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们几个!”
宋卫风叫住其他几个蹑手蹑脚要跑路的孩子,“你们迟早要长大,要与其他考生一同研究学识,现在可以跑,难不成以后要跑一辈子?”
正要偷偷离开的孩子们顿时停下脚步,王小妞揪着衣角糯糯道:“可是……害怕……”
他们平时虽然也在巷子里授课,可那时候周围还有许多长辈在,所以他们心里不怵。
现在不仅不在巷子里,周围也没有熟悉的大人,他们害怕哪里讲不好,会让别人讨厌。
“你们自己看看这些哥哥姐姐,他们像那些不讲理的人吗?”宋卫风让他们看看周围。
孩子们顺着周围看去,哥哥姐姐们都穿着干净的妃色学士服,虽然围着他们站,却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并没有靠近他们。
这些哥哥姐姐们,好像也知道自己年纪小,所以格外小心,生怕吓着他们。
……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而且有几个人,看着格外眼熟。
好像以前就去春六巷上过课。
二棍第一个站出来,“夫子讲过的内容,我都记着了,你们要问什么?”
紧接着,庞大山和蒋庆庆也开口说话。
剩下王小妞和宋豆丁,互相看一眼,鼓起勇气去做‘小夫子’。
只剩下钟窍一一个孩子,宋卫风推了他一下,“你不去?”
“不去。我才不愿意做别人的小老师。”钟窍一端起胳膊,十分高傲。
结果,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女学生,握着书卷敲敲钟窍一的肩膀,用暖糯的声音叫他:“小秀才。”
“……”钟窍一回头看到这位大姐姐,抵抗了三个呼吸,还是接过女学生手里的书,不好意思道,“哪道题啊……”
林范集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欣慰点头,“有如此强盛的学习氛围,何愁不能出人才?”
“是啊。”宋卫风和林范集一起站在最后面,林范集看的是所有人,而宋卫风只看到人群里的周自言。
周大哥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最瞩目的那个人。
只是周大哥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乡试之后可以去国子监这回事?
所谓的举荐信,他不相信周大哥拿不到……
欣阳书院上午只有一节课,由于学子们过分的热情,导致二乙班所有人,全都没赶上吃午膳。
书院的讲书先生听说一整个班都没去用膳,连忙过来查看情况。
结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手握书卷,吵得热火朝天。
“不是,不是,这道题应该这么回答!”
“你让让,我听不到夫子在说什么了€€€€”
“解元不是说了吗,要从大局入手,你怎的还是这么小家子气!”
讲书站在门外,立即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摇着头迈步离去,还不忘吩咐后厨多准备一份吃食,要是二乙班的人还不去,就直接送到班里去。
这帮人哟,平时只能趁着休沐的时候出去听小秀才们讲课,现在可算抓到周解元和小秀才们了,不把周家家塾那点学问榨干,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从二乙班离开时,所有人都饥肠辘辘。
几个孩子还在长身体,一顿不吃就饿得慌,追着跑着往食堂赶去。
整个欣阳书院都知道,书院里来了镇上的周家家塾。
所以他们在看到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时,并不惊讶,反而扭扭捏捏,捏着手中书,上前作揖。
“小秀才。”
“小秀才你好啊。”
这样的声音从不间断,几个孩子也停下追打的脚步,与这些比自己大许多岁的学子们行礼。
一举一动,皆有风雅。
矮矮小小的孩子,与个高挺拔的书院学子一同作揖,反而是书院学子执低礼,画面有些许滑稽。
但谁让这几个孩子都已经是秀才了呢!
如此小的年纪就已经成为秀才,前途不可限量,这低礼,他们执得!
看着孩子们还略显稚嫩的脸庞,这些书院学子都在心中感慨:若是让他们也能在这个年纪成为秀才……不,哪怕再晚几年,只要能成为秀才,那该有多好啊!
为何他们当时,就没有一个大隐隐于市的周解元呢?
