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纠结半晌,还是鼓起勇气靠近:“先生,阿黄它看起来可怕,但是真的没有恶意……”
“哦?”男人收敛起笑容,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男人救了她,玲子在面对他时还是感到一种莫大的压力,女孩忍不住一股脑把事情说了出来:“它原来不是这样的,是为了救我才……”
“小小姐。”男人看似礼貌却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不管你的‘阿黄’之前在你面前是个什么表现,它现在要吃掉你都是事实。再说了……”
“现在的‘阿黄’真的是你的阿黄吗?”
玲子沉默了。
她看向依然在男人脚下挣扎嘶吼的怪物,原本还能看出犬科生物特征的眼眸已经完全被血絮覆盖,之前那仅剩的一点黑色瞳孔……彻底消失不见。
“我、我……”年幼的女孩其实很敏锐,她不是没有察觉这几天来阿黄的变化,但是私心里却不想承认。
她觉得,只要她不去点明,她的阿黄就不会消失,也不会……被这个怪物侵占。
玲子踌躇着,小声询问:“那您……”打算如何处置阿黄呢?
没等她说完,周围的树林中忽然蹿出了一大群身着制服的人,他们手持防爆盾,眼神警惕地举枪对准他们和地上的怪物。
“都不许动!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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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中发生的事情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异能特务科依然在为高官之子失踪案件奔波,导致内部的很多细节顾及不上。
——这就给了某些被“特殊监管”的人才钻漏洞的机会。
绫辻行人熟练地甩开时刻盯着他的特工们,在大街上闲逛。
别误会,他甩开异能特务科的监管不是要搞什么大事,只不过偶尔也想有点自己的私人时间罢了。
凭他的推理水平,加上和身边干事的交(tao)流(hua),不难推测出最近异能特务科如此忙碌的背后并不只是高官之子失踪这么简单。
绫辻行人想起身边的某位辻村姓搜查官在他的引导下“不小心”说漏嘴的情报,若有所思。
“异世界啊……”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感觉到身侧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回过神低头看去,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从他身边跑过,灵敏的听觉捕捉到女孩口中无措的低语:
“好可怕……怪物好可怕呜呜呜……”
——怪物?
属于侦探的雷达在这一刻响起,他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就看到奔跑的女孩口袋里掉出了什么东西。
等他把那东西捡起的时候,女孩已经跑没了影子。
绫辻行人蹲在地上,低头看着手中刚刚捡起的、做工精细的怀表,不自觉皱了皱眉。
……
找一个泪奔的、连东西掉了都察觉不到的小女孩对绫辻行人这种级别的侦探来说无疑是大炮打蚊子。他一路跟随着女孩留下的旁人察觉不到的痕迹,依然保持闲逛似的速度前进。
不到半小时,他的视线中重新出现了女孩的身影。
但是女孩的处境却相当微妙——
“小朋友,都快要天黑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啊?你爸爸妈妈呢?”
油腻的秃头男人将女孩堵在巷子里,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
女孩压根没有理他,只自顾自地抱着自己的肩膀发抖:“好可怕……有怪物……”
油腻男嘴巴咧得更大了:“别怕啊小朋友,叔叔在这里,叔叔会保护你的……”
他张开双臂就要向女孩扑过去。
“香织!”
一道男声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响,吓得油腻男立刻止住动作扭头看去。
巷子口,一个抱着玩偶的金发男人匆匆跑进来把女孩拉到身后,嘴上指责道:“香织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快,哥哥找你找得都急死了!”
女孩吸了吸鼻子,停下哭泣仰头看他,却并未说什么,只是乖乖巧巧任由他牵着。
油腻男尴尬地看了看他们俩:“这、这是你妹妹啊……”
绫辻行人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径直牵着女孩离开巷子。
等到脱离油腻男的视线,他才收起那副“好哥哥”的表情,在附近的公园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看向一路都乖巧跟着他的女孩,难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这么随便跟着陌生人走?”
女孩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些哭过之后的沙哑:“我、我知道大哥哥不是坏人……”
绫辻行人另一只揣在口袋里的手摩挲了一下那块怀表,鬼使神差般的,他没有立刻拿出来物归原主,而是继续问道:“你的家里人呢?”
女孩低头小小声道:“五条大人走丢了……”
绫辻行人:“……”不管怎么看走丢的都是你吧!
不过……大人?
