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好像有不同于同龄人的稳重,没有人脸上带笑,也没有人不收紧心神。
他们睁圆的眼睛里似乎写满了‘渴望’和坚定。
林范集看出他们眼中蓬勃的野心和追求,不自觉看向其他监生。
在这帮监生还在国子监里慢悠悠学习的时候,大庆外面的学子已经开始肩负本族发展的重担,四处求学,四处成长。
他们所求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壮大本族的力量,让他们的部族不再像以前一样弱小。
下课后,监生们团团围住周自言和顾大望,不让两人走。
遇到一位当朝大臣不容易,他们还有好些问题要问,绝不能让顾大人离开!
顾大望经过今日一下午的授课,已经爱上了这种被监生追捧的滋味。
原来当初博士和夫子们上课时是这般舒坦,难怪每次都笑呵呵地来上课!
听着年纪轻轻的监生们叫他‘顾大人’‘顾夫子’,顾大望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周弟,下回若是还有这种好事,记得还叫我来。”顾大望悄悄与周自言说自己的想法。
周自言失笑,“那也得看你能不能讲下堂课的内容……”
“怎么?你下堂客要上什么?”顾大望问。
“按照计划来说,应当要讲制造了。”周自言琢磨着,“不知道工部现在忙不忙……”
顾大望立刻明白周自言的意思,“你是要叫工部的左侍郎来?”
这位左侍郎便是他们的同窗,原先也是个混不吝的刺头,和周自言混熟以后,现在正一心一意在工部搓木头。
周自言:“待我问问他,看看有没有时间。”
制造课在三日后,明儿他就去工部抓人!
在所有监生都围在两位夫子身边时,游学的队伍安静离开此处。
林范集陪在他们身边,“几位学子,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颇丰,没想到国子监竟有如此特色的课程。”娜€€主动开口道,“能请来当朝官员上课,这应该只有国子监能做到吧?”
“非也,是只有那位周博士能做到。”林范集摸摸胡子,把这帮小少年送到他们带教夫子手上。
几人回去自己的房间,聚在一处,说着下午发生的事情。
带教夫子坐到椅子上,“今天感觉如何?”
娜€€道:“夫子,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国子监一位周博士,请来了大庆的太仆寺卿,讲了许多关于地貌和商道的事情。”
带教夫子一惊,“太仆寺卿?当朝官员如何能来国子监上课?”
娜€€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听说是那位周博士自己请来的。”
“周博士……”带教夫子沉吟着,“对了,你们可听说一位姓游的人?”
“姓游?”
所有人回忆了一番,均摇摇头。
娜€€:“夫子,这个姓游的人,有什么奇特的么?”
“算上你们,我已经带了你们三任队伍了。”带教夫子叹气,“第一次来大庆时,你们的师兄师姐可比你们傲气多了,他们非要在还没安顿好的时候就上国子监踢馆。”
“起初他们是顺利的,一连三道题,全都大获全胜,结果到后面,国子监觉得天色已晚,便叫停了比赛。”
“谁知道第二日,国子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姓游的学子,一人战三题,道道全都获胜,气得你们师兄师姐不服。”
“可不管出多么刁钻的题目,这位游姓学子总能回答出个一二三来,最后算总分的时候,就是比你们师兄师姐高一分或是两分。”
提到那年的经历,带教夫子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人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你们说他精通全天下的学识吧,他还真不是,他就是只知道一些皮毛;你们若是说他不懂这些东西,可他偏偏又懂,就凭借懂的那一点点,就能压过你们师兄师姐。”
“……”
听完带教夫子所说的众人,全都面面相觑。
原来大庆还有这么厉害的学子?
“可是他现在应当已经入朝为官了吧。”娜€€觉得不足为惧,“夫子,这次只和国子监的监生们比,我们未必会输。”
“说得也是,像那样的怪才,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总不能次次都让这大庆的国子监赶上吧。”带教夫子站起来,“你们快休息,为师还要去帮你们登记信息。”
“夫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和国子监的监生们比一比?”娜€€一想到可以和大庆最聪慧的学生比学问,就有些摩拳擦掌。
她们巴赫族的女人,从不惧怕比拼,也不会害怕失败,她们只在乎对手够不够强。
若是够强,那失败也是光荣的。
“不着急,就在这几天吧,你们先熟悉熟悉国子监的生活,了解一番他们的学习情况。”
带教夫子吃过太狂傲的亏,现在绝不能再让这帮学子贸贸然去踢馆了。
此后时间,这帮游学学子便日日穿梭在国子监里。
安静上课,安静读书,并没有监生们想象中的盛气凌人和斗志昂扬。
他们就好像蛰伏起来的雄鹰,正等着一个展开翅膀的机会。
不过他们这么安静也是好事。
正好让刚刚入京的外地学子们熟悉国子监和京城的生活。
而周自言搞的那些课程,还真叫他办起来了。
制造课时,他真的把工部左侍郎从工部拉出来,什么卯榫结构,什么织布机杼,直接当着大家的面现场搓木头。
虽然大家一开始都不知道周自言办的这些课程有什么用,可现在,这些课程俨然已经变成国子监最受欢迎的课程!
