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讲这些,又得不到茶水钱。”
“况且,连这些都不知道,你还敢说你是岳家军,我看你就是个坑蒙拐骗的痴儿,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已也骗了!”
“还是劝你快快起来,不要碍着我老汉,种田。”
“你要继续趴在这里也没什么,此处距离村子极远,晚上有狼,之前,隔壁村可有年轻汉子,在这里丧过命!”
说罢,那老汉,牵起一旁女童的手,就要离开田埂。
至于林珏,他干脆不管,让这不知哪儿来的贼汉子,在这田埂里,自生自灭……
而就在这时。
林珏咬着牙,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
忍着那撕裂般的剧痛,再次一滚。
从之前的躺在天地里, 变成了趴在田埂上。
“直捣黄龙府,不是攻下开封后,岳帅一时热血上头的拍脑袋的决策,而是他和部下将佐经略十余年的谋划。”
“其中一些基本构想,甚至早在建炎元年就已经有了雏形:当时岳帅赴大名府,投奔燕北招抚使张所,在张所向他询问“招抚燕北之要”时,纵论天下形势时,岳帅就说过……本朝之都汴,非有秦关百二之险也。平川旷野,长河千里,首尾绵亘,不相应援,独恃燕北以为固……”
“燕云之有金陂诸关,燕北不归,则中原未可守,诸关不获,则燕云未可有!抚取燕云,挟弓以弹,剑旌起,过辽关,可直取黄龙……”
“不仅如此,岳帅当年还说过,靖康之年,大宋差点被灭,实乃偶然!“靖康耻”之所以会发生,主要是因为那时的大宋朝廷,整个都烂掉了,但细看整体,大宋当年,财力兵力其实都充足,制度尚能运转,人才不缺,人心也尚在。”
“所以女真人,在靖康年,金国大胜,完全就是“捡”的。”
“甚至汴京城破那天,当时的金军右副元帅、二太子完颜宗望还在和左副元帅完颜宗翰争论到底是彻底废掉宋朝,还是当打了一次草谷打完就回去算了。而在此之前,两人已经在晋阳城破后,在平定军争论过一回要不要继续南下打汴京。”
“所以那时起,岳帅,就确定,只要我大宋不彻底灭亡,哪怕盘踞江南,哪怕只剩南方土地。但只要修养生息,就一定还有收复山河的机会。”
“就一定可以渡河,让金人还我河山,报仇雪耻,直捣黄龙!!”
林珏的声音嘶哑,几乎呐喊。
而原本牵着女童的手,沿着田埂,向北走的老人,在听见林珏的嘶吼后,脚步也猛然一顿。
趴在地上的林珏见状。
双眼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
他连忙继续嘶声开日。
“而随后发生的事,也验证了岳帅的猜想。”
“历史也在一次次证明,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是没有的……”
“过于轻易得来的胜利,过后一定会以其他方式支付代价,弥补回来!”
“金国,靠着莫大的运气,侥幸得了两河、中原和秦川地区以后,根本无力统治。本族人日不够入关占地,金人更是茹毛饮血,管理不了中原,不管是扶植傀儡政权还是后来自已上,控制力都不行。”
“金国对秦川五路的治理,当年,都是依赖张中孚、张中彦、折可求这样“皆久据一方,敌亦难令”的北宋西军降将兼地方,地头蛇,而这些降将又大都是墙头草,形势一旦稍变就可能改旗易帜!”
“而对民,金人,对河东、燕北地区,地方势力,也未能消解!自金军南侵开始就遍及北方的民间抗金武装也屡剿不绝,特别是绍兴九年年,由于金国在燕北之地“法苛赋重”、仅燕北路民众赋税负担就较宋时,增十数万斛!”
“金人,又对那些百姓,增加了凡积官私债务者都要以身抵债、没入官中或给女真贵族为奴的官策,导致在宋时人身依附关系已经大为削弱的汉族百姓无法忍受,纷纷毁家弃业投入抗金义军,相率上山,动以万计!”
