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蔺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后面快步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僵持了几分钟后,兰蔺终于开口了。
“你等一等。”兰蔺说。
他的声音有点虚,应该是因为在黑暗之中走路确实很艰难。
蒋时的声音有点儿冷,听上去就能把一个成年人给冻死:“等你?为什么?”
兰蔺的声音响在身后一段距离的位置,有点远,被晚风一吹,散在了风中:“好黑。我看不清。”
“看不清不能打手电?”蒋时说。
声音落下两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原地。
看这架势,是想等兰蔺的。
蒋时轻轻的啧了一声。
他说话有点不客气:“快点,再不赶过来我就走了。”
也许是怕他真的丢下自己走了,兰蔺果然走得很快。
他的半张脸都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那双紫色的眼眸清冷又柔软,如同一轮月亮散发出的柔和光亮。
蒋时等到了人,想到之前自己的“异常”举动,有点躁动,抬脚往前走。
兰蔺轻轻叹了口气。
他加快脚步,在蒋时整个离开之前,很轻很轻的捉住了他的衣角。
蒋时感受到了牵扯,脚步慢下来,回头去看他时,下意识想甩开这个没有经过自己允许,就擅自触摸自己的人:“不许碰我……”
他的声音还没完全出来,就卡在了半路上。
兰蔺像是被他的声音吓到了一样,脚尖踢到长廊两侧的杂物,整个人瞬间摔了下去€€€€
蒋时下意识伸出手,捞住了兰蔺的手腕,可惜还是没来得及。
在黑暗之中,兰蔺轻轻地“啊”了一声,像是弄伤了哪里一样。
蒋时蹙着眉毛,一手拉住兰蔺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细细的光束在黑暗的长廊之中很快亮起,把四周照耀得亮如白昼。
蒋时垂着眸,目光落在斜斜靠在角落里的兰蔺身上。
他黑色的头发柔软地翘起一个弧度,在光束的照耀下染上淡淡的浅金色泽。
兰蔺很瘦,白色的睡衣有点儿透,能够隐约看见身形的轮廓,显得有些孱弱苍白。他勾着头,目光下垂,落在自己的左手上。
他的另一只手腕还握在蒋时的手中,没办法挣脱,只好任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蒋时后知后觉地松开他的手腕,蹲下身来查看他的手腕。
也许是刚刚跌倒的时候,他的手腕不知道甩到了哪里,一条长长的血痕自手背蜿蜒而下,歪歪扭扭的,在兰蔺白皙骨感的腕骨上爬行着。
蒋时的眉毛皱得更深了:“疼吗?”
兰蔺摇头,没有收回手,而是让他检查着自己的手腕:“还行。”
他看了一眼蒋时,又收回目光:“反正是左手,没关系的。”
蒋时觉得他在故意激将自己:“……哦。”
他拉着兰蔺那只完好无损的手腕,让他站起来。
现在,长廊已经被手电筒散发出的光芒照亮,面前的道路已经变得一览无余,很难摔倒了。
兰蔺摇了摇自己的手腕,站在原地,微微仰着脸看他,提醒道:“可以放开了。”
蒋时看着他。
兰蔺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有些茫然地回望。
半分钟后,蒋时叹了口气。
他没有选择松开兰蔺的手腕,就像刚刚他牵着自己的衣角那样,退让了一步:“牵着。”
他还是后退了一步,给兰蔺主动让步了。
可是兰蔺似乎不清楚,他还扬起眉,神色之间含着一点困惑:“不是不让碰吗?而且,现在有光了。”
蒋时瞥了一眼他手腕上的红痕,皱起眉:“废话多。”
兰蔺不说话了。
蒋时的掌心的温度很凉,像是刚刚经历的一场夜风带走了那些温度。
皮肤相贴的时候,温度就在两人之间互相传递着。
蒋时的脚步放缓了很多,不至于让兰蔺很难跟上自己。
冗长的走廊从后院的方向吹来一阵淡淡的风,裹挟着兰蔺身上独有的淡淡的沐浴液的味道,干净又温馨。
等到他们进了卧室,蒋时才放开了自己刚刚捉着的手腕。
他脸色有点淡,看不出喜怒还是哀乐。
兰蔺坐回了自己那张简易的床铺,再一次拿起了单词小本本,开始速记。
蒋时则在柜子里翻翻找找,像是想要找出什么东西。
两分钟后,他终于直起身来,朝着兰蔺这边径直的走过来
兰蔺感受到了他的靠近,微微抬起头,看见蒋时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只小小的医疗急救箱。
“嗯?”兰蔺眨了眨眼。
“嗯什么嗯。”蒋时脸色淡淡的,远远的看上去时,显得有点儿凶,“坐好,手伸出来。”
兰蔺一边迷茫,一边伸出自己的手,等到他手上沾着酒精的棉签落到自己的伤处时,才后知后觉道:“你要帮我治疗吗?”
