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哩,听说过。”提到这个人,宁兴和来了劲,但他突然又发现一个问题,“那位大人不是一直在朝为官么?怎么……怎么没见到呢?”
比宁兴和来早几年的人纷纷摇头,“不知,咱们几位来时,那位大人好像就已经不在京城了。”
民间传言都说那位大人得罪了陛下,被发配边疆……可这话,他们怎么听怎么不像真的,所以也没信。
到底真相如何,他们这等小臣,大概是没机会知道了。
背着手的大人遥遥望向被众人围攻的周自言,轻笑摇头,意有所指道:“谁说那位大人不在京城?这不是在么。”
说完这句话,大人不再多言语,与友人相伴离开大殿。
只留下一干愣怔的新臣。
宁兴和在嘴里咀嚼了两遍的大人的话,脑中如惊雷乍起,“不、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这也太荒谬了!
周状元,难道就是上一位三元及第的游大人?
二次科举么……简直闻所未闻!
“……说不得,说不得。”
有了这个猜测,其他人结合现在发生的事情来看,都觉得极有可能。
可这个猜测实在太惊悚,他们不敢再继续猜下去,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全当没听过这些话。
“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日后警醒着些便是。”
陛下和那些大人的弯弯绕绕,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参与的。
不听不看不想,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宁兴和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就是不知道周状元……还愿不愿意参加他们这些新科进士的欢庆会。
周自言现在完全顾不上欢庆会,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形中掉马,他只知道,若是再不走,他能被这些人吃了!
“诸位,我说诸位,这都散朝了,你们不回府去吗?家中儿孙都等着呢吧!快快走吧!”
“改日,改日我定登门拜访,一一向大家解释,我发誓,我真的发誓!”
周自言信誓旦旦地作保证,但他从前总是胡说八道,人品早就低到谷底,他怎么发誓,旁人也不信。
但周自言有一句话说得对,现在刚刚散朝,他们都还在大殿之上,若是再聚集一会,保不准詹公公就得带着陛下口谕出来赶他们走了。
“小子,你若是不来,吾等就把你的破事昭告天下,让你走到哪都被议论。”
众人威胁道。
周自言拱着手一一应下,这才成功脱身。
离开大殿,周自言仿佛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他看看天色,刚过巳时,回国子监吃个午膳,下午正好去国子监上课。
傍晚时分下课,吃过晚膳,他就又可以回号房批文书了。
嘿,这一天时间,敬宣帝给他安排的真是满满当当。
不过敬宣帝也知道要想牛干活,得给牛吃饱。
从周自言当选新科状元时,便有各项赏赐抬进他的小号房,连他之前被封起来的府邸也重新给了他钥匙。
周自言收下了其他的东西,却没搬到府邸里。
再有一年,大庆各地的乡试又会慢慢展开……
他的小徒弟们,他的卫风,也会来到京城,到那时再与大家一起搬进去,共同安顿府中一切。
周自言觉得这样,比自己现在孤零零住进去要强千百倍。
“还有一年啊……”周自言站在皇城外,吹着京城和煦的柔风,心中盈满期待。
第113章
隆冬尽去, 新绿换旧色,莺啼楚岸。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丽馨坊重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街坊和行人都脱掉厚重的大氅, 挥着扇子来到街上。
“来来来, 新鲜出炉的鲜花饼,鲜花饼咯!”
“关外好货, 应有尽有!”
“深藏一冬,老窖开酒!这位客官, 停步尝一尝?”
宋豆丁把索引收回包袱里,走过一小段城墙,望着眼前摩肩继踵的丽馨坊,彻底惊呆,“京城也太繁华了吧!”
红墙碧瓦, 繁华有序。
店家幌子如旗帜一样在风中摇曳, 往来行客衣衫整洁, 各自采买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宋豆丁发现,在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窘迫和烦闷,他们仿佛并不知愁如何书写, 全都撑着一张白净的面盘,笑意盈盈。
街上商品货物琳琅满目, 具是一些马鸣沟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这里看着好吓人。”王小妞身边走过一位罗裙金钗的女娘, 引得王小妞低头看看自己的粗布€€衫。
她和刚刚走过去的女娘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女娘穿得娇俏客人,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而她穿着举人功名的€€衫, 不是任何粉黛,也没有戴任何珠钗。
“哪里吓人了?很繁华啊。”钟窍一摇着折扇, 虽然他也惊讶京城的不同,但比其他几个孩子淡定多了。
他近几年也爱上了摇扇子,真不知道和哪个夫子学的。
王小妞背好自己的小包袱,皱起眉头,“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觉得这里很吓人,像咱们书院的后山,山长总不让咱们去山上玩,说那里藏着猛禽。后山给我的感觉,和这个京城差不多。”
别看现在一派祥和的模样,可王小妞就是觉得,这个地方像一只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只看了几眼,王小妞便全身觉得难受,只想快快离开。
“玄之又玄,听不明白。”
钟窍一和宋豆丁摇头,表示听不懂王小妞说的话。
“……”王小妞跺脚,再也不说了。
“这里不过是京城外城的一座坊,更繁华的地界儿你们还没见到呢。”宋卫风从最后一个走到最前方,“走,咱们先去找间客栈住下。”
他们都考中了举人,现在拿着周大哥写给他们的举荐信来到京城。
宋豆丁虽然长大了,但走路时还是忍不住跳两下,神采飞扬,“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夫子啊?”
