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学子赶不上好位置,宁愿站在门外,也要拿笔拿纸来听课。
今天又是新课程第一天试讲,怎能不来抢位置!
几位监生你拥我挤,直直撞进周自言的讲堂。
由顾司文和文昭打头,宋豆丁他们紧随其后。
最后是宋卫风。
前面几人跑得气喘吁吁,唯有宋卫风€€然不动,宛如闲庭信步。
和宋卫风这个练家子相比,这些监生还是差点身体体魄。
“……咳。”周自言清咳。
所有人互相戳闹,原地站好,再拱手作揖,“周博士好!”
这些时日他们已经完全熟悉。
就像周自言和辜鸿文,姜南杏他们当年那般,每日上课下课一起走,俨然已经成为感情深厚的友人。
周自言照着他们一人来了一个脑崩,才道:“去坐下吧。”
随后,又有几波人跑着过来上课。
周自言所在的讲堂,是一个四面无门窗的四柱单檐四角亭。
地处在国子监最大的花园右侧,若是亭内坐不下,其他监生也可以坐在花园中,反正一样能听清周自言在说什么。
到了打钟那一刻,周自言又看到一波人正往他们这而来。
为首的两个人,正是穿着公服林相公和辜鸿文。
他们引着身后的游学队伍走过来。
辜鸿文走到周自言身前,小声道:“他们听说咱们这有什么地理课,天文课,非要过来一探究竟。我瞧着他们的样子,似乎来者不善,可能要挑点事情。”
“陛下已经准许了,还说你正常上课便好,不用顾忌他们。你自己拿主意吧。”
“行,我知道了。”周自言对上那些学子们的面孔,道,“自己找位置坐下。”
随着学子们一个个插空坐好,周自言发现只有他们,并没有那几位随行的夫子。
“你们的夫子呢?没有跟来吗?”
坐在最前方的一名女学子站起来,眼明厚唇,她扎着一根粗粗的麻花辫,麻花辫上还绑着一些白色的丝绢七瓣白花。
她右手放于左胸前,含起下颌,道:“周博士,我们的老师正在在与你们的祭酒大人交谈。”
周自言看到这名女学子行礼的姿势,笑道:“你是来自西北部族巴赫族的学子么?”
女学子没想到这位周博士竟然知道她的部族,她愣了一下,“巴赫族只是一个小小的部族,周博士知道我们巴赫族?”
周自言摆手,让女学子坐下,随口道:“略知一二,巴赫在西北方向,虽然人少,但是擅养牛羊,信奉纳希神女。听说巴赫族人人人都懂骑马射箭,能在烈马上百步穿杨。若我没有看错,你头发上绑的白色花朵,也是巴赫的族花吧?”
“周博士谬赞。”女学子虽然这么说,可她还是极为骄傲地挺直腰板,显然很为巴赫族人骄傲。
“今天咱们要讲一讲大庆的地理商道情况。”周自言从桌案上拿起一张从边防图简化而来的简易地图,“这儿就是咱们的大庆疆土。”
周自言身后什么都没有,无法固定东西。
所以他单独准备了一个带着车轮的小木板,用来充当现代可移动的白板。
这块木板,由工部倾情赞助。
谁让周自言有位喜欢搓木头的同窗呢?
而那位同窗,现在还在工部搓木头,正好方便周自言。
周自言把羊皮固定到木板上。
监生们第一次在课堂上看到这样的物件,纷纷哗然。
周自言没想到,有几个家中做边防军的监生直接站起来,“周博士,你怎可拿边防图出来上课?!”
“若是让其他人看到,咱们大庆还有何安危可言?”
周自言神态自若地坐下,喝了一口茶,“你们先别急,你们从这份地图上,能看到什么边防信息?”
