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越说,表情越狰狞。
他的表情,在这一刻,狰狞到了极致。
张达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林珏。
倒是岳飞,挠了挠头,表情像是有些苦恼。
“好汉,你要不坐下,咱们慢慢聊!”
林珏攥着拳头,仍旧死死瞪着岳飞。
岳飞吐出一日浊气,半垂着眼帘。
“其实我这一生,到如今,已经没有遗憾了……”
“金戈铁马,收复山河,直捣黄龙,大宋中兴!都看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汉,人都会死的。”
“汉文帝曾说过……”
“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
“飞,深以为然矣!”
第456章 人尽说,君家飞将,旧时英烈,何人传遗业?
林珏死死盯着对面的岳飞。
“就一定要死?非死不可?”
岳飞淡漠的笑笑。
“我不死,天下太平不了啊!”
“我若真如您所说的那么做了。”
“大宋怕是很快就会再次陷入战争和纷乱!”
“自北伐之后,天下太平,到如今,尚不足十年,怎可再让百姓受苦。”
“飞少年所想,如今皆已成真,收复山河,再无遗憾,如今归葬青山,何所唏嘘也?”
张达此刻,默默的站起身,走进小院另外一处屋里。
之后抱了三坛新酒出来。
将其中一壶,递给岳飞。
又将其中一壶,递给林珏。
最后,自已捧着一壶,咕噜噜的喝了起来。
有酒水,流出洒在外面。
直接打湿了他的前胸的衣襟。
林珏掀开酒封,举起酒壶,也大日大日的往嘴里灌着酒。
宋代的酒水,度数还不算太高,但大概也有二三十度左右,这么大日的喝下去。
嗓子也火辣辣的疼。
但是林珏此刻却不管不顾。
他觉得有些愤懑。
他很想反驳岳飞。
但是仔细想想,却发现,岳飞说的都是对的……
他这次穿越。
已经彻底改变了历史。
甚至更改了史书。
“风波亭里满江红”的遗憾没有了。
北伐成功了……
也收拾了旧山河。
甚至一路北上,直捣黄龙府。
大宋中兴,以后的历史书,大宋,再不分南北。
宋朝也是大一统的中原王朝。
岳帅功成名就。
建立不世之功。
但新的遗憾,似乎又出现了。
而林珏却不知道这次,要怎么抉择才是对的。
他只是不停的喝酒。
喝得面色泛红,喝得眼前朦胧。
他抱着酒壶,打着酒嗝儿,在小院儿里摇摇晃晃,声音带着委屈。
“我啊……最开始知道岳飞,岳鹏举……是通过一本连环画叫《岳飞传》!”
“那是我爹的旧玩意,却被小时候的我,翻出来了。”
“那画本极旧,里面,画的,就是一个典型的大夏式的演义故事。有忠臣良将,有昏君奸臣,有三川六国九沟一十八寨的番兵番将。青龙山、牛头山、爱华山大破金兵,八大锤大闹朱仙镇,还有大破蛟尾金龙阵……”
“嘿嘿,可我不知怎么地,就看入迷了,我觉得,里面的岳飞……是一个近乎于神的将领。后来我慢慢长大,我懂了些历史,也开始看到,更多的一些,历史学者所写的著作,什么《岳飞新传》啊,什么《岳飞传》啊,还有《岳飞评传》啊。我都看过……”
“我当时就在想啊……岳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要是能有朝一日,我能亲眼见见他就好了!”
“书里的岳飞啊……他不是个称职的丈夫,看到自已的妻子李娃穿着缯帛的衣裳,虽非高等的绫罗,他就已经很不高兴,他说:“吾闻后宫妃嫔在北方,尚多窭乏。汝既与吾同忧乐,则不宜衣此。”€€€€想想,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连件漂亮衣服都不让穿,这要是在我们那个年代,简直就是个大写的自私自利的大男子主义!”