拜托,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工部的大人!
对于外地监生来说,过去十多年,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便是府城的知府大人,现在竟然能听到朝廷重臣的讲课,这已经不是一句‘祖坟冒青烟’可以形容的,简直是‘祖坟着青火’!
而京城本地的监生,他们平时或许可以见到这些伯伯叔叔,但不可能像这样听到他们细致的讲解,所以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经历。
有这些大臣们的帮助,监生们对大庆和朝廷的理解力,那是如袅袅青烟一样,直接蹿到天上去。
接连几次国子监测试,监生们都写出多篇锦绣文章,惊呆了郑祭酒的眼睛。
这些文章被连夜送到宫里。
敬宣帝一篇篇看过,心中熨帖不已。
“这帮监生,才多大年纪,便已经能有这等心境,好啊好啊!大庆繁荣盛世,指日可待了!”
詹公公和其他太监宫女,直接跪下,“恭贺陛下!”
一直以来,但凡考过殿试的考生,便是入仕了,再不是学子身份。
可他们时常也会怀念自己读书时候的日子。
更别说,再回去国子监时,是以官员和夫子的身份回去,那滋味更是不一般。
看着底下一双双崇敬与佩服的眼睛,哪怕是再冷硬心肠的官员,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这些可都是大庆的未来啊,现在这么用功,大庆何愁不能国富民强!
这些来国子监的官员们用心,底下听讲的监生们自然能感觉到。
就是因为感觉到,所以才会更感动。
他们都知道,已经入朝为官的官员平时有多忙碌,在这样繁忙的公务中,他们还选择抽出时间来为他们上课,如何能不让人落泪!
一些心性细腻的监生们,事后直接写出一篇篇颂文,直言这些教授他们学问的大臣,是国之栋梁,是大庆之喜,是百姓之福,字里行间直接尊称‘恩师’与‘某某老师’。
不论是何性别,都通过这帮监生的文章在京城红火了一把。
乐得他们再去上朝时,走路都带风。
当然,监生们也没忘记敬宣帝。
毕竟,若是没有敬宣帝准许,这些大臣也不会有机会站到国子监的讲堂。
于是敬宣帝的声望,在无形之中又稳稳上了一层台阶。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他官学听说国子监大行此道,抱怨之声越来越大。
那怨气,就快冲破京兆尹的府邸,冲到皇城里去了。
对此,京兆尹每天都面目狰狞,在府邸后院对着空气打拳。
而另一波怨气,则是那些还未被邀请入国子监的大臣。
没办法呀!
那些去过国子监的人再回来上朝,皆是满面红光,像是吃了什么大补品一样。
说起话来,三句不离国子监的监生如何尊敬他们,如何崇敬他们。
有的更是直接拿出赞颂他们的文章出来,装模作样请同僚们点评。
说是点评,实为炫耀。
此等行为,简直令人发指,令人嫉妒!
被请去国子监的大臣,不光自己面上有彩,家中小辈若是在国子监里读书,那再去上课,别提多有面子了。
每一位同窗都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着,哪怕崇拜的是自家长辈,那小辈也跟着与有荣焉嘛!
而还没去过国子监的大臣,总是能听到家中小辈的抱怨。
“爷爷!你怎么还没来国子监讲学,我同窗都在问我呢!”
“二叔,你什么时候能来国子监啊,我牛皮都吹出去了……”
“老太君老太君,姨奶奶,你若是来国子监,能不能点我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我也想出出名嘞。”
可被问到这些人,心里苦啊。
京城官员多如牛毛,一天请一位都请不完,那周自言更是隔几天才邀请一位。
他们一个个只能等在府邸里,着急忙慌地走来走去,“管家,管家!你去瞧瞧,今儿又是那个老不死的去国子监了!本官倒要瞧瞧,本官到底哪里不够格!”
管家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谁不想受人尊敬,谁不想名扬天下?
可千言万语汇集到嘴边,只有一句:“这个竖子,怎的还没来请本官去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