有点意思,他微微眯起眼睛。
——什么样的关系会管自家长辈叫大人?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看起来,这次躲开那群无趣的特工,收获很大嘛。
女孩歪了歪脑袋,眼神天真澄澈:
“步美,我叫吉田步美。”
第44章 暴虐(三)
时间回到前一天晚上。
织田星见操纵着“五条悟”马甲在发现脚印的京郊山林间穿行。身高腿长的男人动作迅疾如风, 足尖点在植被的枝杈上,一跃便能蹿出数米距离,很快便抵达山林深处。
他在一座低矮的石壁前停下脚步,仰起头, 抬手掀开了绷带的一角。
瑰丽的苍天之瞳在月色下一闪即逝, 转瞬间化为诡谲的晶紫色, 锁定了石壁上的山洞。
【发现次元兽,扫描中……】
【目标已确定, 次元兽身份为——】
“……【暴虐】。”石壁下的男人在系统得出结论之前说出了他们本次目标的身份, 低声抱怨着,“我讨厌这东西。”
说罢, 他微微压低身体,以普通人类肉眼难以观测的速度弹出,闪入山洞。
……
松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名字普通, 性格也普通的他,在日本这种霸凌文化盛行的地方成为被欺负的对象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一天,他被时常欺凌他的校霸邀请、或者说强制要求一起去郊外露营。唯唯诺诺的松井当然不敢拒绝, 凭他的经验看,这群人大概只是想找一个寻开心的对象和搬东西的苦力罢了,应该不会太过难捱。
事实也如他所预料那样, 这些所谓的同学把大包小包扔给他就自顾自玩闹起来, 除了背行李导致的疲惫之外,松井并未受到什么皮肉伤害。
一切的转折起源于他在营地中间点起火堆。
忽然有一个平时没少“关照”他的同学提议,想要看一看刚烧过的木炭按在人的身上会出现什么反应,这种恶毒的“娱乐活动”居然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他们控制住松井,脸上还是那种玩笑似的神情, 可是逐渐接近松井的燃烧着的木炭却衬得他们像地狱来的恶鬼一样。
疼痛模糊了松井的意识,“同学”们嬉笑的面容也在视野中扭曲。他挣扎着求饶,却无人理会。
……为什么呢?他已经这么听话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成为这些恶魔取乐的工具?!
好想……杀掉他们……好想……毁掉这一切……
对!他要毁掉这一切!
意识模糊间,意味不明的呓语钻入他的脑海,将他胸中的愤怒、痛苦不断放大,不断催促着他:
[破坏吧……把这些伤害你的存在……统统毁掉!]
衣料破碎的声音响起,营地里的人扔下木炭,惊叫着奔跑。
好吵……好烦……
汹涌的破坏欲挤占了松井的脑海,他只想消灭眼前让他烦躁的一切。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等松井再次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他的视角变得很高,脚像是被展平的橡皮泥一样变成了大大的三角状。十指拉长到接近半米,指尖比他在电视上见过的野兽指甲还要尖锐,不祥的血迹顺着长长的手指滴到土地上。
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泊,忽然间,血液诡异地向一个方向流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地面。
松井顺着血液流动的位置挖开,一枚三角状、尖端却弯曲出禽类利爪样子的石头在月色下闪着诡异的光。
他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异化的双脚,怔然许久。
……
松井这副样子必然不可能再回到人类社会,他慌张地清理完“同学们”仅剩的痕迹,就躲进了深山。
他每一天都会有一段时间失去意识,再度清醒时就会发现嘴边沾染了粘稠的血迹。令他愈发惊恐的是,随着时间推移,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彻底变成怪物,但每次想要就此了结自己时,身为人类时怯懦的性格又让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凭什么呢?他会变成怪物都是因为那些恶魔!他凭什么要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松井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鸵鸟似的拒绝思考每次清醒时嘴角血迹的来源。
越来越少的清醒时间、惶惶然躲藏在深山的孤寂,还有愈发扭曲的身体……这个与其说变成怪物,不如说怪物体内存留的高中生的意识已经濒临崩溃。
它蜷缩在山洞里,不断流出口涎的怪异巨嘴已经难以说出人类的语言。
蓦然间,一股微妙的颤栗感席卷了它。
它抬起头,一个眼睛蒙着绷带的奇怪男人站在洞口,静静“看”着它。
……
身形扭曲的怪物轰然倒地,尸体化作黑色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五条悟甩了甩手中的刀,颇有些无奈地摇头:“真是可怜的孩子,可惜我也救不了你呐……”
[所以说我讨厌【暴虐】。]他在心里这么对系统说。