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生们瞪着大眼,愣愣反应不过来。
宋豆丁等人立刻停下手里所有事情,习以为常一样开始整理考题,写文章。
文昭见状,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记下考题,思考答案。
渐渐地,竟投入其中,一道一道写个不停。
其他人看见了,虽然还觉得奇怪,可想到刚才周自言说的话。
咬咬牙,写吧!
这么多文章,他们是上课写,下课写,吃饭写,回家休息还在写。
写得快的,一天时间足以写完,可那写得慢的,哪怕回去点灯熬夜,也还剩一个小尾巴。
第二题,周自言果然开始一道道讲,没有片刻停歇。
许多监生根本跟不上这个节奏,忙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幸亏周自言良心尚存,课后单独留下这些人,给他们夯基础,拉着他们往前走。
高强度,快节奏的学习生活,让他们比其他人更多了一份机动性,就像一个一直被抽打的陀螺,转转转,转不停。
慢慢地,整个率性堂都已经可以完美跟上周自言的节奏,一套考题,不在话下。
甚至,他们写完一套,还有其他时间去背文章。
率性堂的变化被国子监其他人看在眼里,他们都眼馋的不行。
虽然率性堂要会试,可他们也有人准备童试和乡试啊!
这样的教学,怎么不给他们安排?
不公平,不公平!
其他堂学生嫉妒的红了眼,全都跑到郑祭酒那里,要求郑祭酒给他们安排学习任务。
苦点,累点算什么,他们来读书,就没想过享福,能考上才是真的!
若是能考上,那吃多少苦都不算什么!
郑祭酒那个苦闷啊,这教学方式是人家周自言自己想出来,他上哪淘去?
难不成把周自言掰成好几半,一个堂一个?
郑祭酒认真考虑了这种可能性,觉得最后被掰成好几半的,可能是他自己。
作罢。
郑祭酒应付不了这么多监生,干脆跑到周自言的号房里胡搅蛮缠,要周自言自己解决。
周自言想了想,请来所有夫子,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个会,最后一致决定,其他堂也要提高学习效率!
率性堂比较吃时间,所以一天一套。
其他堂科举难度小,时间也还充足,两天一套足以。
而这两天时间,也足够夫子们出好题目。
由此,国子监率性堂有十三名博士和六名助教,为了能让监生们通过科举,现在全都行动起来。
有些博士比较擅讲,那便继续讲课,有的博士押题较准,那便去出题!
互相配合,虽累,却高兴。
是的,这帮国子监夫子,看到监生们认真学习的模样就高兴!
所以让他们这帮夫子再辛苦点也没事,只要监生们能考中,那他们这辈子就值了!
国子监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他官学皆看在眼里。
一开始众人还有些不解,这是何等教学方式?都要临近科举了,怎么夫子还不讲经,不背书,每日只做做题便成了吗?
还真的成。
官学的夫子们也不是傻子,他们时刻关注着国子监的教学情况,所以自然能知道国子监监生们的学习进度。
自施行怪异教学开始,这些监生们每日做文章的频率大大增加,脑子也更灵活,每天学到的内容比之前不知道多了多少。
现在虽然还看不到科举的结果,但这样的转变,无疑是好的。
也就是说,国子监这怪异的教学方式,或许真的有用!
既然有用,那官学的夫子们便坐不住了。
他们也效仿国子监,根据自家官学的情况,开始有的放矢的改变教学策略,争取让他们的学生们也能在短时间内做做改变。
三年一次会试,回回都能让整个京城沸腾。
上一次,周自言还是背着行囊入贡院的学子,今年,他便背着手站在外面,和辜鸿文等人一起目送国子监监生进入贡院。
“周弟,你现在是什么心情?”辜鸿文瞧着周自言一脸凝重,忍不住开玩笑道。
周自言摇摇头,实难说清内心的复杂情绪,“有开心,也有惶恐,甚至还有些害怕。”
“你这真是当爹的心态了。”辜鸿文笑话周自言,“还不曾成亲呢,就开始当爹,你说你那些学生们,岂非幸运儿?”