他们都好几年没有见到夫子了,虽然能在信件中知道夫子最近的近况,可那聊聊几行字,如何能比得上一个亲切的大活人呢?
庞大山和二棍帮王小妞和蒋庆庆拎着行李,虽然没说话,可从他们眼中也能看到极致的思念和期待。
“还不着急,国子监还没开学呢。”宋卫风领着几个孩子就近找到一家客栈,办理了入住。
宋卫风知道从马鸣沟到京城路途有多遥远,所以很难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候能抵达京城。
为了不让周自言瞎等,他们走的时候并没有没告诉周自言。
想等到了京城安顿好了,再与周自言说。
于是他们一行人踩着深秋的落叶坐上船,走过旱路,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初春时节来到这遍地是金的庆京省。
几年过去,这些孩子都抽条似的长,各个长成少年人模样。
现在全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不能再瞎凑合了。
宋卫风想了想,自己和庆庆一间屋,小妞自己一个屋子,剩下几个臭小子,挤一挤便行!
宋卫风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敲开几个孩子的房门,把人叫出来。
“听说丽馨坊有个很出名的四娘涮肉坊,咱们去瞧瞧?”
“好啊!以前夫子总说京城的火锅好吃,咱们就去瞧一瞧到底有多好吃!”宋豆丁第一个举手同意。
他穿着一身儒巾€€衫,再不见以前小小矮矮的小土豆模样,身上反而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古朴典雅。
不过一提到吃火锅,身上那点书卷气瞬间消散不见,只剩下馋气和傻气。
王小妞还想着刚才女娘的模样,摸摸自己头,“宋家哥哥,我想去逛一逛金银店。”
金银店便是卖珠宝首饰的店铺的总称。
来到京城,看到那么多好看的姑娘,她也想买两根好看的珠钗戴到头上哩。
宋卫风看看现在朴素到和臭小子们没什么差别的小妞,花一般的年纪,好好一个小姑娘连一点胭脂水粉都没有,确实不太行,他点头,“成,咱们到时候多买一点,都到京城了,该有的面儿不能掉。”
几人离开客栈,走到四娘涮肉坊。
如刚才打听的一样,这四娘涮肉坊是丽馨坊里最红火的火锅铺子。
还未走到店铺门口,便已经能看到里面热闹的景象。
客人这么多,味道一定极好吧!
宋豆丁顿时馋地不行,他搓着手打算冲进去先点几盘肉,却不想刚迈开步子就撞到另一位同行之人。
这回是宋豆丁走得太急,是他的过错,他连忙作揖行礼,“这位兄长无事吧?方才是学生太莽撞了,可撞伤你了?”
那人一甩袖子,将宋豆丁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好气道:“出门在外行走,记得带上你那两个眼睛,免得冲撞到不该冲撞的人。”
锦衣华服,环佩琳琅,好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可脸上眉目怒气太冲,眼细鼻宽,让人不喜。
可不正是卫家那个总是欺负人的卫淙。
“……”宋豆丁好生致歉,却被眼前之人呛声,纵然是他走得太急了,可这人也没什么事情啊,态度怎么就这么恶劣?
“怎么,不服气?”卫淙只看宋豆丁的表情,就能猜到这穷小子现在在想什么,他笑了一声,“小兄弟,你可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儿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你今日不小心撞到的也就是我,才能放过你。”
“改日你若是撞到哪家王爷,哪家公子,这儿不是没有那等脾气不好的纨绔,到时候你这双手怕是就要废咯。”
他看宋豆丁穿着学子€€衫,所以故意这么说。
果不其然,宋豆丁听到这样的话,再好脾气也忍不住动怒,“这位兄长,我与你之间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误会,你现在身上无事,我也已经致歉,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有吗?”卫淙背起手,恶劣满满,“我年长你许多,所以给你一个忠告罢了。听你说话的口音,是外地来的吧?哦对,现在正是官学招生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