“那时,各方矛盾汇聚一起,如同遍地干柴只等星火燎原!而这些,岳帅都看在眼里,也一直有探子,打探北地的消息,岳家军,就是那时,漂去北地的火星,这才有了后来,义军打出“岳字旗”。”
“岳帅,能直捣黄龙府,不是偶然,不是神兵天降,而是必然,是十余年谋划。”
“包括郾城之战,完颜兀术,被打的抱头鼠窜,在颖昌,岳家军,更是出动奇兵,引得颖昌兵变,签军哗变,金军都元帅,被削成人彘,生擒俘虏,金军之中,开始流传,“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老丈,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坑蒙拐骗之徒否?”
……
不远处的田埂上,那牵着女童小手的老人,终于缓缓回头,眼神冷冽。
而林珏此时更是一仰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我不仅知道这些。”
“我还知晓,岳飞,岳鹏举,就在此地!”
第442章 二十三年别流光!白首相逢,莫话衰翁!
原本只是眼神冷冽的老人,在听见林珏的那声“就在此地”之后。
猛然瞪大了双眼。
他干瘪的身体,先是颤抖了几下。
之后竟然一下子,松开了女童的手。
快步向着林珏冲来。
还没等,处于“神祝副作用”的林珏反应过来。
那老人,猛然从自已的腰间,掏出一把短刀。
短刀开刃,刀刃锋利。
随后,刀刃直接横亘在林珏的脖颈上。
老人阴冷的声音,也在这时,幽幽的传出。
“胡说八道。”
“老夫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看你这个痴儿,还敢胡言乱语不成?”
但是这时,林珏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
他盯着老人的脸上的疤痕,声音幽幽的。
“说实话。”
“要不是我现在身体出了些状况。”
“就你的这样身手的老头子,在我面前,不是一合之敌。”
“老头……你不是普通农户,你身上的伤疤,都是战场上才能留下的刀伤剑伤,肩膀上的那道伤疤,肉好像都被撕下来了,莫不是之前,遭过金人的狼牙棒?”
“你……是岳家军中的老卒,对不对!是背嵬军,还是哪一路的兵卒?”
“我提到岳帅,就在此地,你又为何紧张,为何对我动了杀心。”
“难道是因为岳帅,是隐居在此?”
“岳帅又为何隐居?”
“那该死的宋廷,是不是又给岳帅为难。”
“那些王八羔子,我就知道,我杀得还不够干净。”
“赵缓,都做了些什么?”
“他没有认岳帅,做义父吗?就算没有……赵构身死之后,留下的《罪已诏》和《传位诏》里,也提过,岳帅,是托孤之臣,希望他和岳帅,能做,如季汉之时,刘禅和诸葛亮一般的典范君臣?那白衣小王八蛋,没有听话嘛?”
“岳帅,现如今,到底如何了?”
“若岳帅,真的受难。”
“现在,只有我能再救他于水火。”
“老头子,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懂还是听不懂。”
……
田埂之上。
原本对林珏动了杀心的那个老人。
此刻一脸错愕。
他明明提着尖刀。
却被林珏吼的,尖刀,提也不是,下也不是。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胡言乱语!”
“你这疯子,又在胡言乱语。”
“我跟你消磨作甚。”
老人喃喃自语着,咬了咬牙,重新提好尖刀,就要一刀刺下。
可就在这时。
明明还在“神祝副作用”里的林珏,却忽然抬起了手。
他强忍着因为“神祝副作用”带来的疼痛和撕裂感,仅仅抓住老人的手腕,声音如同猛虎低吟。
“带我去见岳帅。”
“我做了那么多,不能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我要给岳帅,一个他应得的结局。”
“老头子,告诉我,岳帅到底如何?今夕又是何年啊!”
这一刻,趴在田地上的林珏,强撑起上半身。
那模样,如同身受重伤的猛虎,忽然用尽全力,重新抬起高傲的头颅。
让人忍不住汗毛耸立。
本来提着长刀,占尽优势的老人,此刻牙齿竟然都在打颤。
他也算久经沙场。
经历过太多生死。
甚至直面过敌军猛将。
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心脏狂跳,双膝发软。
如同眼前的青年,是游于人间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