“胡说八道,哪个做夫子的不是我这样?”周自言甩袖,让辜鸿文去看周围,“你自个儿瞧瞧,外面站着的这些人,不都是各大官学的夫子。你看他们脸上神情,不比我好。”
辜鸿文顺着周自言指出来的地方,一一看去,确实如周自言所说,这些年迈的、青壮的夫子们,不论年纪,不论性别,全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紧紧盯着贡院,生怕待会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大概也像周自言那样,开心,惶恐,和害怕。
都说天下爹娘是一条心,他看呐,这天下夫子,说不准也都是一条心。
一条为学生操劳的心。
一声鸣炮,贡院大门缓缓关闭。
周自言看着贡院,却冷不丁想起了在马鸣沟的考棚。
那时候,他也是站在外面,送这帮孩子入考场。
眨眼间,多年时间已过,他现在又站在外面,送他们入贡院。
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小小的宋豆丁,现在长成更加灵动坚韧的小少年,爱哭的王小妞也成了拥有如初生穗禾般璀璨的姑娘。
二棍靠双手养起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大山也坚定地撑起了自己的门楣。
钟窍一比他们都想得远,这孩子已经打定主意,考完科举就回镇子上,争取能捞一个可以和钟知县共同处理政务的官职。
他现在觉得,官无大小,皆有责任,在他看来,一朝上天不如脚踏实地,所以他更想回那个小小的镇子。
其他人……周自言还没问过。
不过也快了,待会试结束,便是殿试。
殿试考完,这些孩子也要被派官……
周自言恍然发现,原来自打他们进京,每个快乐的日子,其实都是在进行离别的倒数。
“教书育人……教书育人,待到教无可教,人也长大,别离,也来的太快了一些。”周自言感慨。
感觉并没有多少时间,可这些孩子,却像小树苗一样,‘刷刷刷’地成长,眨眼间,便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辜鸿文知道周自言在学生们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他只能宽慰友人,“人各有志,人各也有命,他们虽然不能陪你一辈子,但你教给他们的学问,肯定会被记一辈子。”
那么多新奇的课程,足以让人铭记终身。
周自言突然想起钟知县,“说得也是。”
钟知县都这把年纪了,还记着他的座师张翰林。
当周自言把钟知县这事告诉张翰林后,张翰林心中感动,立刻修书一封,拖驿站送往马鸣沟。
随后,周自言便收到了钟知县的来信,信上三行字感谢周自言,剩下十几行,全都在夸张翰林。
周自言虽觉好笑,但还是触动更深。
钟知县能把一份师生情记一辈子,这是何等的忠诚与惦念。
他倒不指望那帮孩子能记他一辈子,但只要他们能记得他说过的话,好好传承下去,让更多人能读书识字,知礼明理,那他这个夫子就算没白当。
第131章
贡院内的情况, 周自言等人在外面,是无法得知了。
他们只能看着贡院大门缓缓关闭,然后坐车回国子监。
国子监内, 众多监生集聚一堂, 在上课之余,都在押今年会试, 会是何人高中。
上一回的会试,他们本以为是林鸣息博士头名, 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周博士,现在这两个人才都在国子监教书,说不准下一个头名,还是他们国子监的监生!
外城各大赌盘又纷纷开启坐庄,赌哪个读书人能摘得桂冠。
周自言站在学堂外, 看着里面一帮监生熙熙攘攘, 忍不住摇头轻笑。
他可还记得他考试那年, 他突然爆冷,让辜鸿文这人大赚特赚了一笔。
辜鸿文显然也想到这件事,笑道:“今年他们运气可不好, 不知道押哪个。哪像我押你那一回,那么多考生, 我独独就相信你能高中, 这不,让我狠狠赚了一大笔。”
“投机取巧。”周自言翻了个白眼,回屋去准备殿试的考纲和新一届的举人提纲。
率性堂监生们来了又走,有的人在这儿只待不过三四年, 有的人可能直到考中才会离开。
人走了,人又来。
年年都有新的学子入监, 进入国子监,开启他们的会试之旅。
周自言若是送走现在手上这批监生,不出半年,就要再迎来一批新的监生,到那时,他的教学方式也要跟着改变一些。
会试几轮考试,足足考了一个月。
几家欢喜几家愁,所有难熬的日子都在放榜那一天倏然结束。
监生们就好像一摞越堆越高的草垛,现在终于倒下来。
许多参加会试的监生看完自己的成绩,一回国子监便病倒了。
大夫们来看过,全是一个原因€€€€操劳过度,精神太崩,现在极为突然的松懈下来,他们身体受不住,晕了。
也无需用药,多睡两天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