有些事情得自己去做才有意义,才能了去心中那份执念。”
周自言端手入袖,瞬间明白宋卫风想说的意思,“不错,有些事,就得自己去做才行。”
他就说过了,他和卫风是同样的人,有一样的气节。
宋卫风因为家中的事情,所以一定要去京城,或许是想要个真相,也或许是想要个结果,总之,一定要自己亲自去了结这一段恩怨,最后才能放下。
而自己也想回去京城,面见陛下,问问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也想续上当初未完成的愿望,继续做心中想做之事。
这些执念,非外人所能道,只有自己亲自去做,才有意义。
也许是因为他和宋卫风有一样的人生经历,所以他们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对方的想法。
并在其中找到共鸣。
林范集莫名觉得周围多了一丝暧昧的气氛。
他这个老头子,已经过去这段桃花年纪了,简直如坐针毡。
宋豆丁猛然发现,“哥!你咋披着夫子的衣服啊!”
夫子的衣服都是大袖大袍,和哥喜欢的款式完全不一样。
但是他哥穿这种大袖外袍,还怪好看的捏。
宋豆丁刚问完这个问题,又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没事没事,随便穿,随便穿!”
“嘿嘿。”
最后那声‘嘿嘿’,竟然意外地有些猥琐。
“……”宋卫风懒得解释了,就这么披着吧。
周自言心中有鬼,肯定也不会多说什么。
满屋只能看到宋豆丁鬼灵精的眼睛,在夫子和哥哥之间转来转去,满脑子都是‘我是夫子小舅子’‘我哥夫是解元’‘我要出去吹牛’。
林范集还有一些话要和钟知县聊,便打算留在衙门。
钟知县得知林范集真实身份后,也不能放这么大一个官去外面住客栈,立马把衙门后堂打扫出一间客房,让林范集住进去。
并让梁捕头日夜巡察,绝不让林范集出一点事。
周自言和宋卫风,就带着几个孩子,一边逛街一边回家。
大家一起聚在宋家,好好庆贺了一番。
看着这一桌大解元小秀才的,不论是谁,心中都十分敞亮,觉得日子有盼头。
周自言和宋卫风坐在一起,互相端着酒杯轻轻一碰。
“周解元。”
“宋秀才。”
两个人都被对方的称呼逗笑,扶着袖子喝下这杯祝酒。
乡试都已经结束,周家家塾又开始新一轮的课程。
只不过,之前安静的小院,如今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院内,钟窍一正握着毛笔练字,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嘭’,吓得他手腕抖动,在纸上留下一个大墨团。
看着又废掉一张的纸,钟窍一烦不胜烦,“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啊!”
宋豆丁捧着茶杯,老神在在,“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不过是撞了一下门而已,可能是门外不知道哪个人被挤到了。”
“没把门撞开就挺好了。”王小妞最近爱上了下棋,正在练习摆棋谱。
二棍和庞大山互相检查背诵,抽空回了一句,“谁让咱们夫子是解元,咱们又都是秀才呢。夫子这个小院,已经变成镇上的风水宝地了。”
蒋庆庆端着一盘瓜从后厨走出来,边吃边道:“嗯对!我昨天还在拐角处,发现有上香的痕迹,估计是哪个要下场的考生,病急乱投医,跑咱们这来上香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也太可怕了。”
居然对着他们这个小院上香!
那周夫子,不就成了神仙?
可是、可是。
周夫子确实是神仙吧!
周自言躺在躺椅上,吃着蒋庆庆送来的瓜,唉声叹气,“唉!谁让你们这般争气,居然全都考上了秀才,夫子这儿肯定会被踏平咯。”
他考上了解元,学生们都考中了秀才。
一下就完蛋了。
就算他再怎么闭门谢客,那些好事之人还是络绎不绝。
送请帖的,假装偶遇的,还有那弯弯绕绕,找到春六巷街坊长辈,让他们出面的……
甚至还会买上一堆东西,只为让周解元去家中辅导功课。
宋卫风拿着铁铲,趴在墙头砌墙,竟是把整体院墙都提高了一寸。
他抹掉手上白泥,从墙上一跃而下,轻巧无声落地,“墙高了。这下应该不会有人再爬墙了吧。”
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想的,见不到周自言,就来爬墙。
大晚上的都摸到人家家里去了,被抓到时,那人正拿着笤帚帮周自言扫地,最后一问,就只为了偷一两件周自言的用品,回去好沾沾喜气。
宋卫风觉得额头好痛,最后只能用笨办法,把墙拔高一点。
“卫风,来吃瓜。”周自言把果盘往外推了推,又对院中各自玩耍的孩子们道,“你们都考完童试了,要去乡试试一试吗?”
