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声音和周遭的动静响亮,惊醒了陷入昏睡之中的谢停舟。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周遭的环境。
这明显是一间客房,陈设都是新的,甚至还有几样家具没有拆开,包装纸仍旧孤零零的停驻在上面。
床铺松软,床单雪白,和自己身上烂成一块一块布条子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停舟忽然愣住了。
已经有多久……他没有睡过一次能够被称为“正常”的床铺了?
在过往,他一直睡得是冰冷坚硬的监牢、露天席地的草垫,还有脏臭不堪的斗兽场。
这样的温暖和软度如同梦境一般,让他足足恍惚了两秒钟。
他回神后,这才发现自己仍旧斜斜地靠在兰蔺身上,鼻尖萦绕着的是兰蔺身上温暖干净的馨香。
黑暗的世界里,只有兰蔺的衬衫是唯一一抹白色。
意识到这一点,谢停舟微不可察的心头一动,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把,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真的带自己回来了?
谢停舟皱起眉,在心里否认了这个观点。
这个人,很明显就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他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把自己这个器官容器从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拖了回来,但是,有一件事他很肯定€€€€
面前这个青年,一定和那些人一样,别有所图。
是禁.脔、奴隶,还是……他也想要自己的这颗精神力标识?
谢停舟的心沉了下来。
在光线昏暗的客房之中,他就像是躲在阴暗角落里,向外窥视的某只野兽。
他不想死。
父母亲人的性命、弑门之仇、当初流放他们的审判官……
他还有好多仇没有报复回去。
……
他更不能死。
身侧,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他伤得很重,得拍个片子全身检查一下。”
谢停舟惶然抬眼,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视线之中。他手上拿着一个奇怪形状的仪器,边缘锋利,在冷淡的白光下闪烁着锋芒。
几乎是那个医生模样的人靠近过来的第一秒钟,谢停舟就使出了全部力气,在医生的惊呼声之中夺走了对方手上的“凶器”。
他直起上半边身子,用尖锐的利刃对准两人,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那双黑亮的眼睛满是惊惶与多疑,嗓音沙哑:“……滚开。”
兰蔺冷淡道:“他只是一个医生而已,想给你检查身体。”
果然。
给他检查身体是假,想看看他到底能有什么剩余价值才是真的吧?
兰蔺想了一会儿,对医生道:“你先出去吧,这里我可以的。”
谢停舟愣住了。
他忍着骨头断裂的疼痛,很慢很慢的抬起头。
谢停舟艰难的移动着视线,终于,对方的脸闯进了视野之中。
他比自己原先想象的要好看很多,五官挺秀,肤色白皙。
整个人都穿着一身素净的白,如同沃沃新雪,衬得那双深色的眼睛更加夺人视线。
兰蔺微微俯下身子,谢停舟立即反应过来,反手掀翻立在床边的输液架。
哐啷一声,输液架上的玻璃瓶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瓣,不少甚至迸溅到了床上。
他的动作明显阻止了兰蔺的靠近。
谢停舟低低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吸入破损的肺部,带来一阵疼痛。
他的左手不着痕迹的找到了一片破掉的玻璃片,被紧紧捏在掌心的时候,锐利的边缘刺破手心,很快流出浓稠的鲜血来。
他想干什么?!
谢停舟乌色的唇轻轻抿着,嗓音沉沉:“别过来!”
要是再过来一点点,他就用这块玻璃划上面前这人的喉咙。
只要几秒钟的时间,他就会倒地身亡。
兰蔺依言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俯下身子,在被弄得翻倒的医疗箱里翻翻找找。
等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谢停舟很清晰地看见,他手上多了一把小巧的手术刀。
谢停舟捏着玻璃片的手更加紧了些。
然而,兰蔺就像没有察觉到他滔天的敌意一般,缓缓走了过来。
他一时竟然忘记了反抗,眼睁睁地看着兰蔺伸出刀子,在他身上划了一道。
……想象中的疼痛和鲜血并没有出现。
兰蔺割开的是他的衣服。
那些布料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如果再不分开,就会发烂流脓的。
谢停舟睁大眼,灰败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愕。
没有人想要靠近他的,他这么脏,这么丑,满身伤痕,令人生怖。
现在,这人居然真的要帮自己治疗?
像是为了应验他的猜测,兰蔺没有退后,反而走上前,更加靠近了他。
他僵直着身体,怔愣的呆在原处,掌心不自觉地收紧,里面藏着的玻璃碎片尖利的棱角不经意之间刺破手心,湿热的东西蜿蜒流淌出来。
身上的血印子一道一道的,不少是受过伤后的肌肤再一次结痂,伤口叠加着,就连后来皮肤顽强的自愈能力愈合的皮肤都凹凸不平起来。
兰蔺坐在他身侧,眉眼冷淡,眼尾勾起的弧度如同一轮清皎的弯月。
镊子里捏着沾了生理盐水的棉球,不轻不重的落到了谢停舟胸膛上的鞭痕上。
他的手法实在算不上轻柔。
在某一瞬间,谢停舟甚至觉得,生理盐水渗透皮肤伤口的时候,甚至比某些受伤的时候还要疼。
他吃痛,低吟了一声,却被兰蔺捕捉到。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兰蔺纤长卷翘的眼睫,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轻轻扇动着,像是停在枝叶上的蝴蝶。
兰蔺察觉了他的痛,冷淡的瞥他一眼:“疼?”
谢停舟别开眼睛,从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
然而,下一秒,兰蔺的力道不减反重。
谢停舟愕然地抬眼,见那双紫色的平静眼睛里仍旧无波无澜,嗓音也淡淡:“疼,就忍着。”
他咬着牙,兀自想。
是要先给自己治疗,然后再检查的。
不然的话,怎么好继续下面的事情呢?
很快,外面传来的拍门声打乱了谢停舟混乱的思绪。
如果他没猜错,那应该是找上门来的太子那边的人。
兰蔺自然知道。
他坐在谢停舟身边,很专注地剪掉身上的衣服,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
“兰蔺!出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把那个奴隶交出来!!”
愤怒的吼声隐约传来,隔着一层门板,如同将这个小小的客房隔绝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而兰蔺察觉到他的目光,动作一顿:“别分心。”
语气很自然,像是在说一件什么极其平常的事情 :“我给你上药。”
第3章 被流放的阴郁上将(03)
兰蔺坚持帮谢停舟上完了药。
在这期间,系统006正在脑中和兰蔺对话。
“66,门外来的是谁?”兰蔺问。
他只是粗粗读了一遍世界线,还有许多信息没能掌握的,都要靠系统006及时为他提供信息。
系统006从善如流道:“按照剧情,你救回了本属于帝国太子的器官容器,并且将他‘据为己有’,而现在,以太子为首的一小队人马正在你房间外面,找你讨个说法。”
它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数据分析,你和太子算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阵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你。小兰,你只要把他糊弄过去就好了!”
兰蔺点点头,把沾着血的棉球丢进垃圾桶。
外面的敲门声连绵不绝,直到兰蔺站起身来,声响才堪堪停息。
他走到门口,快要开门的时候,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向谢停舟:“躺好,别动。”
外面一行人还没走。
为首的青年穿着一身白金色的制服,肩膀上佩戴着两个小小的徽章,绣着穗花的标识。
他长相阴柔,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点病容。
系统006解释道:“这个太子的精神力标识是Fox,因此,他才想要移植谢停舟的,成为一只名正言顺的Wolf。”
太子转过头,看着他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哎呀。终于开门了,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呢。”
今天早上他刚刚从休眠舱里醒来,他就被手下的狗腿子告知,兰蔺把他那个器官容器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