蒋时没说话,他垂着头,专注地替兰蔺处理着手腕上的伤口。
那条口子不大,有点儿深,好在应该不是铁器划破的,不需要打破伤风。
酒精接触到伤口的时候,明明是有一些痛感的,但是兰蔺好像感觉不出来,只是安静的凝视着面前为自己处理伤口的蒋时。
蒋时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开口道:“如果疼,可以说。”
兰蔺摇头:“不疼。”
他说完,用右手再次撑开单词速记小本,背着单词的时候,也没忘了时不时看看蒋时。
蒋时处理伤口的技术很高超,看得出来,是平常也常常做这样的事情的,十分钟后,一个白色的绷带制成的蝴蝶结就呈现在了兰蔺受伤的那只手腕上。
兰蔺端详了一会儿,低声道:“好漂亮。”
蒋时顿了一下。对于这样的赞美,在往日,他会将它们全数视为嘲讽。
毕竟,只有打架受伤多了的学生,才会熟练的掌握这项技术,也不是什么能够被夸赞的理由。
但也许是兰蔺的语气太过真诚,蒋时居然有些相信了。
他默不作声,看着兰蔺手上的英语小册子,岔开话题:“这小册子有什么好背的。”
兰蔺半掀起眼皮看他:“可是要考。”
纯血学渣€€蒋时:“……哦。”
是他不懂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兰蔺打破了沉默:“你明天上学吗?”
已经收拾完东西,躺上床的背对着他的蒋时愣了一下。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学校了。
蒋时犹豫了一下,估摸着班主任已经快到了忍耐限度的边缘,迟疑着答应了:“去。”
兰蔺的语气显得有点轻快:“好啊,那我们明天一起走。”
蒋时愣了一下,不知道兰蔺会因为这个回答而那么高兴。
他悄悄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兰蔺身上。
房间内,只有侧近兰蔺的那一盏床头灯还没有关上。淡淡的护眼灯光映照出一小片天地的明亮,兰蔺正坐在床铺上,也侧对着他,那两扇浓密而卷翘的眼睫毛漫着淡淡的破碎光影,在墙壁上映出一个轮廓模糊的影子。
他手上换了一本书,变成了《地理专题知识点100》,应该是一本要做的,但兰蔺手上没有笔,指尖在书页上勾勾画画,描摹着题目的答案。
灯火缱绻,那双总是情绪淡淡的紫眸也染上一点温柔的意味,很容易营造出一种令人产生误解的氛围。
蒋时及时抽出了神思,默默移开了目光。
兰蔺……这个人好奇怪。
和别人都不一样。
……
也许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再一次有人和自己共享同一个房间,蒋时有些不习惯,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被闹钟叫醒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
兰蔺那张小小的折叠床还摆在角落里,外面的晨光大盛,和煦的昼光融融地落进窗中,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奇点。
蒋时的倦意上涌,柔软的头发被压得微微翘了起来,眼瞳漆黑而湿润,如同一块切割得极好的宝石。
还得去学校。
好烦。
其实不去也行。
蒋时想着,把枕头翻了个面,想再一次安眠地沉入梦乡,但是,门外却传来一阵动静。
早就收拾好的兰蔺站在门口,声音很轻:“还有十分钟,我们准备去学校了,阿姨说给你准备了早餐,要你吃完再走。”
蒋时:“……”
差点忘了这茬了。
他昨天答应了兰蔺来着,毁约好像不太好。
但还是不想去。
蒋时停了两秒,想出一个办法,面不改色的对他说:“我没有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