众人的目光顺着小秀才们,滑到他们身后的周解元身上。
清清素素的衣衫,温煦和蔼,看着年纪只比他们大几岁,却极有上位者和长辈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在他面前变成晚辈。
怎么会有人这么有成熟态度?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行人里,最好相处的只有那位宋学子的叔公。
叔公好像没读过书,特别喜欢看他们读书的模样,还时不时会问问他们的学习成果。
老人家这般爱读书,学子们自然不吝啬,把叔公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他。
叔公听完,都会摸摸胡子,一脸满足和欣慰。
大概是因为他也跟着读过书了吧?
学子们是这样想的。
在欣阳书院的日子,他们过得平淡而忙碌。
整日不是在这间课堂,就是在另一间课堂,晚上还能遇见等候在小院门口的学子。
学子们从周家这里获取新的知识,周家的孩子们也在欣阳书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正规书院是这样运行的,还有了不同以往的上课体验。
周自言上课固然好,可周家始终只有他一个夫子。
现在孩子们每天都和不同的夫子上课,每天都能获得新的上课经历,十分快乐。
而且课堂上的同窗们,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不少,可大家平时都是平等交流。
书院里的各项活动,学子们也会叫着小孩子们一起。
投壶,飞花令,还有蹴鞠,捶丸,曲水流觞……等等花样,都是这些孩子没有见过的。
除了正课外,书院还有武艺课,艺课等等,丰富的书院生活完完全全把握住孩子们的心。
每个孩子都在书院里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让他们过得乐不思蜀。
宋卫风一直在等,等着周自言说他要去国子监读书。
可日子缓缓而过,周自言始终没开口。
难道周大哥,不想去国子监吗?
宋卫风不知道答案,也不敢去问。
他不想去想象周大哥离开的日子,不如就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得过且过。
这天,宋卫风刚刚走到他们的住处,就听到屋内周自言和林老先生的对话。
宋卫风停下脚步,虽然心瞒住了,可他的行为还是瞒不住。
他悄悄走到门窗边,隐去身形,听着屋内两个人说话。
周自言正在收拾屋内的东西。
他们已经在欣阳书院住了月余,这小小一个客房,都快变成他的卧房了,堆积了好些学子送来的东西,得时不时收拾一下。
“这题不错。下次可以用这道题来问那些学生。”林范集坐在椅子上,翻动一本书,从中找取能考问学子的问题。
周自言放下手里东西,“我说,你居然说自己没读过书,你羞不羞耻?”
“我现在可是宋小哥的远房叔公,自然是没读过书的。”
林范集现在过得很快乐,每天都能和许多朝气蓬勃的学子一起看书,就好像回到读书那几年一样。
“你没听见那些学子们都叫我叔公么?他们还一个字一个字教老夫认字,太有趣了。”
“你什么时候滚蛋?你京城的日子不过了?”周自言问道。
林范集毫不在意翻过一页,“你什么时候走?”
“我走?”周自言手上动作一顿,声音低下几分,“我才考过乡试,我往哪里走。”
“国子监啊。”林范集瞅了周自言一眼,“拿着举荐信去国子监读书,这条规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好歹也是京城出来的人,怎么会忘记这条规矩?
“不去了,没必要。”周自言说。
林范集:“是没必要,还是不想去。”
“……”周自言泄气回头,“老头,你真的很讨人厌。”
“京中几乎是一天一变,你若是再在这里耽搁几年,确实不影响你去科举,但是等你从科举考出来,估计你在京里已经变成一个‘死人’咯。”林范集凉凉道,“三年一次会试,现在还有两年时间,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老头,你威胁我。”周自言攥拳。
“你说是便是。”林范集不在乎。
“……”周自言,虽然生气郁闷,但林范集说得有道理。
会试不比之前的考试。
会试地点就在京城,所以许多学子都会拿到本地官员给的举荐信,提前去京城住一段时间,感受一下京城官学的氛围,也算熟悉一下京城的环境。
庆京省设有许多官学,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国子监。
国子监只接收皇族子弟,和京城本地的官宦子弟入学。
再者就是大庆各地考过乡试,前往会试的举人学子。
后者可以凭借举荐信,在国子监一直读到考过会试殿试为止。
不过国子监要的举荐信,可不是本地官员就能签发的那种。
所以每年国子监接收的各地举人,也就五六名。
周自言上一次考到解元后,凭借自己努力,终于从京城一位官员手里拿到举荐信,去国子监读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