这块简易地图,不具有任何军事效用,单纯用来展示一下大庆的平面地貌。
不过,上面有用朱笔画出几条天下皆知的大庆商道。
出声质问的监生盯着羊皮看了好一会,还真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份羊皮虽然有着边防图的貌,内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每一处熟悉的地方,都画上一层层弯曲的线,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周博士……这、这……”监生们闹了个糊涂,现在开始脸红了。
“没事,坐吧。”周自言大肚,知道这帮监生只是情急,所以并不生气。
“大家应该都知道,走商是咱们大庆必不可少的一项民生。”周自言推开折扇,拿在手里摇摇晃晃,“既然要走商,那就必须要有商道。”
“所谓商道,便是由朝廷选址,开发,设立驿站,并沿途保护的制定商路。”
“现在图上画出来的这几条商路,便是大庆由来已久的几条老商道。”
“你们知道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些路线么?”
“学生不知。”
监生们被周自言这一番话吸引住全部心神,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的事情。
周自言摊开手,“其实我也不知道。”
众监生:“……”
“不过,有个人肯定知道。”周自言偏向一侧,“顾大哥,顾大哥!出来呗!”
顾大望从假山后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小声骂人,“周弟,你找的什么地方,都盛不下我这个体格的人……”
“……”周自言探出身子看了看,发现确实不好,下次再请人来上课,得准备好座位才是。
今日委屈顾大人了,待会课后定要好好犒劳一番。
顾司文看到走过来的人是谁后,吓得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爹,你怎么在这儿!”
他和爹已经好多天没见过了,怎么又在讲堂上相见?!
难道是来抓他读书的?!
顾大望隔着人海呵斥顾司文,“瞎嚷嚷什么!坐下,好好上课!”
“……”顾司文瘪嘴,委委屈屈坐下。
顾司文的爹?
那不就是大庆的太仆寺卿!
这可是从三品的朝廷重臣啊!
顿时,所有监生齐齐站起,弯腰行礼,“顾大人安。”
只留下那些游学学子还坐在原地,不明所以。
学子们身旁好心的监生,低头小声解释了一番。
这帮游学学子立刻明白眼前之人的身份,也赶紧站起来,用各自的方式行礼。
“都坐吧。”顾大望说完,自己坐到周自言身旁,与他同为今日讲课夫子。
“说起商道与驿站管理,谁有顾大人了解?”周自言为顾大望看茶,“今日这堂课,便拜托顾大人了。”
“……真是顾大人来讲课啊?”
“不能吧……顾大人不忙吗?”
“要真是顾大人……那咱们可赚到了。”
堂下监生难忍激动。
他们家中或许有当朝为官的长辈,可那些长辈并不会当夫子那样,一点点教授给他们。
今天能得太仆寺卿讲课,那是他们的福气!
论各大官学,谁能像他们这样,由当朝从三品官员来讲课?!
……天爷爷,不会是周博士请来的吧?
“本官应周博士之邀请,今日来国子监,献丑了。”顾大望看向堂下认真坐着的众监生,没由来一股责任感:今天还真得好好讲,不能辜负这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周自言笑道:“夫子从前与顾大人有过同窗之谊,今日顾大人从繁忙公务中抽身前来,全托当年同窗之情谊。”
顾大望本名其实并不叫顾大望,但在国子监上课时,顾大望总是隔着窗户望外面。
周自言有几次问他在看什么。
顾大望说:我在看我国子监外的妻子和孩子。
说完还叹了口气,看着十分惆怅。
作为单身汉的周自言理解不了这种情感,时间一长,便赐他一名:望妻石。
叫着叫着,就成了顾大望。
这名儿,只有顾大望几个知己好友知道。
算是他们这批国子监同窗之间的小秘密。
顾大望摆正姿势,娓娓而道:“方才不是提到了这些商道?”
“其实在选取商道时,前朝便已经有了明确的选择标准,一要地势平,二要道路宽,三要周边稳,四要八面通……”
“所谓地势平……便是不能要那些起伏的山路……”
顾大望一条一条讲着商道的选择标准。
周自言便在旁边,顺着这些标准,讲解其中的地理知识。
利用木板上的羊皮地图,与顾大望的叙述,将大庆现在的地貌情况一一讲给监生们。
监生们第一次上这样的课堂,听得渐渐入迷。
随着两位夫子的讲述,他们好像能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副完整的大庆地貌。
就连从前不明白的弯曲商道,现在也能在脑海中蜿蜒穿行,再不复曾经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