宋豆丁和其他人四目相对,都摇头。
“夫子,乡试真的好难啊。”王小妞说。
他们早就看过童试、乡试、乃至会试的历年题目,除去童试还能勉强答一答,后面的都两眼一抹黑。
他们年纪还是太小了,很多事情都考虑不到,写出来的文章,除了角度好一点,别的都差强人意。
周自言也想到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除了等他们长大,多见见世面,没有别的办法。
“行吧,那就慢慢来,左右你们现在已经有了功名,也不用太着急。”
拔苗助长反而不好,就让他们顺其自然,慢慢成长吧。
不过,除了一个人。
“卫风,你不会也要等一等?”周自言问。
宋卫风搬来一个凳子,坐在凳子上吃瓜,“我也不知道……但我心里没底。”
他也想早点考去京城,可他于科举一道真的没什么天赋。
现在让他去乡试,他还是害怕的。
“……也好,那就等豆丁一起吧。”周自言并没有要让他们一定考过乡试,成为举人,他觉得还是快乐读书比较重要。
“夫子,那你呢?”宋豆丁突然点到周自言,“我听说成为举人,就可以去做官了诶。”
“可以,不过只能做一些闲散官差。”周自言举了个例子,“你们看咱们的钟知县,那是从科举中走出来的正官,而知县旁边的主簿,教谕等大人,都是举人功名。”
“原来是这样。”宋豆丁恍然大悟,“夫子,那你是不是不愿意啊。”
“夫子想继续考呢,考去京城。”周自言笑笑,“不过你们若是考到举人,想去做个小官,夫子也是同意的。”
他没想到,所有孩子都摇头,“我们要和夫子一样,去京城。”
他们这些小地方的娃娃,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去见见更繁华的庆京省。
孩子们这么有志气,周自言也很欣慰,“好,那咱们一定要在京城见。”
“拉钩钩!”几个孩子跑过来,都要和周自言拉钩。
周自言一个一个拉钩做约定,拉到最后,看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尖还有一点白泥痕迹。
宋卫风摆出拉钩的姿势,“拉钩。”
“拉钩。”周自言轻扣宋卫风的指节,与人紧密相贴,“我们一定能得偿所愿?”
宋卫风也紧紧扣住周自言的手,展颜一笑,“一定能。”
随后几天,周自言都未讲课,只和孩子们在院中玩耍。
林范集似乎真的对马鸣沟产生极大的兴趣,每天都跟着钟知县出去巡察,似乎记了不少东西。
钟知县每天都伺候着这么一尊大佛,忙得脚不沾地,钟窍一便放养给周自言。
周自言也旁敲侧击过庞大山,可那个庞国宁似乎还没有回家过。
庞大山并不知道他爹已经回来了。
既然如此,周自言也不好说破这个事情,只能时常问问庞大山的情况。
然后继续烦恼那些追着他们的人。
都是街里街坊的,不能打不能骂。
真是头大。
正当周家众人烦恼家外情况的时候,一封从欣阳书院寄来的信解救了他们。
周自言读完这封信,松了口气,“欣阳书院的文山长,邀请咱们去治学呢。”
这种一方邀请另一个的事情,在大庆叫治学,放到现代便算交换生。
欣阳书院寄出这封信,便是邀请周家家塾的所有人,去欣阳书院小住,与欣阳书院的学子们共同探讨学问。
不光书院可以邀请,个人学子也能邀请另一名学子,或者多名学子,只要大家都愿意,那便能住到一起,一起深入研究学问,又称‘治学会’。
这在大庆众学子中十分常见,若是参加治学会的书生都能考中功名,那还是一桩美谈。
宋豆丁他们一听,眼睛顿时亮得像小太阳,“我们可以去正规书院玩了诶!”
“真的吗!”
“我早就想看看咱们这个欣阳书院是什么样了!”
“正好,咱们也能出去躲一躲。”周自言放好书信,提笔回信,“等咱们住进欣阳书院,便能躲开外面那些人了。”
不过阿穗肯定不跟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