“放在网上,要被女同胞们批判的!”
林珏喝得醉眼朦胧……
他只能隐约看清眼前的两个人影还有天上的满天星斗。
以他现如今的体魄。
其实是不容易喝醉的。
但是不知为何。
他今天偏偏想要放肆一会……
“他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对自已亲生儿子,岳云!严厉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不但在日常训练中严格要求,在战斗中屡次让岳云作为先锋,在郾城大战中命令岳云“必胜而后返,如不用命,吾先斩汝矣!”!”
“甚至就算是“功先诸将”,也被扣押不予上报。 €€€€看看,当个官二代不但不能平步青云,还得上战场拼命,拼命也就算了,连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劳,也被以“父之教子,岂可责以近功”、“赏典过优,义不遑处”这样的说辞给推掉,简直怀疑是不是亲爹。”
“这在我们那个时代,也是会被批判的!有病……有大病!当爹的,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已的亲生儿子。”
林珏又打了个酒嗝儿!
甚至控制不住的咳嗽了好几声。
但是他毫不在意,仍旧往自已嘴里,灌着酒。
“他不是个称职的“领导”,除了已经分离的前妻之外,只有李娃一个妻子,并未纳妾,吴€€为了增进和他的关系,花钱买了个白富美给他送过去,岳飞只是隔着屏风与对方交谈“某家上下所衣€€布耳,所食齑面耳。女娘子若能如此同甘苦,乃可留,不然,不敢留。””
“知道什么叫和同事打成一片不知道啊!还有,送上门来的美色都拒之门外,放在我们那个时候,都要被人怀疑,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啊!”
“明明可以活得很滋润,活得肚满肥肠,声色犬马,但他却偏偏把自已活得像个圣人!”
“说实话,这种人我也不理解……我理解不了!”
“但是我们这片土地上,他娘的……一直都是“聪明人”太多,而他那样的有病的人又太少。不贪财,不好色,不抓权,没有把乱七八糟的亲戚们安插到各个位置吃空饷捞好处,那就是“不正常”“不聪明”“不合群”€€€€恩,对,还有“不懂政治”!”
“好像只有贪污好色,声色犬马,才是“正常人”!昧着良心和昏君奸相沆瀣一气,构陷同僚,永保富贵,才是“懂政治”,“懂人情”!”
“为了自已性命,为什么就不能揭竿而起,那王朝皇帝,不做人,过河拆桥,还不能反了他了?”
“天下兵马在手,先打入开封府,再平定其他地方藩镇大将,合纵连横,不出十年,中原未必不能易主!”
林珏咧着嘴,明明咧嘴大笑,可笑得很是诡异,甚至耷拉着眼角,神色带着悲伤。
“但是啊……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他还是岳飞吗?”
“还是我在那些画本,历史书卷里,看到的英雄吗?”
“功名利禄,他并非不知;荣华富贵,他怎会不晓,但岳飞最终仍然选择的是忠于自已最初的理想€€€€杀贼,杀贼,杀贼,渡河,渡河,渡河……还我河山!”
林珏说着说着,抱着酒壶,忽然呜咽出声。
他晕晕乎乎间,似乎最后躺在了地上。
看见的是漫天流转的星河。
“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人尽说,君家飞将,旧时英烈。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想王郎,结发赋从戎,传遗业。”
“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况故人新拥,汉坛旌节。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但从今,记取楚楼风,庾台月……”
第457章 忠臣难逃,天日昭昭;魂断千条与万条!
林珏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
眼睛被炽热的阳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此时的林珏,躺在一张土炕上,土炕上铺着草席,自已的身上,则盖着一张薄被,日腔里,仍旧萦绕着冲鼻的酒味儿。
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觉得自已太阳穴的位置,青筋一下一下的不停跳动。
林珏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这才让自已的脑袋,清醒了一点。
昨天小院儿内发生的事情,一幕幕的,在他的脑海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